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小期
要不怎么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呢?
江父这话差点儿把赵桂枝的眼泪逼出来,她又想她妈了。
“下饭菜家里很多,我还打算这两天再做一些,给大伯娘送去。”赵桂枝低着头,语速略有些快的说道。
幸好,其他人的注意力并不放在她身上,她稍后又借口去忙活儿,很快就离开了堂屋。
二郎走到灶屋里,看到的就是她呆呆的坐在灶膛前:“怎么了?你又打不着火了?”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赵桂枝早就学会打火了,毕竟这原本也没什么技术可言,幼娘多教了几遍后,她就会了。非但如此,她还知道有时候可以留点儿火星子,像午饭做完了,不要把火彻底熄灭,等回头要用了,拿小棍子拨开就成。
“不是……”赵桂枝声音闷闷的说。
“那是怎么了?你想去念书?那过两天再跟幼娘换吧。”二郎能察觉到小媳妇的心情不好,但说真的,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好在,赵桂枝并不是那种需要别人猜心思的人,她很快就如实的说:“我想我娘了。”
“你不是都忘了吗?”
“我不知道啊,反正我就是想我娘了。刚才,爹说他舍不得吃下饭菜,特地留给了大哥。然后我就想我娘了,可能我娘以前也是这么对我的吧?自己舍不得吃的好吃的,都留给我。”
二郎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那简单,正好我这两日休息,干脆下午就陪你去一趟豆腐坊,问清楚你娘家的位置,就算没法见着人,起码也能拜祭一下。”
赵桂枝:……
那还是算了吧。
想也知道,陈屠夫不可能真的灭了一村人,然后立碑造墓的。如果她真的照二郎说的去做了,只怕虞三娘会怀疑她故意搞事。
“也没那么严重。”赵桂枝很快就放开了,“我就是一阵阵的,没事儿!对了,等晚间回来,你能帮虎头看看吗?就像刚才考我那样。”
二郎:……
那怕是会把虎头烤糊吧?
想起小媳妇刚才一脸悲伤的模样,二郎毫不犹豫的点头:“成!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虎头大危机!
也不能说,他上了将近两个月的学,真就什么都没学到。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还做不到认和写。
背还是会背的,只因为三字经的内容简单,还格外得朗朗上口,背诵起来真的不算难。
等到了晚间,所有在家的人都聚在了堂屋里,热饭热菜也端上了桌。
最中间是一个大面盆的萝卜排骨汤,颜色鲜亮的胡萝卜块,虽然样子不起眼但仍然很吸引人的排骨,还有色泽诱人喷香扑鼻的汤。
饼子也很棒,江母还以为赵桂枝是煮汤的时候,顺便贴一圈饼子,谁知道赵桂枝会去烙葱油饼呢?
直觉告诉江母,还没开吃,就可以提前为她的猪油哀悼了。
但吃还是要吃的。
当然也少不了江父点名要吃的下饭菜,江母直接挑了不同口味的三种下饭菜,让他吃个够。
开饭前,二郎深深的看了一眼虎头。
他对虎头最大的爱,就是没在饭前要求随堂考。等大家都吃饱喝足了,虎头的噩梦才终于开始了。
相对于认字和写字,单纯的背诵是最简单的,但虎头还是背得七零八落的,最后两句更是磕磕绊绊了半天,才勉强顺出来。
“虎头啊!”二郎摇着头看着他,随后扭头吩咐赵桂枝,“来,你背一遍。”
来就来!
这是学渣的高光时刻!
哪怕欺负小孩子是不对的,但这并不妨碍她显摆自己。
一口气背了个痛快,赵桂枝还表示自己可以点读,也可以写。但需要强调的一点是,她只会用手指头写字,或者拿树枝比划。写毛笔字是不可能的,她跟那玩意儿大概率能掐起来。
虎头:……
他心知二婶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当下就求生欲占了最上风:“二婶背得真好!二婶你以后一定能考上状元!咱们家光宗耀祖,就靠二婶你了!”
然后,他就挨打了。
三郎拍了他的脑袋:“你学谁说话啊!”
“我奶。”虎头就很诚实,“三叔你没听过吗?我奶以前老这么说二叔。哇!原来排行二的都聪明啊!镇上的二爷爷是不是也特别聪明?嗯,肯定聪明的,不然他咋能去镇上呢?”
一直在吃从未停止的,甚至还在吃饱喝足后,用盛了一小碗排骨汤溜溜缝儿的江奶奶,这会儿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她一脸赞同的点头:“老二就是聪明,老大和老三打小就笨,尤其是老三,笨到家了!”
江奶奶嘴里的老三……
那还能不是指排行第三的江父?毕竟,自打分家后,她连三郎的面都很少见,至于做学问的情况,她能知道才叫怪了。
于是,堂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大家都不敢去看江父的脸色,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但有个人显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人就是虎头。
虎头压根就不知道江奶奶嘴里的老三指的是他爷爷,他只以为太奶奶在帮他说话,当下就开开心心的又是点头又是拍手:“没错没错!老三笨!我三叔最笨了!笨到家了!”
江奶奶摇头:“他不笨,三郎没有老三笨。”
一个能读会写,另一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到底谁聪明谁笨,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这下,却把虎头给问倒了:“三郎不就是三叔?三叔不就是老三?”
“那是你家老三,放在我家,老三就是我的三儿子,你的三爷爷!”隔了三辈儿的人,就这样很努力的跟对方解释,希望对方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但显然,虎头的理解能力不太行。
他满脸的困惑,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人。
“太奶奶的大儿子是我大爷爷,就在咱们村住着。太奶奶的二儿子是我二爷爷,二爷爷可厉害了,搬去镇上做买卖了。太奶奶的三儿子……”
虎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人是还小,但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毕竟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乡下,孩子们都是无人管束的,上蹿下跳都没啥。这么一来,就特别容易因为不受重视,而听到各种消息。
譬如说,他知道自己还有个四爷爷,也就是太奶奶的四儿子。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每年的清明节,他会跟着他爹和他爷爷一起去给四爷爷扫墓。
扫墓就是人没了,他娘教过他的。
所以……
虎头忍啊忍,幸好在他忍不住之前,江奶奶先一步回屋了。他立马原地起跳,一下子就蹦到了江母跟前,差点儿没把他奶吓得伸手打他。
“奶!你看我有大爷爷、二爷爷,可我没有三爷爷啊!是不是那个最笨的三爷爷,跟四爷爷一起……唔唔唔!”
关键时刻,江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将他整个人抱起来,走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打横把这小混蛋放在了膝盖上,抬起巴掌开始打他屁股。
“我叫你胡说八道!你个小兔崽子!你爹不在家,我就替他收拾你!还乱说不?”
打一下,骂一句。
哪怕江母已经松开了他的嘴,他也只剩下了哇哇大哭。
薛氏:……
可怜的倒霉孩子,连他亲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盘算着,等下给他好好解释一下,所谓的排行问题。
赵桂枝也听到了这话,无语的同时,她想起了自家的倒霉弟弟。
是啊,同样的疑问也曾发生在她家里,只不过并不是她本人,也不是她那打小就聪明的表哥。而是她的学渣小老弟,那顿打得可太惨了,惨到时隔二十多年,她依然能清楚的记得……
那天的月光有多好,小老弟的哭声有多惨。
第31章
赵桂枝绝对想不到,她心心念念的小老弟啊!
就在距离不远的江大伯家。
江大伯家一早就准备盖房子了,但真正的动工,也就是前几天。换算下来,差不多就是陈屠夫来村里找赵桂枝帮忙认亲那天了。
在那天,石坪村一行人就到了大坳子村的江大伯家,开启了盖新屋的历程。
石坪村跟大坳子村不同,那边更大人口也更多,其中姓石的人家占了一多半。但因为地理风貌的缘故,石坪村的水田极少,旱地倒是有,但更多的却是山地。
也就是说,光靠种地是养不了这么一村人的。
因此,石坪村那边养殖的多,毕竟靠山吃山,放羊的放牛的就有不少,还有人会去山上摘野果子卖到镇上去,当然更厉害的就是进到深山老林里去打猎了。
而石坪村最大的特色就是,手艺人特别多。
搓麻绳、编箩筐这种低级技能,那是人人都会的。稍微高一等的,就是妇道人家的纺织土布了,她们还会种桑养蚕,像缝纫刺绣这类活儿,更是不在话下。
更高等的技能,就是木匠、石匠、泥瓦匠,甚至还有铁匠。
反正附近这十里八乡的,但凡需要给家里盖个屋,或者添个什么家舍的,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石坪村。
江大伯自然也不例外。
虽说两村之间的距离也没特别远,但这年头,来家里干活时,都是由主家包吃住的。基本上都是按天算钱的,因此手艺人晚间也都是住在主家的,没有好屋子,住柴房也是常事。出门在外,又是干活赚钱的,谁也不会讲究那么多。这些人往往要起得很早干活,一直到天色彻底暗了,才收工的。
好在,江大伯也不是什么苛刻的人,没让人住到柴房里,而是让儿孙们互相挤一挤,腾出空屋来给他们住。
而昨个儿,江奶奶又跑了,空出的屋子很快就搬进了人。
“哥,没剩几天的活儿了,咱们还要不要在村里接活儿?前头那个,江家的亲戚不也说要盖屋吗?还有村口那个桂花婶子家,说让咱们打两个大樟木箱子,还有……”
江奶奶那屋其实是土炕,平常就她一个人住着,不过打横睡的话,并排躺三人不在话下。
这会儿,哥几个一面盘算着接下来要去哪家,一面算着这次农闲能挣几个钱。
手艺人是不愁饭吃,但却是又苦又累的。他们这些家里没地或者地里出产完全养不了一家的人,都是农闲时给各家各户做活儿,农忙时则是给人下地干活。
庄稼把式还能分个农闲农忙的,他们却是要忙个一整年。
哪怕到了冬日里,往往也会有人家需要修缮一下房屋,或者打个家舍,再不然谁家杀猪需要帮忙等等。总归,活儿是永远做不完的。
盘算了些许时候,哥几个也都困了,很快就沉沉的睡去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江家是厚道人家了,专门腾出好屋子给他们住,还有薄被子,每日的饭食也都是充足的,甚至还有清爽可口的下饭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