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衫清韵
满打满算到了九个月,但是温婉肚子里面的孩子好像还没要出来的意思。
她怀相不算笨重,从满了三个月之后,精神稍微好一些了就开始给孩子做小衣裳,毯子,被子,样样都准备的妥妥当当,就连孩子的名字,她也早早的写信给了老温,老温取了两个字,男孩就是“康”,希望他健康成长,女孩就取“清”,他大概觉得自己的外孙女会和自己的女儿一样,会是个很好看的小姑娘。
一切准备妥当,就等孩子出生了,结果就等啊等,等过六月初,等到六月末,一家子吊着心等,孩子迟迟不出来。
温婉发作的时候是六月二十八,星期五。离期末考试没多少时间了,她的预产期是在六月二十左右,为了不耽搁班上孩子的学习,课程是早早的就上完了,然后抓重点进行总结复习。
早上最后一节课,她在往黑板上抄着新拟的复习题,题没抄完,肚子就往下坠了一下,疼了一下之后似乎又没事了。
她看了一下手表,还有十五分钟才下课。
还有两道大题还没抄完。
随之,肚子又一次疼起来。
不像是孩子在肚子里面踢,而是那种下坠的疼。
她蹲下来,缓了口气,喊了班上一个孩子:“去,去帮老师跑一趟武装部那边,帮老师找一下陆东平陆干事,叫他过来。”
“老师,你是不是要生了?”
温婉蹲在那抱着肚子点头,大口的吸气呼气。
是要生了,应该是要生了,之前肚子就没这么疼过。
缓过这口气,她又站起来,拿着粉笔开始往黑板上抄题。
她有些害怕,拿着粉笔的手都在抖,但是她要是什么都不做就在那抱着肚子等她会更害怕。
教室里鸦雀无声,好些孩子都没有在抄题,而是坐在那里看着她。
陆东平一口气从公社大院那边跑到了学校,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温婉已经坚持不住了,坐在讲台那个洋灰台子上蜷成一坨,希望这样能别那么疼。
身上感觉热乎乎的,有东西在往下流了。
陆东平满头大汗的跑到教室门口喊了她一声:“婉婉!”
温婉抬脸看他,憋得眼睛通红,眼泪在眼睛里面打转转。
陆东平进教室,抱起她就往外走。
温婉揪着他的衣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打哆嗦:“你跟校长说了没有?”
“说了。”
随即又问她:“咋样了?是不是很疼?很疼的话你咬我掐我都行。”
温婉道:“你别说话,抱了两个呢,稳当点。送我到卫生院,你到办公室,我床头有个口袋,里面装的是孩子的衣裳和毯子,还有我买好的毛巾,纸。”
她就怕在学校里面发作,一直都准备着,还真的用上了。
卫生院并不远。
温婉这是已经发作了,陆东平直接将人抱里面的木板子床上面去。
就门板那么宽的床,上面铺着张席子,硬邦邦的。
卫生院里面有女大夫,陆东平刚刚把人送进去就被赶了出去:“孩子的东西呢?赶紧的,该准备的准备好,你留在这里也没用,没法帮她疼更没法帮她生。”
温婉也道:“你去吧,把东西给我拿来,再帮我去食堂打点饭,我饿了。”
“对对,赶紧先去给你媳妇弄点吃的,生孩子是个力气活。”
陆东平回头看了她一眼,抬脚就出了屋,撒开腿就往食堂跑。
这会儿地里面上工的人也刚刚准备下工去家里做饭。
张红英跟着高秀兰一起背着筐子从玉米地里面出来往回头走,陆东临跟在后面,背上背着的筐子里面装了满满一筐子猪草。
才刚刚走到房背后就听见下面有人在喊:“陆明江,陆明江家有人没有?你家媳妇要生了!”
张红英愣了一下,高秀兰推了她一把:“傻了?赶紧的,赶紧回去,你不是老早就准备着了?回去把东西拿着去公社!”
张红英小跑着从坡上下去,一把年纪了,这会儿倒是利索的很。
陆东临腿一软,差点一脚踩空了,也跟着往回跑,那背上背着的草就跟没重量似的。
一家子,也就陆明江还慢悠悠扛着锄头跟他老哥往回晃。倒不是他不急,他也着急担心,但是这儿媳妇生孩子,他急有什么用?只能回去,该喂猪喂猪,该煮饭煮饭,把后勤工作整好,等着大孙子回来。
第二百三十章 生产三两事
陆东平拿了钱和票,让学校食堂帮忙现做了一碗白面疙瘩,还窝了俩鸡蛋在里面,装了满满一饭盒,连同温婉说的那口袋一起拿去了卫生院。
温婉在床上躺了一阵,阵痛好像又有所缓解,那大夫说要起来走走生的快,她就起来忍着疼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走。
陆东平拿着东西进来:“怎么样?怎么样了?”
温婉摇摇头没说话,她这会儿非常不好,屋里还算凉快,可她依旧起了一身的汗,黏糊糊的。肚子一直疼,间隔性的往下坠,坠一下疼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陆东平扶着她坐下:“我让食堂现做的,这个吃了结实,有点烫,要慢点。”
温婉这会儿就感觉胃里面空荡荡的,急需要填满,感觉一碗饭下肚,好像没之前那么难受了似的。
她胃口可从没这么好过,一饭盒面疙瘩,连汤都喝了。
吃完饭,在桌子上趴了一阵,然后又站起来,捂着肚子咬牙在屋里走。
由始至终没叫唤一声,但是陆东平知道她疼,她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一只在打颤,越抓越紧。
张红英和陆东临来公社的时候,陆东平已经在门外面了。傻愣愣的靠在墙上,里面也没听见温婉叫唤,静悄悄的。张红英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问他:“东平,你咋杵这里呢?婉婉呢?啥情况?”
陆东平摇头:“还没生。”那丫头倔强的很,死活不愿意叫他在里面陪着。
生孩子狼狈,哪怕温婉这是第一胎,到跟前也隐约能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她不想让陆东平看见她那么狼狈那么丑的样子。
还有就是,陆东平一在面前她就打不起精神来,她觉得更疼,她就想哭想叫唤,想叫他哄自己。但是这会儿是生孩子呢,不是哄一下就不疼了孩子自己就能出来了的。她只能一个人在里面按着大夫给她说的,吸气吁气。
这会儿已经没法在走动了,宫口开了六指,羊水已经破了,已经能摸到孩子的头了。她听从大夫的话躺在了准备好的门板上,下面垫着布,光着下身,身上搭了条毯子。
“好,很好,继续呼吸用力。没事,现在太疼的话叫出声也没事了。”
用力,温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用力了,她这会儿一身都湿透了,撕裂般的疼让她恨不得现在就死了算了。不用那大夫说她也忍不住了,喊叫出声,只觉得身下一沉,再喊那声音歇斯底里的吓的外面的陆东平拔腿就朝屋里跑。
张红英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这会儿还不能进去!”
陆东平一把甩开她的手就往里面跑,刚刚到门口,孩子的哭声就传了出来。
身后传来陆东临的吼声:“娘你说啥呢?那里面是他媳妇,生下来的是他的儿子你孙子,咋就晦气了?啥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穷讲究!”
张红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大夫在里面喊:“家属呢?准备的衣裳包被呢!”
看见陆东平,笑了笑:“恭喜啊,是个男娃,长的还挺壮实,等下洗个澡,把脐带盘好,包起来就能带回去了。”
陆东平就瞟了一眼,径自到了满是血腥味儿的木板子床边上,站在床边上看着温婉,她的两条腿还光溜溜的露在外面,身上就搭了一条他给带过来的薄毯子,下面垫着尿布,这会儿血水都浸透了。
“婉婉!”
陆东平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害怕过,一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眼泪一滚就下来了。
温婉疼的意识都有些涣散了,眼皮抬了半天才睁开一条缝,随即又合上了:“生,生了吗?我听见孩子哭了。”
“生了生了,已经生了。”陆东平捏着她的手,拿着边上准备好的卫生纸给她往屁股下面垫。
大夫熬了草药水给孩子洗了洗,然后在盘好的脐带上点了药,用兜兜裹住,张红英这才把啼哭不止的孩子接过去包好。
“瞧瞧,这头发黑的,这哭声带劲的——”
张红英自然知道这孩子长的真的足够好了,这几个月,她见着温婉那肚子就没长多少,愁的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这生下来了,还这么壮实,哭声这么响亮,她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就落地了。
陆东平喊了那大夫一声:“有热水吗?麻烦给我整点热水,我给她收拾一下。”
“有有!”
张红英抱了孩子,大夫就先出门去洗手,随即端了一盆温热的水进来。
张红英抱着孩子凑过去道:“东平,你看,这孩子,跟你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来,你抱抱他,抱着,我来给她擦。”女人生孩子不干净,哪有男人这么早早进来的,沾了这些,是会走霉运的,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 还能有错?这一个个的小年轻咋就不知道忌讳呢?
陆东平却没接:“我还不会抱,你先帮我抱着吧,我给婉婉收拾一下,换身衣裳,收拾好了就得回去了,也不能一直呆在卫生院,这边跟医院不一样,不好一直住着。”
温婉这胎说起来还算是生的顺利,从发动到孩子落地也不过就两个多小时但是这两个多小时叫她简直吃尽了苦头。这会儿脱力睡过去倒是一件好事,起码感觉不到疼了。
下身撕裂的陆东平看了一眼就不敢在看第二眼,他擦洗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就感觉那血,跟流不尽似的,擦了还有擦了还有。
“大夫,大夫,她怎么一直在流血?”
大夫体会不到他此刻的心情,过来看了一眼:“这个血量正常。生的时候随着羊水胎盘流出来一部分血,子宫里面还有积血,后面会陆陆续续的排完,要注意一点个人卫生,头一胎撕裂的厉害,疼肯定疼,但是疼也得擦洗。”
这个疼,陆东平体会不到,但是能把昏睡的人给疼醒,他就已经知道了那种感觉。
等收拾妥当,绑好滑竿把人抬回去已经是下午了,太阳都快落山了。
陆东平把床收拾好,把人从滑竿上抱进屋放床上。
温婉半道上就醒了,就是不想睁眼,累,疼。走了一路,眼泪流了一路。
这会儿睁眼也难受,涩的不行。
张红英把孩子给她放边上,喊了陆东平:“这会儿还早,你把那鸡给逮了,摁着杀了,拾掇一下晚上她就能喝到汤了。”
陆东平应了一声,去了檐沟后面。
那里倒放着一个烂竹筐子,下面有东西咕咕唧唧的。
是陆东平前不久去县里黑市弄来的鸡,一共五只,三只公鸡两只母鸡,母鸡前两天还下了两个蛋。要不是不允许多喂,张红英还真舍不得让杀。不过,陆东平买来有买来的用途,杀不杀的,她说了也不算。
陆东平逮了只母鸡出来,利索的放了血。
这会儿也不用去上工了,陆东临在新房外探头看了一眼,背着背篓出门去扯猪草了。张红英就在灶房里面烧水烫毛。
陆东平把鸡交给她道:“炖的时候少放点盐,炖白汤吧,别的菜也别放,有的东西坐月子是不能吃的。”
张红英扫了他一眼:“知道知道,我生了你们三个难道还没你懂?该干啥干啥去,没事干去看看你媳妇看看你儿子。”
陆东平没直接进屋,就着热锅又加了点水,在锅里弄了两个荷包蛋,这回是加了点红糖的。他问过了,生了就能喝一点了,这东西活血,喝了身上能干净的快一些。
孩子没睡多会儿就醒了,应该是尿了,哇哇大哭。
温婉试图哄他,但是显然没能成功。
陆东平快步进屋,把碗放缝纫机上面:“你别动,你躺着,我来弄,可能是饿了或者尿了。”说着,手伸屁股下面,果然,尿布湿了。
换了尿布,还是哭。
温婉道:“是不是饿了?是不是,是不是要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