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绿萝裙
康暮城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可咽了回去,唇角紧闭。他很少用这么严肃的表情和她说话,哪怕她自杀后,也没有这般不虞。
“你怕我重新变回那个样子,但应该不会了。”简静轻轻叹息,“那个静静,已经死掉了。”
康暮城豁然变色:“你说什么?”
“自杀的时候,她已经死掉了。”简静道,“我是另一个静静。”
他皱紧眉,上上下下打量她,努力消化她放的惊雷。好半天,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是说,人格?”
简静无意讲明真正的情由,欣然颔首:“可以这么说。”
康暮城道:“怪不得。”
他对心理学所知甚少,人格什么的,也不过听个皮毛,但她既然有过被催眠的经历,又经历过自杀的生死时刻,心理状态发生变化也实属正常。
而他相信这个说法,乃是一年来的亲眼所见。
她变了很多,但从根子上来说,并不是换了一个人。
“没有人能保护我,我会保护我自己的。”简静一语双关,“告诉我吧。”
康暮城的态度可见地软化下来,不再严词拒绝:“让我考虑一下吧。”
简静自然说好。
她在康家吃了顿丰盛的晚餐,在康暮城的强烈要求下,留在康家住了一晚。据王阿姨说,客房就是她曾经住过的房间,一切保留原样。
当然,被褥都是新的,几年过去,旧的早就不能用了。
不过书架和书桌都有了岁月的痕迹,收藏的几本书,也都是多年前的流行,时光好像停滞了。
简静心底升起了一股久违的怀念,虽然没有细节,但感觉真实。
她随手抽出一本书架上的书,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
同一时间,数墙之隔。
康暮城正和晚归的母亲谈话。
和寻常家庭不同,康蕾二十岁就生了康暮城,完全不懂如何做一个母亲,有时候像姐姐,有时候像老板,有时候又像朋友。
被随意养大的康暮城,度过了父亲缺位的童年时期后,长成了一个代替父亲照顾母亲的儿子。
同样强势的那种。
所以,他们的母子关系,既不是常见的母慈子孝,也不是女强人常遇到的母强子弱,地位更平等。
然而,康社长听完来龙去脉,眉毛一挑,问:“静静想知道以前的事,你不想告诉她——就这值得你半夜不睡觉,待在阳台上发呆?”
第149章 惊闻惨案
“暮城,你是不是和司英杰出去了趟,被他同化了?”康社长打量着儿子,真情实感地疑惑,“有什么好想的,静静已经做了决定,你就该支持她。”
康暮城忍不住反驳:“这个决定很冒险,谁也不能预料后果。我不能……”
话未说完,就被康社长打断了。“我问你,”她道,“如果今天,静静是想去写最冷门的题材,你会怎么做?”
康暮城:“两码事。”
身为作家经纪人,责任编辑,他再不赞成她的写作思路,也不会勉强什么。文学作品之所以独一无二,正是源于作者本人的灵魂倾诉。
作品可以通不过审核,可以亏本,却绝不能阻止其诞生。
“不,是一回事。”康社长平静道,“你这么犹豫,无非是调换了身份,以朋友以亲人或者别的什么立场,想阻止她做傻事。但当妈的提醒你一句,别做这种蠢事。”
年过半百的女强人意味深长地说:“意见分歧很正常,但勉强别人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就算赢了也没用——你要知道,世上没有什么关系是不能拆伙的,作家和编辑,老板和职员,丈夫和妻子,都是这样。”
康暮城一顿,旋即沉默。
“我知道,你对静静的感情很深。她是你第一个带出来的签约作家,又照顾她那么多年,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监护人。”康社长拍拍儿子的肩膀,“把这当作她的新作品,多信任她一点吧。”
康暮城默然。
夏夜的晚风吹过,徐徐生凉,远处飘来夜来香的气息。不知别墅区的哪一栋楼有人在练琴,叮叮咚咚,似有若无,欲寻无踪。
他轻轻叹息,听见自己说:“我知道了。”
翌日。
简静十点钟起床,惊悚地看到康暮城在院子里浇花。
她震惊了。
为什么,今天星期二,工作日,工作狂魔十点钟还没有去上班??夭寿了,是外星人攻打地球了,还是街上已经逛满丧尸??
“你这是什么表情?”康暮城皱眉,“快点吃早饭,吃完我有事和你说。”
简静:“噢。”
她吃了顿精美的中式早点,然后强烈要求多加一杯冰咖啡,端着杯子走进了康暮城的书房。
他这个人向来雷厉风行,昨晚决定告诉她一切,今早就把资料都整理妥当,示意她坐下,摆出长谈的架势:“夜长梦多,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
简静定定神,专注倾听。
康暮城思索少时,找到个合适的切入点:“事情发生在2014年的8月份,你上初二,正好在放暑假。8月2日,七夕节,你们家……发生了血案。”
简静立时悚然,汗毛倒竖:“你是说……”
“你父母也是死在他手上。”康暮城语气沉重,字字不易,“前一天,我和你们约好,次日上午10点钟过来拿白猫的稿件,结果敲门没有人应声,门里传出很浓的血腥味,我报了警,门打开后,发现了你父母的尸体。”
他说到这里,有意瞥了眼她的表情——只要她露出不适之色,就绝不再往下说一个字——然而,在简静心中,父母好端端活在另一个世界,故无惧色,更多的是震惊和愤怒。
“然后呢?”她问,“我在哪儿?”
康暮城道:“你不在那里。”
“警方告诉我,根据他的手法,他们判断他是一名连环杀人犯,专挑节假日,向幸福的家庭下手。你们家是第四起,前面还有三个家庭遇害,无一幸存。”他缓缓道,“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幸存者。”
简静倒吸口冷气,满心震撼。
“虽然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你必死无疑,可谁也没想到,三个月后,你就出现在自己家里,精神状态极度异常。”康暮城形容,“谁和你说话都没有反应,但有的时候,你会做出一些惊人的举动。”
“比如说?”
康暮城斟酌道:“你会说一些奇怪的话,‘如果活着痛苦的话,死掉就好了’‘人类对生命的敬畏太过可笑,死亡才是意义所在’之类的。”
简静捂住额角:好中二。
“情况很不乐观,心理医生认为你受到严重的催眠暗示,有强烈的死亡崇拜,极有可能伤害自己或他人。”他道,“我打听到圣安琪,决定把你送到那边去。大概一年后,治疗成功,你忘记了那些事。”
简静点点头,算是理清了圣安琪的来龙去脉。
然而仍有疑惑:“我失踪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康暮城说,“警方很想从你口中得到线索,但没有办法,幸好自从14年后,他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没有再次犯案。相关案卷就被封存了起来。”
“心理医生怎么说?”
他沉吟:“国内的医生只说你受过强烈的精神刺激,没有什么其他线索。也许圣安琪的医生知道一些,但基于对病人隐私的保护,不会对外透露。尤其我并非你的监护人,他们一个字都没说过。”
“那我亲自去问那个医生,他会告诉我吗?”简静立即拿出提案。
康暮城摇头,遗憾地告知她:“我没记错的话,治疗你的医生已经去世。他是心理学界非常有名的专家,我看到过他的讣告。”
这么不巧?
简静抿住唇:“所以说,我要知道治疗的情况,唯一的途径就是我的病历?”
“对。”康暮城反而问,“你不记得了吗?”
她答以长叹,无奈之色溢于言表。
兜兜转转,还是得找出密码。
不过,谜团梳理到现在,基本上揭开大半,最让她介意的康暮城的态度,也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接下来就好办多了,案情的详细情况,让季风去申请调看卷宗,刀疤男的重要信息,应该就隐藏在病例之中。
简静心中一定,端起咖啡,吨吨饮尽:“我吃好了,还要去趟医院,走了。”
康暮城望着她充满干劲的背影,眉头便不自觉地松开,唇边又泛起了常见的无奈又纵容的微微笑意。
*
今天的季风被投喂了清淡的粤菜作午饭。
才想动筷,隔壁床的大婶一脸赞赏地夸奖:“你这闺女手艺不错,小季啊,你可要加把劲了呀。”
季风一口鱼生粥差点喷出来。
大娘什么眼神,饭盒上的logo那么大一只,本市出名的粤菜馆,怎么会认为是简老师做的?
简老师一看就不会做饭。
他脑补了下她变成贤妻良母,洗手作羹汤的样子,顿时恶寒不止。
简老师还是现在比较可爱。
他甩掉脑中杂念,三下五除二喝空了一大盒的外卖粥,心满意足地去昨天聊天的后花园,美名曰消食,实际上是拿案情当饭后点心。
“粥不错。”吃人嘴软,季风先夸了句,而后才道,“和我猜的一样,你和他有过非常密切的交流,他不杀你是因为有更深层次的精神诉求。”
简静道:“我想看看案卷,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必须看到。”
这回,季风没再搪塞她,点头正色:“我会想办法,密码你有什么思路吗?”
她叹气:“一个个试,还能怎么样。”
“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季风可不像康暮城,把她当做易碎的玻璃人偶,下意识地怕戳中她敏感的心灵,直来直去,“不对吧,账号密码肯定是你痊愈后才设置的,没道理一起忘记。”
简静冷漠:“我说忘记就是忘记了,不行?”
季风敏锐地问:“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她:“什么时候我看到案卷,什么时候我们再聊吧。”
季风捂住胸膛,满脸痛苦,气若游丝:“我是为你受的伤,你不该对我多点诚意吗?”
简静一头黑线。
她对季风的伤当然颇具歉意,但被他自己说出来,一下就变味儿了。
“警察同志,你是在为人民服务。”她语重心长,“回头我给你送个锦旗,别客气,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