作者:秀木成林
今天没有阳光,是个阴天,但幸好也没下雨。
纪棠回头仔细拨好长草,又检查过确定没有脚印,这才快步跑回去,架着赵徵,两人择了个方向离去。
纪棠实在有些累了背不大动,好在今天赵徵的状态比昨天要稍好了一些,她半扶半架着他,一边敲打长草,一边问:“咱们今天要继续往南吗?”
现在距离彻底脱身还早着呢。
端看小浦镇这既偏且远的地方都这么快被追兵波及,京畿区域的追搜力道可窥一斑,难的怕还在后面。
赵徵正要答话,忽他一顿,眸光陡然锋锐直直往山腰下方望去!
纪棠立马回头。
只见群山间若隐若现的羊肠小道间,冲出一乘快马,黑氅迎风翻飞,依稀是个高阶将官模样,其后紧接着跟出一大队骑兵!
纪棠一惊:“怎么回事?”
……
这人叫彭骁,飞鹰营武卫中郎将,皇帝亲自赐号鹰侯,统帅整个飞鹰营,换而言之,正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能混到这份上,显然是个非常了不得的人物。
事实上,彭骁却确实了不得。
观察入微,洞彻人心,判断精准,昨夜得讯小队被剿杀后,他快马当天中午就赶到了现场,跟着斜坡一路往下出了小浦镇,立马分了十数支队伍往西面八方急追。
他仔细分析过后,最后亲自率人进山追搜。
一昼夜不眠不休,期间勘察过二三十个小屋窝棚洞窟,眼前这是第三十一个。
他亲自入内,并不假手于人。
如鹰隼般锐目一寸寸扫过这个狭小粗陋的窝棚。
事实上,昨夜赵徵和纪棠都非常谨慎,连篝火都没点,今晨纪棠反复清理过后,甚至还捧着浮土一点点吹,给所有昨天他们碰过的东西都吹回一层浮尘。
里外都是。
奈何,这个人眼睛实在是太毒了。
彭骁的视线忽在没有门扉的门洞侧一顿。
他弯腰,抹去浮尘,发现了一点点新鲜刮痕。
彭骁蓦站直,倏地抬眼,冲出窝棚环视莽莽群山:“他们昨夜就歇在这里!”
“传我令!立即分小队四散搜索,务必要找到此二人踪迹!!”
没错,他甚至根据打斗痕迹,判断襄助赵徵的人仍未离开!
“马上去!!”
……
纪棠瞪大双眼,远远看那人得哨探回禀后直奔窝棚,然后没多久,倏地冲出来。
几乎是马上,训练有素的精卫分成若干小队,火速四散搜索。
嘶!
“这人好厉害啊!”
纪棠不在现场,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且这人目光锐利得仿佛这么远都还能感受得到,他环视会,虽明知看不到,但她还是下意识缩了缩。
妈呀,好厉害啊!
心脏一阵怦怦乱乱跳,“快跑!”
她一边架着赵徵,一边够着大石使劲一攀,掉头以最快速度往外飞奔。
“这什么人啊?”
第8章
值得庆幸的是,两边距离颇远,天蒙蒙亮就起的他们已出发了小一个时辰,已经快翻过一个山头了。
见势不妥,掉头就跑。
林木遮掩,对方眼睛再利,也绝无肉眼一下就发现他们的可能。
两人直奔深山的方向,这种情况,深山老林的优势一下子就出来了。
参天巨木,隐天蔽日,厚厚的落叶积腐了一层,一脚踩下去沙沙作响,提脚又弹起,杂草丰茂能埋人,人走过,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唯一就是心里毛毛的,和下大雨时百兽蛰伏不一样,现在密林中兽类咆哮远近起伏非常活跃,纪棠嗅着森林特有那种幽深气息,只觉一辈子的理论和经验都使在这了。
万幸赵徵重伤归重伤,但底子犹在,耳目敏锐远胜常人,遇过几次猛兽都及时避开了。
不过这一趟虽说跑得人身心疲惫,但成果不错,很顺利摆脱了身后一度距他们只有半个山头的追兵。
一直跑到过了午,确定距离已经足够远了,两人才找了个近溪且野兽无法靠近地方歇脚。
赵徵揽着她的腰,提气一掠跃上距水面四五丈的峭壁石台,纪棠赶紧扶他坐下。
这一路上,凡遇上难以通过的沟壑陡岩,都是他直接挟她掠过去的。
“你没事吧?伤怎么了?”
赵徵就着她托着的大叶子喝了两口水,微微摇了摇头。
他微微后仰靠着山壁闭目片刻,才说起详细说起先前那人。
“彭骁是武卫大将军,统飞鹰营。”
赵徵睁开眼,皇帝竟从前线召回了彭骁!
一提起彭骁,他几乎马上就想起之前同在前线的皇兄,一刹攒紧拳,指甲深深刺进掌心不知痛,眉目尽是入骨的仇恨!
彭骁!
这个皇帝头一等心腹,他身处前线,很可能整个谋害皇太子计划都是他负责执行的。
兄长音容笑貌在眼前闪现,这一瞬的恨意太过浓烈,牙根泛起一阵铁锈般的腥味。
风声萧萧,林木沙沙作响。
看一眼眼前这个表面孤孑冰冷内里情感却如火焰熔岩般炙烈的少年,纪棠也不好说什么,劝慰太苍白无力,就两人此刻关系而言也有些交浅言深了。
她只好捧着大叶子,低头喝水,装自己不存在。
赵徵缓了半晌,敛了敛情绪,继续说:“彭骁既回,那整个飞鹰营也必定回来了。”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飞鹰营五千骑兵,一万步兵,战时出征,闲时戍守宫闱和乐京,作为皇帝赵元泰的亲信卫营,全营上下皆精锐。
先前前方大战,皇帝命彭骁率飞鹰营五千骑兵五千步兵随军出征,现在赵徵判断,应全部召回了。
这样的话,外面情况恐怕就比他们原来讨论的要更严峻了。
“这样啊?”
纪棠听完这个飞鹰营的介绍也犯愁,他们总不能一直待在深山里,皇帝的志在必得只会比赵宸更甚,久守必失,不,不用久,那个彭骁说不定很快就找过来了。
还有一个,这深山本也不是什么安全地方。
还是得尽快脱身才好。
两人说了几句,不约而同都是此地不宜久留。
那走,要怎么个走法呢?
纪棠解开小包袱,取出饼子和野梨,递给赵徵,自己握着梨子啃了口,想了想:“水路?陆路?”
一时没什么好策略,那就用排除法。
她问赵徵:“这个姓彭的有什么缺点吗?”
赵徵凝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此人不擅水。”
纪棠:“……”
纪棠这其实问的是性格缺陷,什么多疑、好功,喜排除异己之类的。他们对手彭骁,有了明确的方向,才好针对性应付和钻空子。
她确定赵徵听懂了,但他沉思半晌,最后只说了一个只能说是外在技能的短处。
但其实,这也是北方军队从上到下的短板,北地征伐无需水师,这边多出旱鸭子。
这个彭骁,能攀到今时今日的位置,果然绝非侥幸。
赵徵沉思良久,最后道:“我们走水路。”
乐京八大河环绕,水网纵横,支流小水道无数,走水路条件充分。
而正如北军不擅水,这也是赵徵思虑的重要条件之一。反而陆路,魏朝尤其京畿之地设卡已多年,排查细作可以说得上熟能生巧。
至于率军寻他的肯定也有柴氏和他父皇昔日的心腹们,赵徵却不打算联络,骤遇惊变他失了耳目,而皇兄之死,必有内鬼,此刻的赵徵正对这些昔日己方阵营人物带有深深的猜疑和忌惮。
他没说,但纪棠秒懂,她点点头:“那就水路。”
她也觉得水路更好一些。
“好,那我们先休息一下,然后……”纪棠回忆一下地形,“继续往南吧!”
她两三下啃了梨和饼子,用大叶子里的水搓了搓手:“你快吃,吃完我给看看伤口。”
她站起身,挪到他身边,赵徵慢慢放松身体,解了上衣,让她解开绷带察看伤势。
……
斜阳映照,水面波纹粼粼,河风迎面拂来,两岸层层叠叠的芦苇正在摇荡,点点芦絮被风纷纷卷起沿着河岸飘荡。
赵徵扫了一眼,外面无人,纪棠拨开长草轻盈跳了出去,直奔河岸那茂盛延绵又宽阔的芦苇荡。
想要走水路,第一步就是找船。
原主被卞夫人养于深闺,外面的事知之甚少,有关彭骁飞鹰营和地形之类的事纪棠还得听赵徵说了才知道。不过换到实践,却又回到纪棠的优势了。
他毕竟是皇子,再怎么着意体察了解,一些底层事情都是不知道的,纪棠却看过纪录片,知道渔民喜欢把他们的小船藏在芦苇荡里面。
密密麻麻,隐蔽又安全,从古到今都这样,甚至后世还有很多靠河小村仍持续这个习惯。
下游靠河有就有一个小渔村,这芦苇荡里应该会有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