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衫清韵
就是城里,生个孩子也不可能从里到外都给弄成新的。
所以,这再做衣裳的时候,李来英说她能行,那能行就能行吧,她心里不舒坦就懒得管了,即便她知道李来英没那手艺,她也没想再多事的揽过去。
谁知道就这也能倒腾出事情来。
哭,哭个屁呀!
儿媳妇怀着孩子她不好说,但是儿子是自己的还不能骂了?
瞅了一眼陆东财手里的小衣裳不用陆东财讲她就知道,那不是李来英自个儿做的,噼里啪啦就是一通:“她不懂你心里也没数?那女人的肚子就那么大,里面能揣多大一坨东西?”
有数?陆东财觉得自己好委屈,自己又不是女人,也不会生孩子,能有个什么数啊?
“娘,这到底能不能穿你给我个准话,然后再骂行不行?”
“你要啥准话,你脑壳里面都是米糠是不是?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就五六斤的样子,要是长不好那顶多也就三四斤。没见过人猪肉你总见过,五六斤有多大一坨,你看看能不能装进去?我上天也改了两身衣裳,不是给你媳妇看过,看过了心里还没数,一天哭天抹泪的给谁看呢?”
陆东财嘀咕:“这不是怀着孩子呢,我听人家说,女人怀了孩子就是比平时情绪大,好胡思乱想!”
高秀兰冷笑:“说的老娘没生过似的。我生了你们五个,哪一个不是揣肚子里该干啥干啥,一家老少张嘴等着吃喝,我要是一天到晚等人哄你们都去喝西北风去,早不知道饿死在哪里了,还有如今的你?一天天一个个吃饱了都没事干了,好胡思乱想那都是闲的,明天就上工了,都给我下地去干活,闲在家里脑子都闲出问题了。”
“娘,她都差不多七个月了,大着肚子咋去上工?”
“咋了?合着满大队的女人就她一个人精贵?前三个月说坐胎要休息,然后反胃吃不下饭要休息,等不吐了肚子又大了还要继续休息,我这不是娶儿媳妇,我这是给自己找祖宗呢?”
院子就这么大,高秀兰声音那么大,李来英在屋里怎么可能听不见,这回是真哭了,上气不接下气,泪珠子唰唰往下淌。
高秀兰就是要叫她听见:“山里人就是山里人,我们家就是这么穷,只要是能喘气的那都是要干活的,等着谁伺候呢,我还要人伺候呢!哪个怀孩子的不能干活,就你自己媳妇是个人,旁人都是牛马,专门给你们使唤的?”
“娘,你咋回事,我就问了个衣裳大小,你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来英就是没下地,在家里也没偷懒啊,家里活也不少,我们忙不过来都是她在干。”
高秀兰气的:“对,你说的都对,你们都不懒,就我一个人懒行了吧?大热天的都在家里闲着,不去上工,就两头猪扯点猪草喂着,一天两顿饭的事情,我让你们哪个插手了?吃个饭都吊着个脸不消停,我上辈子是欠了你们的还是少了你们的?陆东财你出门去打听打听,队上哪个女人怀了孩子不干活,哪家生了孩子是专门要去扯新布给做新衣裳的?孩子一天一个样,这头做好那头还没穿就小了,谁不是凑凑合合养大的,就你的崽精贵?我跟你爹过了大半辈子,生了你们几个我做了几件衣裳?你们长这么大又做了几身?咱们家什么条件你自己心里没数?口口声声说自己小时候受罪没穿过新衣裳,不能让孩子也跟自己一样,想法倒是挺好,那自己得有那本事才行,自己几斤几两都弄不清楚,看人眼热在那瞎讲究。”
“布票我给了,这怎么说也是我孙子,就是糟蹋也没糟蹋到旁人身上去。说的自己要给孩子做衣裳,转身就跑去找别人,人给做了还不落好,屁大点事情回来哭天抹泪的。我还没死呢,不消人一天到晚的哭丧!”
她觉得自己就是太好说话了,当她是泥捏的,得寸进尺。旁人家都是几个儿媳妇住一个屋檐下,规矩的屁都不敢放,她这倒好,就这一个,还见天作妖。
两家就隔着一堵墙,她在院子里嚷嚷,陆东平他们这边就算听不特别真切也能感觉到动静不对。
七手八脚的把自留地收拾好天就差不多快黑了,然后才来家,高秀兰吵吵陆东财的时候一家人正抬着碗坐房檐下面吃饭呢,高秀兰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张红英抬着碗朝那边瞅了一眼跟陆明江道:“大嫂这是在干什么呢?跟人吵架似的。”
陆明江道:“谁知道呢,你端着碗过去瞅一眼?”
张红英还真格的就起身端着碗过去了。
刚刚走到院子口上院子里就闹起来了,李来英从屋里出来靠在柱头上哭的死去活来的:“娘,东财,你们别吵了,是我不对,我不该问娘要票要钱,娘的东西,愿给谁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明天——”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高秀兰就一肚子火气:“那是,这话不假一点,我的钱我的票都是东城给的,他孝敬爹孝敬娘那是天经地义的,难不成还得连弟媳妇侄子一起管了?李来英你到这个家也两年了,你摸着自己良心问问我哪点对你差了?过礼的时候我给你扯了四尺布送了两斤肉,肉你留娘家了,布也留娘家了,穿着一身破破烂烂来的陆家。我没给你体面吗?那明显是你自己不给你自己体面!你跟东财的时候你一根线都没带过来,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陆家给的,原本还当你是个好的,这肚子一揣上就不得了了就开始作妖了,地不能下了,饭也不合胃口了,肚子大了自己的衣裳不能穿,将就东财的穿一下你也不高兴了,整天哭天抹泪吊着个脸你一天天的跟谁学的?有那个吃屎的心你也得有那个吃屎的命才行!”
“娘!”陆东财吼了一声:“能不能少说点,她怀着孩子呢,多大点事情,就不能好好说,非得吵吵闹闹的嚷嚷?”
“好好说,好好说个屁!孩子是给我高秀兰生的还是咋回事?我一天忙到晚的回来还得看脸色,我上辈子欠了你们的还不清了还是咋的?”
张红英折身把碗放在了磨台上进了院子,喊了一声:“大嫂,你这在干啥呀?我有点事情找你帮忙咧。”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有些话不能说
高秀兰吸溜了一下鼻子,解了身上的围裙扫了陆东财一眼,陆东财这会儿已经去哄媳妇去了,她更是没眼看了,抬脚就跟着张红英走了。
出了院子,张红英才去磨盘上面拿自己的碗:“大嫂你吃了没有?东平烙了饼煮了洋芋豆角汤,去吃一点?”
高秀兰叹气,伸手擦了擦眼角:“吃了吃了,你们咋这会儿才吃?”
“明天不是要开工了,这两天把自留地收拾了一下,就剩下了一点活,拖了一阵,干完了才吃饭。”说完,问高秀兰:“大哥没在家里?”
高秀兰点点头:“吃了饭就出去了。”
张红英三两下把碗里的饭刨进嘴里,伸手抹了一把嘴,把碗放在磨盘,脚一踮人坐在了磨台上。
“这一下子就又要忙起来了,一忙就得脱层皮,趁能歇口气的时候可得好好歇歇,一些小事情,不要放在心里气自个儿。”这是在说刚才的事情,不好明着说,只能这样。
高秀兰也往上一歪跟她坐在了一块:“我也知道,我这个人啥脾气别说家里,队上哪个人不知道,我就是个不管大事小事都不会往心里去的。一星半点的事情,还真气不到我,其实也就是一点小事,问题是小事情多了它就变得特别膈应人了。”
“东财自个儿看上的,当父母的也不能说不好,那我就托人把人给说回来了。过礼那会儿你也在,四尺布,二斤肉,这别说陆家咀,就是整个西河大队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布是红色的布,心里但凡有点数的都该知道,那是拿给她做衣裳留结婚的时候穿的。她倒好,过门当天,穿了身补的都没法再补的衣裳就那样叫东财给接了回来。”
“知道说她娘家不厚道,不知道还以为我陆家,以为我高秀兰不是个东西,给儿子说媳妇连身衣裳都不给。”
“这个我也不能计较,好歹人已经来家里了,以后总归是要一起过日子的。她也是个受罪的,在家里过的苦,家里两个丫头都出门了,我又她这么一个儿媳妇,那自然是拿着当自个儿亲闺女疼的。头一年多还好,就从东城回来结婚之后就不对味了,隔三差五的跟东财找事,一天到晚的也不见个笑脸。你喊她她就应一声,不喊她她一天到晚都没有个声,就跟家里没这个人似的。”
“然后五月里就发现怀上了,怀孩子这事吧,我是真的挺高兴的,东城和盛夏刚刚结婚,还没有动静 东福还小,东财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生下来都是我的第一个孙孙。家里还有点棉花攒着我打算年底给你大哥和我做身棉袄的,我们俩也快十年没换过棉袄了,布都穿捋了。”
“但是这有孙子了可不就得紧着孙子?我东家西家的跑,凑了布头子给缝了百家被和小枕头 还拆了衣裳给拼了棉裤,里面的也给缝了。哪晓得人家就嫌弃那是旧的了,我要不是偶然听见两口子关上门在屋里说话我还不知道,我费心吧啦的在人眼里就是臭狗屎。 ”
张红英一直没吱声,就听着她在那絮絮叨叨。
“我这一辈子,不管是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对兄弟妯娌,我高秀兰都能拍拍胸脯说的起话,我没亏欠过哪一个。”
“要新的也成,头年东城给寄的布票还有,我跟你大哥一大把年纪了,穿不穿新袄都无所谓了,能有个挡头不露肉就行。我就给她了,布买了,随她怎么折腾。这折腾来折腾去,衣裳也做好了,屁大点事情,又哭上了。你说这一天天的,这日子还怎么过,整天哭天抹泪的,晦气不晦气!”
抱怨了一通,说的也都是能说的,还有的,她对着张红英说不出口。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说出来就又是一桩是非。
张红英叹了口气:“你总是劝我啥事情都要看开点,这话现在我又拿来劝你。都说儿媳妇进门要拿着当闺女待,但是这儿媳妇啊和亲闺女那是真的不一样。”
“闺女是自己生的自己养的,打就打了,骂就骂了,回头照样还是亲亲热热的,没有隔夜仇的。儿媳妇不一样,儿媳妇那是人家家里养大的,别说打骂,一句话不对那都是会放在心上的。”
“咱们当爹娘的,只能尽心,心尽到就行了,旁的,要怎么做那就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就不是小时候要吃要喝的那个时候那样子了。”
高秀兰道:“道理我都知道,这就是久了,心里憋的狠了。这干啥都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有点自己的想法也正常,有点脾气也没啥,但是不管咋样都得有个度是不是?谁都有脾气,不能因为我年纪大了就一定得受着让着对不对?”
说着说着,就是接连几声叹气:“人这一辈子,真的是什么时候不闭眼什么时候不能解脱。小时候总觉得日子好难,想快点长大,长大了自己就能吃饱穿暖。可等长大之后却有干不完的活吃不完的苦。于是就想着嫁人吧,找个男人嫁了,自己就是真正的大人了,这日子想怎么过就能怎么过了。”
“等嫁了人,有了孩子,又想着等孩子长大吧,等大了自己能养活自己了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可是孩子大了,就又得成家了,媳妇进门了,孙子跟着就来了。一辈子都不能消停,你说人一辈子活着到底图个啥?”
张红英仰脸看着暗沉沉的天道:“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回事呗!谁也不能自己做主来不来这个世界。来了,那就只能这样,一步步的往前走,哪天走不动了,立不稳了,那就该死了,也就解脱了。”
说完,又加了一句:“瞅着像是要变天了。”往天这个时候星星早出来了,今天暗沉沉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话题就此转移。
高秀兰接过去:“这天热的,立秋出不了伏,说起来下一场雨也好,就希望下一场就停,千万别影响秋收。”
老天爷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闷热的很,蚊子隔着蚊帐还在那猖狂的叫唤。
陆东平八爪鱼似的搂着人。温婉闲热,两只脚丫子在他腿上乱踢:“哎呀,别抱,离我远一点,热!”
“远一点才热,心静自然凉,婉婉 你这会儿心里是不是在想什么东西,所以才热。”
嘴上这样说着,手还是摸到了床头的蒲扇,一手搂着人,一手摇着扇子。
“还热不热?”
这缕风这会儿简直让人觉得惬意极了,哪还会感觉到热。
“凉快多了!”在陆东平怀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陆东平继续给她打扇:“明天早上我要去上工,春娥肯定也得去,开学报名的话应该不用去太早,你和东临一起去学校。”
温婉应了一声:“嗯,我把饭煮了,吃了再过去。”
陆东平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会做了?”
“不是会熬粥?先熬好凉那里,你们下工回来吃正好。贴饼子,我还没单独自己做过,我想试试看。”她也贴过两回,但是那面都是提前揉好的,她只需要看锅看火就行了。
“那你就先和面,我跟你讲啊,慢慢往里面掺水,不要一次性和太软,万一啊,面和坏了不能贴饼子了那就像我昨天那样,再加水直接调成面糊,烙薄饼也行。”
温婉掩嘴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拱了拱:“嗯,知道了,睡了,好困!”
说完,很快呼吸就平缓起来了,睡着的速度快的有点过分,陆东平本来想再做点什么的,看她困成这样,到底还是没忍心做点什么。
上工的锣声在麦场那边一响,各家各户都动了起来,天才刚刚见到一点点亮,外面就有了动静。
陆东平轻轻的把胳膊从温婉的身下抽出来,扯了被子搭在她身上,下床之后将蚊帐弄好,然后才套上衣裳去了外面。
陆东临也起来了,他和陆春娥打的是一样的主意,上半天工,上午歇气的时候去报名,也不耽搁下午上工。
陆东平本来打算让他帮着温婉一起煮饭,然后一起去学校,但是他要去上工只能作罢。
毕竟工分也是很重要的,他跟温婉有工分补贴 ,陆春娥和陆东临却没有,平时要上学没多少时间去上工,到了年底一拉均,有点恼火。
院子里很快就静了下来,温婉翻了个身又眯了一阵,外面见亮了她也不能再睡,起身伸个懒腰,倒是比昨天精神很多。
起床洗漱之后先切了点菜拌了拌喂鸡,然后看了看两头眼巴巴望着她的猪,回头去房檐下抱了一抱猪草扔在了猪圈里面。
洗手之后看了看时间,才刚刚六点。
她去了灶房拿了木盆去堂屋里面舀面。
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张红英也不是那种抠搜的,喜欢拣东西,粮食都在堂屋,细粮什么的在她屋里箱子里面放着,门也没锁。
温婉进去舀了点白面,然后出来掺了玉米面。
按着陆东平跟她说的那样,和面和的小心的不行。
虽然不太利索粘的到处都是,但是总体来说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开学了
碴子粥她已经熬出经验了,家里有黄瓜,切片是个细致活,不管薄厚,总归是片了,再拿刀碾点辣椒,放点盐和醋拌拌。
贴饼子,她看过家里人做,看过好几遍,瞅着倒是挺简单的,但是做起来有点难度。
困难不少,最困难的就是火,火候她掌握不了,前面两锅锅底都糊了,手忙脚乱的翻饼,手碰到锅上面,烫的她直接把饼给丢了出去。
陆东平到底是不放心她,背了一趟玉米去麦场,特意的回来瞅了一眼。
温婉刚刚哭过,两眼通红,被火烤的满脸都是汗,额前的碎发胡乱的贴着,脸上还有两抹黑印子,别提多狼狈了。
刚刚哭过,气的,疼的,这会儿算是缓过来了,第三锅饼子总算是成了。
心里有点开心。
还没有来得及出锅,陆东平就到了门口。
“婉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