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月月半
“奶奶身体不好,大伯,先回吧。”张跃民开口说。
张文不禁朝他娘看去。
感情是处出来的。老两口离家十年,整天跟张跃民在一块,老两口自然跟他亲。张文孝顺点尚可,偏偏他怕老婆,都不敢偷偷地过去。再是亲生儿子,张奶奶对这个儿子的感情也淡了。
张奶奶的表情无悲无喜,张文得了个没趣,又磨磨蹭蹭回隔壁。
张爷爷忍不住啧一声。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张跃民笑着缓和气氛。
张爷爷:“居然是我儿子。”
“虎父犬子,正常。”五里坡就有做棺材的木匠,张跃民:“我找大伯弄个板车,把你们的棺材木送过去?”
老两口的棺材木就在这边厢房里面,虽然有很多年了,因为木头好,张爷爷精挑细选的,所以木板都好好的。
张爷爷:“让他帮你弄。”
这个“他”自然是指他儿子。
张跃民喊他大伯把木板运过去,又把厢房收拾收拾,差不多一点了。张跃民提醒两位老人:“该吃饭了。”
张爷爷毫不留恋地关上门窗。张跃民扶着张奶奶去老村长家。其实也不远,在他们家斜后方。
起初张跃民在老村长家,大概知道他是老师,村里的孩子怕他,不敢往车上蹦跶。只有几个跟大小子和二丫头差不多大,不懂事的小孩敢爬车。
张跃民和老两口一走,一群孩子都上去。有的孩子家吃饭了,端着碗往车上去。然而张跃民出现在屋角,闹腾腾的孩子瞬间老实下来,跟上了发条一样。
张跃民莫名想笑:“还没玩好?”
村里的孩子们赶忙下来。
二丫头伸出小手:“爸爸,抱抱。”
“怎么上去的?”张跃民问。
起初是老村长的大儿子抱上去的。再后来是村里的大孩子扶着她爬上爬下。
小孩离张跃民有段距离,没意识到她爸爸语气不对,小手环指一圈,那意思分明是,他们啊。
张跃民边扶着他奶奶慢慢过去边问:“玩够了?”
大小子使劲点一下头:“我饿啦,爸爸。”
正在吃饭的孩子夹一点苗条,想起什么就看张跃民。
张跃民笑着说:“老村长家也做好了。运运,跟大哥哥说谢谢。”
大小子还指望爸爸抱他下去,很听话地说:“谢谢大哥哥,我们家做好啦。”
村里的孩子笑的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喂别人家小孩吃面条这事他没少干,但正儿八经说谢谢的,张运运小朋友还是第一个。
张跃民把儿女抱下来,顺便看一下车里,果然,漆黑的车座全变成灰色的。车窗上布满了小孩的手指印,儿女脸上也黑一块白一块,跟小花猫似的。
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张跃民真想给儿女一巴掌。自打车买过来,孩子和车都没干净过。
张跃民问村里的孩子:“还玩吗?”
村里这群孩子都被长辈们交代过,这辆车很贵。看看可以,千万别蹭着刮着。俩小孩下去,一众孩子不敢。张跃民关上车门,一手牵着一个回屋。
孩子们却未曾离去。倒也不尴尬,因为他们的父母也端着碗出来了,围着张跃民的车打量:“这车得多少钱?”
“得百十万吧。”有人接道。
有人饶是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抽气:“以前觉得跃民厉害,他媳妇儿不行。没想到这才几年,跃民倒是成了吃软饭的。”
有人笑出声。
又有人莫名其妙:“有啥好笑的?”
“你们都不知道。跃民他媳妇儿在平安县办的那个厂,就是跃民的钱。虽说公司是他媳妇和他朋友的,其实也有跃民一份。跃民的那份可能给他媳妇了。不然刘向东哪能让他媳妇儿管。”
“这么说来那个厂他媳妇占大头?”
“即便跟刘向东差不多,也得比刘向东多一点。比如她百分之五十一,刘向东四十九。”
不知内情的人恍然大悟,“难怪刘向东要去草原上弄牛奶厂。话又说回来,四十九也不少啊。”
“有钱有能耐,肯定想多赚点。再说了,谁嫌钱多。”
村里人点头:“跃民在大学教书工资也不低吧?”
“跃民那么有本事,工资低他早不干了。”
村里人了解张跃民,无利不起早的钱迷。
众人深以为然。
村里人说话嗓门大,自认为没用吼的,张跃民在院里也听得一清二楚。
张跃民忍不住小声问他爷:“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不是?”张爷爷反问。
张跃民心说,当然不是。
可在他爷爷看来,解释就是掩饰。
张跃民瞥一眼他,给儿女洗手洗脸。
老村长说张跃民下午不急着回去,确实不是诓村里人。
饭后,两个小孩犯困,张跃民把车门打开,放小孩去车上睡。
老村长把家里的小马扎都搬到院里,又让他大儿子去县里买些瓜子,再弄一箱水,在家搞起了茶话会。
村干部都来了,张家族里的长辈也来了,茶话会的主角依然是张跃民。
喜欢卖弄的人往往对什么都一知半解。张跃民懂得太多太多,很多不能对外人道也,自然不会有卖弄的心思。即便有也是有目的的,比如提点村里人,佯装顺口说出来。
张跃民便和村里人聊收成。恰巧秋收结束,这个话题不突兀。
村里人误以为张跃民想知道他们如今的生活水平,纷纷告诉张跃民,比早年好多了。周围村里的后生讨媳妇,都要很多彩礼,还得有金戒指。他们村的小伙子讨媳妇,见一个成一个。因为人家贪他们村的好日子。
这个话题扯出来,能说的就多了。说着说着聊到孩子身上。
以前国家包分配,只要能考上,这辈子就有指望了。现在不包分配,城里房价高,有人就跟张跃民问,他们家孩子顶多考个普通本科,这个成绩学什么比较好。
乡邻乡亲的,张跃民也不能胡扯,“男孩女孩?”
“咱们村总共有两个女孩一个男孩。”
早年上到高中的男孩多,女孩少。现在村里人有钱,离县城也近,也不差那一点生活费和学费,不拘男女,能上到哪儿上到哪儿。
万一有个跟梁好运那么有本事的,再不济考上会计,去梁好运厂里上班也挺不错的。
张跃民道:“爷爷以前跟我说,当老师和医生一辈子不用求人。成绩不甚好,女孩要么当老师要么当护士。男孩子,大专毕业其实当兵也不错。”
“大专毕业还能当兵?”
张跃民点头:“部队也有后勤。管个采买之类的,也就平时训练辛苦点。辛苦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身体好。你看我爷爷,八十岁了,还跟人家六十岁的一样。”
众人打量张爷爷,跟十年前差不多,一点不见老。
张爷爷:“别看跃华的工作体面,就不如跃民的轻松。今儿和明儿跃华都得上班。跃民一下休九天。”
张跃民点一下头表示赞同,看到正对着门的车里的小孩坐起来。大概发现不是在床上,小孩扁扁嘴就想哭。张跃民赶紧过去。
村里人吓一跳,回身看去,张跃民已把闺女抱怀里哄。
老村长不禁说:“没想到跃民哄孩子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张爷爷笑道:“好运工作忙,平时俩孩子都是他接送教育。我也没想到。”
张跃民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奶爸当的越来越称职。真要细究起来,大概孩子在他计划之内。梁好运怀孕的时候,张跃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如何带孩子也在脑海里模拟了很多次。俩小孩虽然皮,也可爱懂事,所以张跃民才能坚持到现在。
俩孩子真有心灵感应。张跃民没把女儿哄好,儿子又醒了。
张跃民让人帮他把大小子抱院里,坐下之后让俩小孩坐他腿上。
俩小孩还没清醒,靠在爸爸怀里神色恹恹。
兄妹俩今儿穿的虽然不出挑,黑裤子粉色卫衣。哥哥妹妹都一样。可小孩漂亮,白白嫩嫩的。俩个小不点窝在身材高大的爸爸怀里,拿着无辜的大眼打量众人,不论男女看到这一幕心都化了。
张跃民习惯了孩子醒来的蔫一会儿,也没管他们,继续跟村里人说:“其实还有一种师范生,初中毕业就能上。”
村里人竖起耳朵。
张跃民:“初中毕业上五年师范类学校,出来就是老师。要是明年初中毕业考,等他们毕业,怎么着也能分配到县里,而且还是正式的。”
五里坡有小学,小学老师不少,每个月就拿一点钱的临时工也不少。村里人都知道正式的和临时工差别多大。
他们找张跃民讨主意,也是担心师专毕业还是临时工。
张跃民道:“其实你们也可以问问保栓叔。他整天到处跑,懂得比我多。”
“他懂得多早自己干了。还给刘向东打工啊。”村干部不以为意地说。
张跃民不赞同:“话不是这样说。懂得多不等于他能干。好比做生意,小生意可以,大生意旁人糊弄两句,他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话到什么时候都好使。”
老村长赞同:“我就跟他们说过。别说干大生意,收废品干大了一年也能赚好几万。”
这点张跃民赞同。
他家放烟花放了很多纸箱,当时没想起来,第二天被环卫工人弄去卖了,环卫工人跟何大妈聊天的时候就提到收废品的倒手一卖,至少能赚三成。
张跃民笑着说:“别说收废品,我们家有俩保姆,在家政公司找的,你们都知道吧?那个开家政公司的早两年就在帝都买房了。”
“这么赚钱?”
张跃民:“帮人介绍工作,一个人给几十块钱,一天十个人就是几百。你们算呢。”
众人掐指一算,了不得啊。
张跃民道:“还有卖房子租房子的,跟保栓叔推销牛奶的道理差不多。可提成高,一套房子就能分几千甚至一两万。一年三四套,两三个月卖一套,也比打工强。”
“现在城里钱这么好赚?”有人不敢信地问。
张跃民失笑:“能坚持下来,选准了,肯定好赚。你们问我爷爷,现在在街角弄个网吧,一年都能赚不少钱。”
张爷爷点一下头:“是这样。比早些年好。说句遍地黄金也不为过。对了,还有烤羊肉串。以前街上乱,晚上没人敢出来。现在九点十点还有人。在大学门口卖烤串,一晚上就能卖不少钱。”
张跃民:“是呀。不过也有个前提。卖烤串得会做。卖房子得脸皮厚不怯生。否则也只能看人家赚钱。”
来老村长家跟张跃民聊天的没有年轻人。跟张跃民年龄相仿的,都被家人赶出去做事。比他小的不敢来。所以这些人都过过捉襟见肘的日子。那时候命都没了,还在乎什么脸皮。他们最豁得出去。
张跃民一席话把众人说的都心痒痒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