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叶似火
但许殊不敢放松,神经绷得紧紧的,一直悄悄留意着燕王的一举一动。
酒过半巡,一切都很平静,似是她多想了一样。
但就在这时,齐王带着冷风冲进了飞仙阁,扑通一声跪下,激动地说:“父皇,儿臣有重要的情况要向父皇禀告。”
昭明帝有些不悦,这个儿子今天来晚了不说,还一来就触霉头,今日过节,有什么话明天说不行吗?
显然,齐王也很了解昭明帝的本性,他双手呈上一封信:“父皇,儿臣偶然间得知,皇兄勾结军器监,倒卖军械,证据确凿,请父皇过目!”
此言一出,举世哗然。
大家纷纷看向被指责的另外一个对象,燕王。
燕王似笑非笑,手里还拿着酒杯,用玩味的眼神对上每个看向他的人。
许殊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更加确定,燕王今晚会动手,或者说已经开始动手了,因而不惧被齐王拆穿。她目光一转,悄悄看向陆家,陆夫人一脸诧异,陆瑶很是兴奋的样子,陆皇后脸上闪过一抹懊恼和慌乱,转瞬即逝。
昭明帝听到这个消息也极为震惊,立即让人将信取过来,同时看向燕王:“你怎么说?”
燕王勾唇一笑:“父皇是信本王,还是信齐王呢?”
昭明帝接过信,三两下拆开,上面记得很详细,从六年前,燕王刚成为太子没多久,他这门买卖就开始了。六年时间,太子共倒卖数万件铁器,所获白银几十万两。
“逆子,逆子,将他给朕……啊……”昭明帝话说到一半,突然砰地一下倒在了地上,口吐鲜血。
旁人都吓傻了,只有陆瑶兴奋地喊道:“燕王谋害圣上,意图弑主,杀害亲生父亲,人人得而诛之……”
许殊这下确定了,今晚这场鸿门宴是陆皇后设的,意图就是针对燕王。
只是许殊并不看好他们,一是有陆瑶这个猪队友拖后腿,二是陆皇后手里的筹码太少了,她最大的依仗不过是皇帝的宠爱,其余并无任何强有力的筹码。皇帝不管是遭了谁的毒手,这一倒下陆皇后就失去了强有力的支持。
陆皇后是个精明的女人,为何会突然如此着急,冒险行这步棋?
许殊有些疑惑,但这时候她不欲引人注目,轻轻拉了拉廖思思的手,退后,往阴影处坐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来人,快请御医,将燕王扣押,等圣上醒了再审。”关键时刻,陆皇后站了出来,冷静地说道。
闻声,燕王轻轻一笑,不等他说什么,宴上的朝臣接二连三地倒下,一个个捂住腹部,呻吟不止:“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燕王、皇后,猜测到底是谁在宫宴里下的毒手。
很快,不用他们猜,燕王就站了出来:“放心,死不了,只是一些软筋散而已,过十来个时辰便会恢复。”
许殊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内并无异样。她因为有防备的缘故,喝水吃东西都只是沾沾筷子,做做样子,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可其他人是正常饮食,女人们都无恙,看起来挺正常的。
估计不是燕王好心放过她们,而是这药比较难得,他手里的药不多,只能对重点对象下手了。男人们倒下了,剩下的妇孺在他看来不足为惧。
见燕王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陆皇后顿时脸色大变,厉声喝道:“还不快将燕王扣押。来人啊,将这个弑父谋害朝臣的逆子给押下去!”
“皇后,你不必给本王扣帽子。本王怎会对自己的父亲下手呢?父皇三日前吐了血,你让御医瞒得紧紧的,本王倒是想问你意欲为何呢!”燕王又丢下一枚重磅炸药,“至于群臣这药嘛,不是你默许本王下的吗?”
大臣们闻言,纷纷看向陆皇后。陆皇后自是不认:“没有的事,你休得往本宫身上泼脏水。”
燕王大笑:“事到如今,皇后又何须再做挣扎呢!”
陆皇后一下子没了声音。看来她早知内情,甚至还配合燕王,就是想借机除了燕王,谁知反而帮了燕王一把,不费吹灰之力就掌握了朝中重臣。
听到这里,许殊算是明白陆皇后为何会如此迫切了。
昭明帝身体本来就虚弱,又常年服用各种丹药,还开始吐血,只怕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而陆皇后还有一个多月才生孩子,万一在这期间昭明帝就驾崩了呢?那她将再也没机会。不管是齐王还是燕王上位,都没她好果子吃,所以明知凶险她仍旧必须动手。
先下手为强,不管怎么说,有机会先除了燕王齐王,那样就算昭明帝突然去世,她也不惧。
陆皇后被戳穿也不惧,冷哼道:“你意图谋反,对群臣下毒是不争的事实,来人啊,将他拖下去,关进天牢!”
可叫了好几次都没人进来。
陆皇后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齐王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他自诩聪明,并不输燕王,可这次,他明显落后了一步,局势很可能会朝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变化。
果然,下一刻,外面传来了刀剑相搏的声音。
紧接着啪地一声,一柄带血的刀掉在地上,吓得女眷们抱着头低泣。
“你策反了护军统领?”陆皇后不敢置信,护军统领是守卫皇城的军队首领,下面还有四个护军参将。因为其位置太重要,所以历来是皇帝亲信所担任。昭明帝虽然糊涂,但脑子还没坏,护军统领是对他忠心耿耿的牛正荣,这也是陆皇后的底牌。只要燕王动了手,背上了谋反的罪名,护军统领就会带人将他抓了,燕王以后再没翻身的机会。
本以为万无一失,谁料牛正荣竟会背叛皇上。
下一瞬,陆皇后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因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了进来,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的样子。
燕王大笑:“娘娘,你期盼的牛统领来了!”
呕!陆皇后闻到血腥味,再也忍不住,吐了起来。
齐王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发现得太迟了,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燕王既然挑了这个时候动手,护军统领又被杀,说明他人手不是很多,皇城的守军也没有投靠他。外面传来的刀剑相搏声证明了他的猜测,既然守军还在跟燕王的叛军相斗,那他就有机会。
飞仙阁位置特殊,只有一个一两米宽的楼梯,易守难攻。牛统领救驾心切着了道,但他反其道而行,从上往下杀个出其不意,还是有机会逃出去的。
齐王一跃而起,直接扑向护军统领倒地的地方,捡起他掉落的武器,冲向楼梯:“杀,燕王谋反,弑君杀父,天理不容!”
燕王看到这个变故,一向胸有成竹的脸骤然变色:“抓,抓住齐王,无论死活,重赏一百两黄金!”
殿内的侍卫并不多,只有一个赶紧出去传达燕王的命令。
这样一来,殿内只剩下了五名侍卫。按人头算,燕王的人并不多,只是殿内除了他的人,其他男人都中了软骨散,不足为惧。
可现在应该也是燕王最薄弱的时候,柳絮在背后轻轻碰了一下许殊,目光瞟向燕王。
许殊轻轻摇头。不说此事的成功率,柳絮若真擒了燕王,平息了这场叛乱,那齐王无恙,皇帝没死,皇后肚子里还有一个,薛煦明拿什么名义造反?
她劳心费神,谋划这么久,可不是为了帮皇室除去一个败类的。
廖思思察觉到许殊动了一下,很是害怕,紧紧攥着许殊的手,小声哭着说:“干娘,我害怕,怎么办?”
许殊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别害怕,没事的。”
现在就看护卫统领和燕王的人马什么时候决出一个胜负了。
想到这点的不止许殊,殿内的人都关注着下方的动静。
但没过多久,许殊就看到燕王脸上露出了得色。
许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城门的地方灯火通明,黑夜中隐隐有一支铁骑飞来,马蹄声隐隐约约,似乎越来越近。
旁人不知道,许殊很清楚,这就是藏在蒙嘉山里的那支队伍。城门已被攻破,皇城沦陷是早晚的事。
果不其然,半刻钟后,刀枪碰撞声和各种惨叫声渐渐平息下来。一个穿着铠甲,身上还沾着血的将领掀开帘子进来,单膝跪地行礼:“末将参见殿下,皇城护军已全部伏诛投降!”
燕王大喜:“好,重重有赏。城门呢?”
那人又说:“皇城四门已攻陷三门,只余北门守军在负隅顽抗。东方先生让林将军带人去支援,天亮之前,必拿下北门。”
听到这话,陆皇后脸上浮现出绝望之色,她身体一歪,摔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羊水破了,要生了……燕王殿下,求求你,救救娘娘吧!”锦心吓坏了。
正抱头瑟瑟发抖的陆夫人母女惊慌失措地看向陆皇后,不知所措。
其他大臣和家眷不少都露出不忍之色,但都自身难保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注定是失败者的陆皇后说一句话。可见,陆家平时的张扬有多不得人心。
许殊悠悠地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她跟陆家就算不是死敌,也绝不会是朋友。况且,依燕王的德行,谁出来求情都没用的。
没人替陆皇后求情,取悦了燕王,他笑得好不得意:“看看,皇后,你平日自诩会做人,讨人欢心,可是瞧瞧,有谁站出来替你说一句话?没有,连你最疼爱的亲侄女都躲得远远的,你可真是失败啊!”
被点名的陆瑶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陆皇后自知难逃一劫,抓住锦心的手,强忍着痛,恨恨地看着燕王:“是本宫当初看走眼,养狼为患,本宫愿赌服输,你给本宫一个痛快吧!”
听到这话,燕王哈哈哈大笑起来:“本王可不是那等杀父弑母之人,娘娘不是千盼万盼就想生个儿子吗?本王祝娘娘得偿所愿!”
真是好恶毒,杀人不过头点地。明知陆皇后早产,他既不给陆皇后请御医,也不给陆皇后一个痛快,就眼睁睁地看着陆皇后受罪。
见识到他的残忍手段,飞仙阁内更静了,只有几个女眷抱头低泣声。
陆皇后也是真能忍,知道燕王不会饶她后,她哪怕痛得满头大汗,嘴唇都咬破了,也没发出丁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穿着青袍的东方先生匆匆上来,目光在廖家、杨家、冯家和薛家梭巡:“殿下,没抓到人,让他们给逃了!”
燕王的目光陡然一转,朝许殊他们这边看来。
廖思思吓得往许殊怀里躲。
阴沉地扫了一圈,燕王冷笑:“倒是本王小瞧了你们。”
东方先生朝许殊的位置多看了一眼,凑到燕王耳朵边低语:“薛家人去楼空,连个仆人都没有!其他几家只有孩子被人提前救走了。”
闻言,燕王锐利地目光瞥向安静的许殊:“夫人可真是深藏不漏啊!”
许殊知道已经躲不下去了,落落大方地说:“哪里,不及殿下深谋远虑。”
现在燕王还要利用她来要挟薛家军,不敢对她怎么样。
果然,燕王也清楚这点,他看着许殊,阴阳怪气地说:“夫人真是好胆识。”
许殊垂下头,没再刺激燕王。她虽不惧燕王的手段,但少吃点苦头也是好的,没必要在这时候惹怒他。
见她不说话,燕王冷哼一声,目光一挪,像蛇一样阴毒的扫过众人:“无妨,小孩子和女眷跑了就跑了。这不还有很多吗?廖指挥使夫妇,定北侯夫妇,冯大人,薛夫人,都还在这里呢!”
被点名的都是经过事的老人,不会被他这三言两语就震住,没有一个人搭腔。
燕王也不着急,这些老东西,留着还有用,暂且放他们一马。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到了天麻麻亮的时候,北城门沦陷,京城彻底落到了燕王的手中。而街上本来在赏灯庆祝元宵的百姓也被吓傻了,全躲了起来,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薄雾散去,从高楼上能将整座京城纳入眼底。街道上,一片混乱,残破的灯笼、摊子歪歪倒倒,吃食、各种小玩意儿散了一地。本是热闹非凡的清晨,可大街上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寂静得像一座死城。
熬了一宿,燕王不但不觉得累,反而精神奕奕。
只是这兴奋没维持多久,旭日东升之际,有将士匆匆来报:“殿下,东西两营被惊动,其将士已率兵往京城这边来。”
东西两大营本来就是京城的卫戍部队,负责拱卫京城的安全,只是这次乱子从城里先发生的,所以他们的消息滞后了一些,在京城已被燕王控制之后才姗姗来迟。
燕王早料到这点,起身道:“走,把定北侯夫妇、廖指挥使夫妇、冯大人、薛夫人一块儿带到城门上。”
“是,那其他人呢?”侍卫又问。
这么多人,一直关在飞仙阁也不是个事。尤其是皇帝似乎已经咽气了,皇后早产,还在生孩子,留下的又多是家眷,时间一场恐怕会出乱子。
燕王轻蔑一笑,点了点名,将几个重臣和比较重要,可能还有用的家属让人提走,关到单独的地方,至于剩下的人,他扫了一眼,落到抖个不停的陆瑶身上。
陆瑶被他盯上,吓得不行,哪怕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的混蛋,可对生的欲望还是战胜了一切,她扑通一声跪下,不停地磕头:“表哥,表哥,你饶了瑶瑶吧……”
许殊别过头,不想看她这么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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