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衫清韵
这个时候那是真的干活了,再不像栽洋芋点玉米的时候撂撂种子那么轻松了。
她领的是镰刀,要下地割麦子的。
领完镰刀才五点,天有一点点亮,收麦子的大军就“浩浩荡荡”的朝老鸦岭上面的麦地走。
女同志手里拿镰刀,男同志背背夹,小孩子也在里面,拿着篮子和口袋跟在后面拾麦穗。
陆东平家是一家子都要山工干活的,陆明江跟他背麦子,张红英要割麦子,陆春娥和陆东临姐弟两个要跟在大人后面捆麦子。
这段时间活辛苦,可工分也高,割麦子八分工,捆麦子也有六分,两样看起来好像都不用什么力气,但是,谁干谁知道。
全队老老少少加起来,能下地干活的都下地干活了,场面就壮观了。
阶梯式的山地,一台一台的,从地头开始打开茬口开始干,谁快谁慢一眼就能看见。
温婉她们几个女知青这回和之前一样,都岔开在队员中间。
温婉还是和张红英一起,上面是高秀兰和张芸,下面则是陆长发家的简招弟带着儿媳妇陈秀萍。
陈秀萍和胡秀娟是同一批来陆家咀的知青,两个人都选择在当地嫁人,一个进了刘家一个进了陆家,家门不同,这日子过的是天差地别。
胡秀娟怀孕了,都显怀了,顶多在仓库一早一晚的呆一阵,其余时间就是在家里洗洗衣裳做做饭,陈秀萍却不行她是要下地的。
那会儿选择嫁人,是因为她家里的成分原因,她就想着找一个根正苗红的贫农嫁了,觉得那样才安全,挑来选去就挑了队上的贫困户陆长贵家老大。
进门两个月就怀上了,头一胎生了个闺女,这会儿已经两岁多了她肚子还不见动静。简招弟,光听听这个名字就能知道内涵了。本身就是个在重男轻女家庭里面长大的,那个思想又能好哪去。知识份子又能怎么样?知识份子不还是照样跟了她儿子。成分不好,儿子也生不出来,怎么可能给她好脸。
陈秀萍整天跟忙的跟陀螺似的,不是在地里干活就是在家里干活,就这么两年,也才二十出头,磋磨的跟三十好几似的,又黑又瘦。
她忙,但是她不聋,关于温婉的事情她听了一耳朵。听说她在跟陆家的陆东平谈对象,听说陆东平天天早上去知青点接她晚上又送她,听说陆东平这半年里带她去县城玩过好几次了,听说陆东平为了跟她结婚要修新房还要打家具,听说陆东平托了关系把她弄进小学里面当代课老师了——太多太多了。
同样都是下放的知青,人是天上的云,她就是地里面的泥。
再看,简招弟就嚷嚷上了:“还傻不愣登的在那里瞅啥?还不赶紧干活?”
陈秀萍垂眸弯腰,手里动了起来。
上面的温婉也瞅了瞅,见张红英开始动手了,她也赶紧的跟着一起来了。
割麦子看着轻松,其实是一件非常恼火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温婉这样的新手,要一直弯腰就不说可,麦芒还锋利的要命,一不注意手上或者脸上就会被划一道。等太阳一出来,脸上身上一出汗,火辣辣的疼,脸上疼,手上也疼。鲜少拿镰刀的手到了中午就起了水泡。原本看着还挺快的,然后那个速度渐渐的就慢下来。
热的不行,难受的不行,原本夏天喜欢带的太阳帽这会儿带着感觉捂的气都喘不过来。她伸手去扯帽子,张红英忙喊住她:“哎,可不能拿下来,你那脸没怎么晒过,这种大太阳,没帽子肯定得起泡。”
温婉叹气,哭兮兮的:“表婶,我不行了,手疼!”
手上起泡了,水泡还磨烂了。
张红英也没办法,只能教她:“那你就慢一点,我这边赶赶就出来了,你不是带开水了?喝点水站起来喘口气,然后慢慢割。”疼有什么办法,她也不能代替,这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要是自家的活还好,干不干都行,可这是集体的活,大家都眼睁睁的看着呢。
第九十一章 少一个人
温婉去地头拿了水壶喝了点水,放了糖的凉白开,这会儿热很了喝嘴里都黏糊糊的,最重要的是,喝水它也止不了疼啊!喝了之后再干活,汗滋滋的往外冒。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太阳爬到头顶,下工的铜锣声和陆明海的吆喝声响起来,温婉手里的镰刀一扔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张红英要回家做饭,喊温婉:“别坐地上,别坐太阳地里头,小心中暑了。”
温婉摆手:“表婶你先走吧,我缓缓再说,我不行了。”感觉腰都快断了,她现在不止想坐,还想直接就那么躺过去。
张红英拿她没办法,喊了陆春娥:“赶紧的,过来扶你姐姐一把,这太阳晒的,回头再中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看不远的地方,和高秀兰一起的女知青,已经坐在那里抱着头开始呜呜的哭了。她可没跟高秀兰的儿子谈对象,谁也不会照顾着她,比温婉好不了哪去,满手水泡,手背,脸上,脖子上都被麦芒刮的火辣辣的。
高秀兰喊了她一声她也没应,就懒得再喊了,得回去煮饭,一大堆事情呢!
陆春娥和陆东临两个一左一右的把温婉架起来:“走了姐,回去给你用竹席搭个地铺,你不仅能坐还能直接躺着。”
温婉把镰刀给陆东临,让他帮忙拿着,伸手狠狠的捏了捏自己的腰,缓了几息,这才往地头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喊了一声:“张芸,走啦,回去歇比在地里歇舒服!”
张芸听见她的声音坐起来,伸手擦了把脸,手上的麦灰抹的满脸都是。
温婉是顾不上她的,招呼一声那是处于礼貌,谁让两个人离的那么近呢?
跟陆春娥她们出了麦地,下山的时候腿一路打颤。
边走边问陆春娥:“我怎么没见你二堂嫂啊?她不用山工?”
问陆春娥,陆春娥也不知道:“或许是分到下面地里了?我也没看见她。”
到家,陆东平他们背麦子的还没回来,温婉舀了水洗了手和脸,沾水,疼的她嘶嘶的吸冷气,手疼,脸上也疼。
“春娥,春娥,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破相了?我脸也疼。”
陆春娥凑过来看了看道:“姐,我重新给你换点凉水你再用毛巾托托吧,脸上红了一片,感觉像是要起水泡。”这肉皮子也太嫩了,这才头一天,最晒的时候就下工了,这才半天,吃了饭还有半天呢,这一天都熬不过去,后面还有好些天呢!
脸上起泡?跟手心一样?
温婉一下子就崩溃了,完蛋了,毁容了!
憋着一口气,眼睛里面眼泪瞬间开始打转转。
陆春娥弄了冰凉的井水给她,叫她用毛巾慢慢托,自己进灶房去帮忙看火。
冰凉的毛巾贴在脸上舒服了一点,一拿下来很快就又火辣辣的。
眼泪一滚就进了毛巾给上面增添了些许热度。
陆东临抹了一把脸,拿扫帚把门口挨墙的地方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然后才把竹席铺了上去,喊她:“姐,弄好了,这里来歇会儿,靠着也行,躺着也行。”
温婉应了一声,拧了毛巾把水撒在院子里,按着腿站起来坐了过去。想躺,又觉得在外面在人家里,躺那里不雅观,伸脚勾了木头椅子过来,趴在了上面。
陆东平和陆明江最后一趟回来的时候她趴在那里迷迷糊糊的都快睡着了。
陆东平舀水洗了手和脸走过去在她边上坐下来,伸手轻轻碰了她一下,她醒了,侧脸看陆东平,刚刚好一点的眼睛又红了,伸手给陆东平看:“起泡了,还破了。脸也疼,要破相了。”原本说话就软乎乎的,这会儿累狠了,更软,说着说着就破音了,带着哭腔的声音委屈极了。
陆东平捏着她的指尖给她吹了吹:“还疼不疼?”
温婉吸着鼻子道:“你就吹了一下,那是什么灵丹妙药,一下子就不疼了?”
“那我多吹几下。”
温婉踢了他一下:“烦人!”
陆东平笑着去看了一下她的脸:“不行,下午我跟大伯说一下,你就不去了?”看着是要起泡了,红了好大一片啊!
不去了自然好啊,但是温婉还是摇头:“不行不行,最忙的时候,都去上工,我的学生都去上工,我怎么能偷懒呢?”
陆东平道:“那手上的水泡都破了,下午拿镰刀会更疼。”
起码要疼个三五天,破了的水泡结痂再磨破,反反复复的起一层茧子,然后就不会再疼了。
温婉不想跟他说话了,恹恹的又趴了回去。
陆东平又道:“我去知青点把你被子给你拿过来,你在这里睡一会儿?”他这边的被子,实在是没法拿出来给温婉盖。等忙完,他得把手上的棉花票都拿去换了,找找弹花匠,先弄一床象样的被子再说。
温婉摇头:“我趴一阵就行了,睡的话,我躺下就不想起来了。”
吃完饭,她手里多了一只手套,那手套陆东平都不知道啥时候怎么拿回来的,反正就那么一只,薄的很,冷的时候带着也不顶事,这会儿就派上用场了。
手指头直接被温婉给剪了,简单的锁个边,她手小小的,手指头露出来倒也能带,好歹使镰刀那手有什么护一下,疼还是疼,总归是好多了。
天热的,老鸦岭那块麦地那是对着太阳晒,阳光特别的充足。早上太阳一出来就能照到,下午太阳什么时候不落山晒到什么时候。
大部分人家都没个时间,吃完饭 家里收拾妥当就上山,反正队长没来,开工的锣声没响就没人动弹,都躲在地头的松林里面乘凉。
陆东平跟陆明海他们坐在一块闲谝,温婉就跟陆春娥一起,靠在一棵松树上昏昏欲睡。
这种热天,这个时候,太适合找凉快的地方睡觉了。
妇女扎堆,陆春娥瞅了一圈也没瞅到知青点那几个知青。
一直到开工,就来了个徐文芳,张芸和邓红娟都不见人影。
温婉问陆春娥:“抢收的时候不来上工没关系吗?”
陆春娥道:“除非身体真有什么问题,不然就是消极怠工,等收完之后队上要开会批斗做检讨的,丢人的很哩!”
温婉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再看看后面麦茬地里面一群提着篮子拿着口袋在那拾麦穗的孩子 她狠狠地摇头 把想偷懒的念头压了下去。
自己现在是大人了,不能连小孩子都不如。还是代课老师呢,总要给学生起个带头作用。
手还是疼,但是磨洋工也得磨着。
傍晚下工,陆明海喊了各家各户的劳力在仓库门口临时的开了会。
“今年的天好,老天爷赏饭吃,眼看收回来把粮食弄进仓库就算给上半年的辛苦一个交代了,咋能这个时候不攒劲?老天爷让天晴还是让下雨谁说的准,不趁着天好赶紧把麦子割回去晒干打下来入库,万一下雨了糟蹋了粮食都找谁哭去?一个个想着法儿的偷懒,合着都是给我陆明海一个人干的?那我倒美了!”
“行了,废话不多说,从明天开始,咱不这么干了,一户六个人一片地方,人数不够的跟人数多的借,最好是两个背的两个割的两个捆的搭配着来,知青点的人也一样。分到哪块地,明天早上上工的时候到刘朝兴那里去抓阄。一个个的都是毛驴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谁早干完谁早休息,干不完就给我在地里耗着。要是耽搁了好天气,那地里的粮到年底就从工分里面扣!”
一个个的偷奸耍滑磨洋工,一个看一个不学好。这才第一天,全队这么多人才干了多少点活,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嫌干慢了,知青点的知青都快崩溃了。
都在议论自己会被安排到哪一家。
许青铭烦躁一巴掌拍在自己胳膊上,拍死了一只吸血的蚊子,闻着屋里的脚臭味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他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包住脑袋。
但是既隔不了呼噜声还热的不行,难受的跟烙饼似的,也不知道翻腾到什么时候,到底是干了一天的活乏的不行了,睡了过去。
天一热,白天就长了,擦黑就睡也不会太早,早上鸡叫三遍外面还见不到亮就要起,割了一天麦子的年轻人这会儿就如同上刑场一样。
唯一比昨天强的是今天陆东平抓阄,抓在了半山腰,不用大早上往山顶爬,爬山爬的累的喘的跟狗似的。
他们家五个人,加上一个温婉刚好六个,倒是陆明海家,加上陆东福就四个人,从知青点弄了两个人来,也是巧了,刚好就抓到了许青铭和徐文芳。
一个是温婉的哥哥,干活什么的在新来的知青里面是最出挑的,另外一个徐文芳,是新来的三个女知青里面唯一一个坚持到昨天下工的。
剩下的,说是要插到社员家里,可是队上的社员谁不知道知青干活是个啥样,男的干活跟女的似的,女的干活跟爬蛆似的,这样的根本就带不动,带上就是拖后腿。除了刘常青和王建茂,其他的根本就没有人要。
陆明海手一挥:“行吧,都不要那就都别要了,知青点的知青也算作一户,自己负责一片。”
索性他也不要了,四个人也不是不能凑合。
温婉就觉得奇怪,李来英哪去了?
第九十二章 黑咕隆咚的
她正在想呢陆东平就问出了口:“大伯娘家怎么回事,东财他媳妇呢?”
张红英朝上面看了一眼道:“怀上了,怀相不太好,做旁的能行,这大热的天出来割麦子怕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