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枝很甜
此处盘踞着数千军将,个个严阵以待,试图守株待兔,以擒拿负隅顽抗的山匪。
周裘拿着大饼和汤水,操着他那口不大周正的口音说:“王爷,垫垫肚子,都受了这么多日,想来这些孽障也扛不了多久咯。”
沈却应了声,按他的计算,山里的粮草撑不过十日,这两日就该有动作,是以气氛格外肃穆,无人敢在南祁王眼皮子底下轻易懈怠。
正此时,远处马蹄声渐近,段荣风尘仆仆赶来,“王爷!”
他下马快步上前,道:“暗卫传信说,二姑娘不见了。”
男人脸上纹丝不动的神色顿时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侧目凝视段荣,“什么叫不见了?”
段荣道:“说是二姑娘一早悄声进了京郊营地,便再没见到人影,虞大人翻天覆地寻人,他们眼见不对,才速速来信。”
沈却只停顿了一瞬,问:“这两日是不是有灵州的粮草要到?”
不及段荣应话,周裘便抢先道:“是有,虞大人来过信,眼下荆州乱的嘞,那粮草是用来赈灾的,应是就要到了!”
闻言,段荣说:“是……那日是有粮车出发。”
沈却攥了下手心,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不得不说,欢愉是有,但许是有沈离征的前车之鉴,他并不愿在前线看到虞锦。
且他也并不知押送粮草的是虞时也,担忧正盛时,又有一道慌乱的马蹄声响起。
“王爷!王爷!”士兵跌了个跟头,说:“灵州来的粮车在寒江道上遇袭,粮车都烧了,押粮的辎重兵也不见踪影,凭空消失了一般!”
周裘惊起,急得叽叽咕咕了几句众人听不明白的方言后,才说:“这可如何是好!快命人去寒江道上探一探究——欸?王爷?”
沈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唇色略显苍白,迅速翻身上马,甚至不给周裘说话的机会。
周裘追了几步,一脸懵怔:“这……?”
段荣解释道:“这批粮食事关重要,王爷很是看重,定是要亲自前去查探,周大人,此处便交由你了!”
说罢,段荣也着急忙慌地上马追上。
霜雪扑面而来,染白了疾行人的眉梢。沈却攥着缰绳的手冻到失去知觉,心脏像是被悬在峭壁上,稍一失神便要坠下去。
他脑子里是一阵空白,只是不可抑制地感觉恐慌。
甚至连迎面而来有事要禀的士兵都没理会,一路朝城门狂奔。
原本因剿匪而紧闭的城门此时大开,一列整齐的车马停放在此,守在城门的荆州兵与灵州来的随行军正在交涉,神色十分恭敬。
一行人围堵在城门口,萧条多日的荆州一时还显得有些热闹。
角落里,身穿鹅绒锦裙的小姑娘踩了自家兄长一脚,虞时也立即上手去掐她的脸,疼得虞锦一张脸皱成包子,兄妹二人吵了一路,随行军已然见怪不怪。
有守卫眼尖地瞧见沈却,忙上前禀报道:“王爷,是虞公子运送的粮草到了!”
沈却脸色十分平静,只是攥着缰绳的掌心还没松开,他喉结微滚,道:“送到营里,严加看守。”
守卫站直,道:“是!”
积雪松软,一脚落地便陷出一个脚印。沈却走到面前时,虞锦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方才停住,虞时也亦收了手,小姑娘脸颊登时多了道红印子。
虞时也道:“负责辎重的重将派去了原州,我父亲看重这批粮,命我亲自押送,不过担心荆州有山匪余党听闻消息劫粮,所以走了小路,寒江道上——”
“谁许你来的。”
虞时也话头一顿,才发觉沈却看的是虞锦。
他语气生冷,脸上也没有半点欢喜的神情,那面无神色的样子看着还有些许怵人,虞时也愣了下,虞锦也愣了下,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沈却口吻肃然道:“不知道路上危险?”
虞时也虽嘴上不饶人,但一路却很稳妥,虞锦路上没觉得有什么委屈,反而眼下甚是委屈。
这与她想的什么欢心惊喜,毫不相干!
男人那比隆冬天还要寒峭的脸色让虞锦一时愣住,话到嘴边也咽了下去,唇瓣轻轻抿在一起。
虞时也皱了皱眉,他也对虞锦此番举动很是不悦,但不悦归不悦,却是看不得别人冷眼相待,抬脚往两人中间一迈,隔开沈却的视线,道:“你凶什么?她爱去哪去哪,王爷不会忘了,你还没成婚呢。”
沈却收回视线,不轻不重地看了虞时也一眼。
气氛有些安静,直到不知从何处得到灵州运粮的消息的百姓横冲直撞而来,三人才堪堪分了些心思。
兵荒马乱之下,这些人都是饿疯了,伸着碗便来要粮,更有甚者举止粗鲁意图直抢,被两方的士兵强行扣了下去。
推挤中,有人跌了一脚,恰从虞锦肩侧擦过,虞锦一个趔趄往前踉跄两步,沈却伸手扶住,垂目看她,却见眼前人轻轻挣了一下,头也不抬,只往虞时也身边靠了靠。
大概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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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时也没多耽搁,与沈却去了趟营地商讨这批粮食的安置问题,虞锦便去了周裘府上落脚。
虞广江乃节度使,统管厥北境内各州,乃周裘上级,知晓这批粮竟是动了虞公子大驾,很是惶恐,再听闻连虞家的宝贝千金都来了,更是吓得毕恭毕敬。
谁没听说过虞广江的宠女事迹,生怕怠慢了虞锦,周裘忙吩咐自家夫人拾掇出屋子,还尽力置办了些物件。
虞锦诚心道过谢后,又拒绝了周府要备膳的好意。
她心下戚戚,无心用膳。
虞锦蔫儿吧唧地趴在窗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窗外的枯枝,细雪落了满头也浑然不管。
虞时也来时就见此情景,不由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嗙”地一声将她的窗子阖上,道:“傻了?不知道冷?”
虞锦抬头时,状若无意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虞时也阴阳怪气道:“别看了,没来。”
诚然,不是沈却不愿意来,而是半路被他给截了,但虞时也没有丝毫心虚,抱手靠在窗边,说:“瞧见了吧?男人都这样,得到了就不知珍惜,今日能凶你,明日你远嫁去垚南,天高皇帝远的,说不准还能揍你。”
虞锦忍不住道:“王爷不是那等粗暴之人。”
虞时也冷哼:“你又知道了?他适才的脸色可没有半点好看。我说你个女儿家能不能矜持些,越是如此,他才越是不知感恩,我看你这亲事不结也罢,好在不是圣上赐婚,大不了就退亲,我在灵州给你挑选个青年才俊,模样好的、身手好的,也不是没有。”
“……”
虞锦恹恹地看他一眼。
虞时也又说了些沈却的坏话,这才神清气爽地离开。
虞锦撇了撇嘴,心里堵得慌,囫囵用过晚膳后便要歇下。
不得不说,荆州的穷困从刺史府便能窥见一二,堂堂一州刺史,府邸竟这般寒酸,屋檐上的瓦片也铺不厚实,以至于门窗紧闭之下,屋里也冷飕飕的。
虞锦灌了汤婆子后便缩进榻上,正这时,门外响起两道叩门声。
虞锦稍怔,心有所感,她趿履挪至门边。道:“谁?”
门外静了半响,才响起男人低沉清冽的嗓音。沈却望着门上印出的影子,说:“我跟你说两句话。”
话落,“咔嚓”一声,门里头落了栓。
“……”
沈却蹙眉,叩门道:“虞锦。”
屋里一暗,再没有半点动静。男人低头揉了揉眉心,缓缓吐息后,行至拐角处,毫不犹豫地推了窗。
第71章 橘子 真恶心。
虞锦握着熄灭的烛台站在门边, 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竟是三两下便没了声响,且脚步声似愈走愈远,她唇瓣轻抿, 眉头也随之蹙起。
正转身之际, 只听“吱呀”一声, 窗牖大开, 冷风顿时从窗口灌了进来, 呼了虞锦一脸, 她一时心惊,“噹”地一下, 手里的烛台也滚落在地。
沈却动作利索地落在窗前,拍了拍衣袍上沾湿的雪水。
四目相对, 虞锦惊愕地连道了好几个“你”字,实在是翻窗这种行为,怎么看也不像是沈却所为。
可男人神色镇静无比,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只看了虞锦一眼,遂上前动作娴熟地从架子上拿过羊绒披肩, 摊开往她身上一罩,顺势将人揽进怀里。
虞锦这才回过神来,挣扎了两下:“王爷这是作甚?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
他没松手,垂眸问:“我有吗?”
“你有!”虞锦言辞义正地说:“你白日里的脸色比寒江道上的冰还冷, 你还指责我不顾后果、不知所谓。”
诚然,沈却没说过这话,但他气头上确有此意。
可说是气倒也不全然是,多半还是有些怕, 一直到白日里同虞时也去营地,直至现在,他都尚未缓过神来。
虞锦见他不言,委屈更甚,抬脚踢了他一下,“你放开我。”
沈却稍顿,果真松了手,但却是低头往虞锦脚上看去。
她没穿绣鞋,也没套足衣,两只小脚白白净净地落下地面上,因被男人这么盯了一眼,还蜷起脚趾往后缩了缩。
适才因猜到来人是谁,实在有些……没沉住气。
虞锦窘迫地后退半步,正欲开口,倏地被人环腰抱起,她惊呼一声,便已落座在床榻上。
沈却捡起掉落的烛台,燃了灯之后出门离开,但很快又回了屋,手里还端着冒着热气的盥盆,弯腰搁在床前,拧干盥帨,眼看就握住虞锦的脚腕。
反应过来他要作甚后,虞锦忙去夺他手中的帨帕,“我自己来。”
沈却没给,神色自然到仿佛这种伺候人的事情已做了不下千万遍一般,动作也格外娴熟,道:“刺史府不比你住惯的房屋,炭火也烧不足,夜里冷,你睡一夜会着凉。”
双足被温热的帨帕包裹住,虞锦心头一个激灵,略略有些失神,没将沈却的话往心里去,只恍惚地随意应了声“嗯”。
直到沈却收了盥盆,坐在床榻边沿握住她一只小脚,包在掌心里握了握,说:“此处吃住都很寒酸,路程不远却也危险,如若虞时也没有事先预知换了小路,你可知会发生什么?”
虞锦蓦地将脚藏进被褥里,道:“可我阿兄行事素来谨慎,我也安然无恙。”
“万一呢?”
虞锦蹙眉不言。
半响无言,气氛倏然沉默下来。虞锦正心下腹诽男人的不解风情时,忽闻“噹”地一声金属碰撞,抬眼便见沈却正在解腰间的鞶带。
“……你做什么?”
沈却看她,眉尾稍挑了一下,但很一本正经地说:“给你暖-床。”
虞锦适才还算怡然自得的面上出现一丝龟裂,她懵了半瞬,眼眸睁大地借着微弱的烛火去打量男人的神情,发觉他所言并非玩笑,竟是认真的?
说实在话,屋子里是真的太冷了,炉子里的炭都被大雪天里的雾气打湿,本就烧不出什么暖气来,但、但——
虞锦将被褥团成一团裹了起来,耳根微微发烫,美目瞪大道:“我们,我们还没成婚。”
沈却停下动作,看她道:“快了。”
“那也不行!不行的!”虞锦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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