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衫清韵
“大伯,爹,你们这啥情况。大姐夫二姐夫也都在啊,这是——”
看了滑竿上的人一眼,也不用多说了,猜都能猜个大概出来。
给陆东福换下来,他帮着抬了一段。
高秀兰一路上一个字都没说。
大家,由着陆东财把人扶进屋,她自己进屋去看写字台上面的糖罐子,半斤红糖她一下都没舍得用,里面下去了差不多一半。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家里就这么几个人,不管是陆明海还是陆东财,都不是那好吃的,陆东福也一样。她不像人家家里那些女人,喜欢收东西,什么东西都锁的死死的,能吃能用的都会放外面,男人不管这些都是她管着,下面的孩子哪个要吃要喝的,跟她说一声就行。
她气的浑身直打哆嗦。
大正月的见红滑胎,还出了财,她恨不得两扫把将人当杂草一样的从屋里扫出去。
糖罐子她看了一眼就没再动,站在屋里喊了一声:“东财,你进来,我跟你说点事情。”
陆东财身上还沾着李来英的血,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被她喊进了屋里面。
高秀兰指了指糖罐子:“年前买的,半斤红糖我一点没动,就昨天一天,就下去了差不多一半。这还不说,昨天早上我走的时候就觉得抽屉里面的鸡蛋不对,就感觉少了似的,今天我又看了,还是昨天那么多,但是东福说他最近天天都捡两个鸡蛋的。大夫的话你也都听见了,红糖这东西是好东西,但是怀上了是不能喝的,她这偷偷摸摸就不说了,两天喝下去这么些,哪可能不出事?”
陆东财的拳头紧紧的捏在了一起。
高秀兰又道:“这几天就这么着吧,等她身上利索一点了,就去公社把手续办了吧。你要是舍不得,那你就跟她分出去,初一跟我,我养着,你们两个随便你们把日子过成啥样子我都不管了,眼不见心不烦。”
陆东财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天才道:“大哥在部队回不来,东福以后也不在家,你跟爹就我一个养老儿子,咋能说分家的话呢。这个事情,我会跟她掰扯清楚的,离婚。”
他不至于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连爹娘都不要了。
想着一路上她哭闹叫骂的那些话,陆东财恨不得想着就将人扫地出门,又怎么会为了她分家。
外面,李中全和王国兴把人抬回来之后就招呼自己媳妇孩子打算回去了,却被陆明江跟陆东平还有陆东临推推攘攘的弄去了自家。
人弄过去了之后,陆东临又跑过来喊高秀兰和陆东财:“大伯娘,东财哥,你们在屋里干啥呢,饭老早都煮好了,我大姐二姐都过去了,就等你们俩啦!”
娘俩这会儿实在是没吃饭的心思,真的是一肚子的气,气都气饱了。
可是这再怎么气,日子还是得过。
除了这么个人,还有女儿女婿外孙,一年到头就回来这么一回,连饭都没给煮一口吃,再不能话都说不到几句了。
高秀兰擦了擦眼角应了一声,去灶房里面把锅里泡熟的腊肉找了个钵钵舀起来端着去了隔壁。
陆明江家热闹的很,灶房里面并了两张桌子,直接从火坑边上搭到了门口。
陆东平在跟李中全和王国兴闲聊,还有陆明海和陆明江在一边你一言他一语的。
几个孩子还在外面,丝毫不觉得正月初太阳落山之后有多么冷,跳的一脸热气。
温婉给张红英搭手抬菜上桌。
头年煮的灰菜加上菠菜拌了半盆,一整块的腊肉全部都切了,一盘跟蒜苗炒了,一盘跟豆豉炒了,还有几根骨头,上面连着的瘦肉落在锅里面,掺着萝卜干和干菜一起炖的,也是一盆。真正的是真心实意的要招待亲戚的。
菜上桌,陆东平起身去拿了过年没怎么喝的酒出来待客。
李中全和王国兴忙道:“酒就不喝了,不喝了,停会儿要回去的,喝了酒就不好走路了。”
陆东平道:“不多喝,就那么个意思,要真喝醉了就不回去了,在这边住一夜,也不是没地方,挤挤还是能成的。”
那能成也不行,就算是有地方也没有多余的被子,他们这人可不少呢!
正说着,高秀兰就进来了,把手上的钵钵放在了灶台上
张红英嘶了一声:“大嫂你干啥?我招待一下侄女侄女婿,你咋还这样呢!”
高秀兰不容她拒绝:“我啥脾气你是晓得的,直来直去不搞那些虚的。你看今天这事给弄的,娃儿们好不容易回来过一天,我这连口开水都没来得及给他们烧,这要不是你给操心着弄顿饭,指望我,还得让人饿着肚子回去。这真的就是有今年没明年了。”
李中全道:“娘你可别这么说,我们就是趁闲回来看看你跟爹,只要你们两好着,其他啥事都不叫个事。”
王国兴也附和了一句:“就是就是,这不叫个啥事,娘你别往心里去。”
张红英招呼:“都弄好了,大嫂你赶紧的,跑一天了,坐下去歇口气,他们几个说要喝点,咱们先舀饭。”
闭口不提李来英的事情。
不过舀饭的时候倒是喊了陆春娥一声:“舀好饭,你去问你嫂子拿她手电用一下,去给隔壁端过去。你大伯娘这会儿心里赌气,但是也不能叫人说她亏欠儿媳妇。”
陆春娥应了一声,端着碗出了门,高秀兰看见了也假装没看见。
一天没离婚,李来英就还是陆家的人,不管那是不可能的。她就希望陆东财这回能硬气一点,干脆利索的断了,不然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疯魔了
温婉去屋里拿了手电给陆春娥,嘱咐她:“你把饭送过去就行了,也别多问,她要是主动跟你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陆春娥应下来:“我知道了。”
然后打着手电端着碗出了院子。
李来英的屋里,有暗淡的光亮应出来,堂屋门虚掩着,陆春娥端着碗进了堂屋,脚步子一顿,里面的哭声传了出来,是陆东财跟李来英两个。
隔着半扇门,她站在外面听的很清晰。
陆东财在跟李来英掰扯滑胎的事情,说到了红糖和鸡蛋,还有离婚。
“你养两天,身上干净了我们就去把手续办了。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婚非离不可,你也别闹,闹也没有用,再闹只会比现在更难看。”
李来英的哭声尖锐到刺耳,陆春娥听了一耳朵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喊了陆东财一声:“东财哥,大伯娘让我来喊你过去吃饭呢,还有来英嫂子的饭,我放在外面了。”
说完,把手里的碗放在堂屋桌子上,然后退了出去。
几个男人凑在一起喝了点酒,吃完饭已经不早了,外面黑咕隆咚的,李中全和王国兴都要回去,那没办法,陆明海只好弄了火把将他们送走。陆春燕和陆春梅也跟着回去了,高秀兰原本是想留几个外孙在这边过及天,但是想到家里那一堆烂账事情还没理清,想想还是算了。
送走了客,高秀兰也没直接回去,帮着张红英收拾锅碗,就着这会儿功夫把白天的事情跟她说了。
陆明海抱着初一跟陆明江爷仨在火坑边上也算是听了个清楚明白。
高秀兰心里这口气啊,憋的她都要炸开了:“我给东财说了,这个事情不能再心软不能再拖了,你都不知道,从家里去公社一路,她骂了一路,我们一家老小上下都让她给咒遍了,我那会儿想着,要真的是因为长顺推了她那一下把孩子给弄掉了,我老婆子拿命去填给她。结果呢,孩子是被她自己硬生生给作掉的。反正这个婚必须离,马上离,不然这个家真的要败。他要是还舍不得,那就分出去。虽然说爹娘在不分家,但是日子过到现在这个地步,不分也不成了。”
几个人在灶房里面叨叨。
温婉去了自己屋里,陆春娥也跟着跑过去跟她讲吃饭的时候直自己在隔壁听见的那些。
“东财哥是要跟她离婚呢!说她在家偷了大伯娘的红糖和鸡蛋,吃了好些,那东西怀了孩子就不能吃,她还吃了好多,所以才会出血。”
温婉坐在床沿上抿了抿嘴:“那就怪不得别人了。她已经生过一个了,难道就不知道要忌口吗?就是不知道这个,她这样也不对。当然,她不对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能一件件拿出来细品,毕竟我们也都是普通人,或许也会犯错。”
陆春娥道:“那是,是人都会犯错,问题是她这个,真的太过了,就冲着她不要初一这一点我就再没法喜欢她,今天又刨朵朵,朵朵才多大,才三岁,冬天穿上棉裤走路都还不利索呢,怎么就这么狠心的。她不喜欢女娃,看见就跟避瘟神似的,咋就不想想,自己也是个女的。当时东财哥看上她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不错,觉得她家里那情况,她一定是个勤快能干会过日子的,谁知道她脑子里面的这些想法,竟然是这样的吓人。”
温婉叹气:“大概是从小耳濡目染,觉得女人嫁人之后一定得有儿子吧,然后疯魔了。”
陆东财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离的,李来英又怎么会愿意,坐小月子也不消停,在屋里哭闹,甚至真的连脸面都不要了,跑高秀兰跟前磕头下跪的说自己错了。
可高秀兰真的是怕了她了,初一生下来之后就来过一回了,那会儿高秀兰想着都是女人都不容易,只要她能好好过日子,初一自己辛苦一点带着也行,这才多久啊!
她哭闹认错也没用,开春了,都忙起来了,除了早晚两顿饭都开始干活了。
高秀兰根本就不理她,背着初一就去了自留地里。
离婚这个事情,这是陆东财的事情,作为母亲,高秀兰把自己的态度表出来了,剩下的就跟她没关系了。
李来英知道了,这婚是离定了,但是她不想离啊,离了婚她能去哪里,回李家?不,她不回去,她就是死也得死在陆家。她是陆家的媳妇,是给陆东财生过孩子的。
温婉根本就没想到,李来英会来找自己。
也就两三天时间,李来英整个人都脱了形。可能是哭太多的缘故,眼睛又红又肿,下面全是青乌,面上一片蜡黄,唇上没有半点血色,整个人乱糟糟的。
“来英嫂子,你这会儿身上还没干净吧?不能乱跑,小月子跟坐月子一样重要,不能见风的。”还是正月里的树芽子风,吹起来要命。
李来英苦笑:“我哪里还能安稳的坐月子,东财要跟我离婚,爹娘也是这个意思,这个家容不下我了,我不知道该咋办,哪还能安安心心的坐月子。”
温婉没开口,这话她不知道怎么接,索性低头继续做手里的针线。
边忙边琢磨着,正月十五的时候公社那边要去县城汇演,自己要不要跟着一起,搭个顺风拖拉机,去百货大楼看看,要是能买到羊毛线就要再买一点。
正想着,李来英就伸手一把拉住了她,针一下子就扎在了她手上,疼的她嘶的吸了口凉气不客气的甩开李来英:“你干什么?”
李来英一脸的哀求之色:“婉婉,你帮帮我,没有人帮我,你帮帮我行不行,我们都是陆家的媳妇,大家都喜欢你,你去跟初一她婆说一声,我知道错了,我不离婚,我不想离婚啊!”
“不是,你不想离婚你来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男人,也不是我跟你过日子。别人再怎么喜欢我,那怎么过日子也轮不到我去指手画脚啊!”
好端端的在家做个针线也能有事找上门,温婉真的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李来英这几天哭多了,说多了,声音哑的厉害:“我们都是陆家的媳妇啊,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了。”
温婉觉得她这会儿特别像个疯子,不动神色的站起来往后挪了挪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李来英,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想想你刚刚来陆家的时候,一家子对你不好吗?短短这么几年你怎么走到今天的,你有想过吗?”
她平时说话都是软乎乎的,难得声音这么生硬一回,倒是把李来英给整的怔住了。
就趁着她愣住的这一瞬,温婉抬脚就往院子外面跑,跑的时候还没忘记把她的针线篮子给端着。
张红英他们这会儿都在自留地里面,她觉得李来英这种人自己搞不定哦,那就必须得寻求帮助。
倒是,没撵上来。
陆东临在地里里面拿着锄头翻地,看着她跑过来道:“嫂子,你干啥呢?”
温婉到地头才松了口气,将篮子放下来,然后去了地里面帮着张红英一起在白菜地里面扯猪草。
“别提了,东临你赶紧回去看一眼,我没关门就跑了,李来英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跑过来拽着我让我去跟大伯大伯娘求情说好,说她不想离婚。”
张红英气的就开始骂人:“我去,我回去看看她要干什么?要发疯回她自家发去,祸害老大一家子还不够,还得搅的左右都不得安宁?”说着,气势汹汹的就出了自留地跑了回去。
温婉喊了陆东临一声:“赶紧的,回去看看。”
张红英回去之后李来英早就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她锁了门,想想就觉得心里不得劲,也摸不清楚陆东财是怎么想的,这要离婚就抓紧的离,这么拖着算怎么回事。
干脆的就跑去竹林那边去找高秀兰。
这种事情温婉管不了也不想管,交给家里长辈去就是了,她在家偷闲几天,一天到晚耳朵里都是陆东财和李来英的事情。
初八的时候,又狠狠的闹了一场,陆东财狠下心把李来英的衣裳打了个包,一手拽包一手拽人,弄去了公社扯了离婚证。
离婚了,按理说该都松一口气的,但是这个事情还没完。
李来英不愿意回李家去,抱着她的衣裳就蹲在陆家这边,跟狗皮膏药似的粘上了。
陆家一大家子都觉得头疼的不行,可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
学校正月十七开学,十五妇联那边的人要去县城汇演。
温婉一早跟陆东平说好了,说那天想跟着一起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