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歌
这么小脸蛋,还没她的巴掌大。再聪明的孩子,也是个孩子,她却想要将族群托付给她。不管是舒、步、徽,还是吱,都不是老阿嫫心仪的人选,也不可能选她们,甚至连辅助都不能。
一个族群,只能有一个首领,只能有一个声音,不然就像山崖族那样,首领有分岐,闹意见,族群就该内讧了。
老阿嫫对安比划:这次的干旱比上次更严重。你知道我让舒和徽,你请来的意思吧?
景平安扭头看向舒和徽。
老阿嫫摇头,又比划:如果把族群交给她们,等到干旱过去,族人会死去大半,就像当年那样。
周围的赤岩族人尽皆默然。有些人心情沉重地低下头,有些人则抬起头看向景平安,有些人则看向她们仨的武器,以及吱抱在怀里的呱:长得这么胖的娃娃,还是第一次见。腮帮子和脸颊都鼓圆了。
呱看到有人在看她,咧着嘴笑,还从安给她缝的斜挎包里摸出颗早上路过河边时,在灌木丛中摘的小红果递过去,说:“吃。”笑得嘴巴都咧开了。
赤岩族人看到呱,眼里都有了几分笑意。这孩子真招人喜欢。
景平安面对老阿嫫的请求,默然。
她来的时候,有注意到水位,确实已经出现断流,那些较浅的小河、溪流都已经干了,蓄水较多的湖、水塘还能撑一撑。可是照旱灾时节的日照和高温,水分蒸发得很快,再加上河流到这一段时,两岸高,河水低,这一段的水位应该也很低,会形成一定的渗水效果。这点从附近的山包树叶都长得稀稀拉拉的就能看出来。
景平安犹豫后,比划:我的脑子里想的,很可能……并不适合族群发展。
老阿嫫听舒跟徽讲过山崖族内讧,以及景平安离开山崖族的事。她指向房子,指向陶罐,比划:这些都是你带来的。
她又看了眼吱和步,对景平安比划:山崖族的事,我听说了,不是你的问题。你说的,她们听了,照你的做了,出了事,才是你的问题。你说的话,她们不听,不照做,出了事,是她们的问题。
老阿嫫伸手,指向旁边的一个强壮的中年女人,向景平安介绍:“猛。”又比划了一个强壮,再做了一个守护和杀死的动作。
中年女人来到老阿嫫跟前,跪坐着,向景平安低下头。
老阿嫫比划着说:谁不听你的话,你让猛去杀死谁。
她指向舒、徽,以及身边的其她人:包括她们。
她指向舒和徽:她们带领族人打猎,养活族群。猛,族时最勇武的,对付不听话的。猛的年纪大了,守护不了你几年,你要从族里挑可靠的守护者,保护你。猛可以教她们作战。
景平安抬起头,震惊地看向老阿嫫,又看向猛,又再看向老阿嫫,是真让赤岩族惊到了。
她是真没想到,一个在几年前还是光屁股的野人族群,首领竟然有护卫。难怪老阿嫫的岁数这么大了,首领到了她的跟前,还都这么乖。不仅是出于尊重,还有武力震慑。老阿嫫不能打,人家有护卫能打。
她又再想起游鱼族,还有游鱼族女王。除了生产力落后外,貌似也是有社会组组架构体系存在的。
景平安不由得朝自己的亲妈和大姨看去:所以,锉的只是山崖族?哦,还有树巢族和绿颜族,那两个已经灭族了。山崖族也进入到濒危行列。
景平安在走神。
老阿嫫也在观察景平安。
她从安的表情和反应就能看出,安对于猛的作用没有丝毫奇怪和困惑,更像是明白了什么,还像是对山崖族没有,感到不可思议。这让老阿嫫的心里更加踏实,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景平安的手。安很小,但她似乎天生就懂这些。
老阿嫫通过之前对景平安的观察,以及听到的各种消息,她更明白,安不仅天生就懂很多东西,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很多事,所以,才这么点大,就到处展示自己的本事,教大家做很多东西。安的眼睛看到的不是哪一个族群,山崖族也好,鲁鲁族也好,赤岩族也好,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安在意的是,听不听她的。
老阿嫫目不转睛地盯着景平安,眼带乞求地比划:带着赤岩族,去做你想做的。我相信,你能给赤岩族,一个比现在好,更好,更更好的将来。
景平安看完老阿嫫的比划,抬起头望向老阿嫫。那双眼睛,明明已经浑浊不堪,此刻却似泛着光,就好像瞳孔里的那个小小的倒影,就是她的希望,眼中光芒的来源。
她比划道:你听说过山崖族的内乱吧?我不能保证带着所有人活下去,只能保证带着听我话的人尽可能地活下去。
天灾之下,处处都是猛禽野兽,还有毒蛇虫子,活着的每一天都充满了危险。
老阿嫫笑了。安没说大话,没觉得自己的本事大了不起,便不把一切都放在眼里。她笑着摸着景平安的头,心里彻实踏实下来。
舒见状,上前,扶着景平安跪下。
景平安有点懵,扭头,看向舒,心说:什么意思?干嘛?两辈子没下过跪,跪什么?
一旁的赤岩族人也赶紧示意,比划:跪下。
步惊得发出“呃”地一声,上前一步,便要阻止。安还小。
吱一把拉住步,轻轻摇头。
步瞪向吱:你什么意思?
吱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自家蠢妹妹。这时候你反对得了吗?
景平安盛情难推,加上力气比不舒,老老实实地跪好。她心说:“难不成是赤岩族的加冕仪式?”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身板,心想:好歹立个储让我缓冲下呗。
或许是立储呢?
老阿嫫的手在景平安的手上来回摸了好几圈,又取下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挂在景平安的脖子上,伸手,去握向一旁的装点有满羽毛、骨饰,打扮得花团锦簇的铁矿石长矛。她的手颤巍巍的,似乎连矛都拿不起来。
舒和徽一起上前,帮老阿嫫把长矛交到景平安的手里,再把景平安扶起来,面对大家。
景平安托着手里三米长的矛,转身看向大家。
赤岩族人纷纷俯身行礼。他们跪坐在地上,将双手交叠按在胸前,弯腰,低下头,态度格外恭敬。
景平安扭头,看向老阿嫫。
老阿嫫抬起双手做了个托起的动作,示意景平安去把她们托起来。
景平安低头看看手里的矛:我还托着矛的呢。
老阿嫫喊:“猛。”
猛抬起头看了眼安,伸手双手接住景平安手里的长矛。
景平安又赶紧挨个把屋子里跪下的人,都托起来。她数了下,除开舒和徽,另外还有十一个人,年轻少女有三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有五个,中年女性有三个。她估计,这应该就是赤岩族的管理层了。带领团队,人事必须先弄清楚,什么人是干嘛的,擅长什么,管哪一块,有什么优缺点。
优缺点什么的,得等到相处起来才知道,现在至少得知道这些人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吧。
不懂,赶紧问。景平安在老阿嫫身边坐下,向她请教。
老阿嫫又向景平安介绍了遍:舒负责带领族群狩猎,寻找食族,与其他族群打交道、征战的,保护族人不受外敌欺负。徽跟在舒身边学着,将来接替舒的。猛是负责保护我的安全,惩治族中不听话的族人。敏、瓦是猛的孩子,也是她的左膀右臂。西是负责教导族里的娃生存技能的。吉跟着西学习,将来由她教导族中的娃。哈是负责给大家处理伤口的。包是负责管理族里财产的,包括铁矿石、矛头、陶罐、囤积的兽皮、骨头等。翠负责带着族人制作矛头。厉负责制作陶器、盖房子等,跟土有关的活计。
景平安震惊地看着老阿嫫,心说:“您这是军事、医疗、教育、生产、加工、财务样样齐全啊。”她想起吃饱就想躺在窝里抓虱子的山崖族人,不由得看向亲妈和大姨。这可真是,族群能壮大起来,自有它的道理。
她向老阿嫫比划:您的族群配置都这么全了……
后面的话,收手,不比了。
全?老阿嫫的眼里又添了几分笑意。这些都是她年龄大了后,琢磨出来的,山崖族人可是见都没见过的。翠、厉更是去年才安排上的。她活了一辈子,带领族群好几十年一点点琢磨出来的管理族群的方法,安天生就懂,真好啊。
第138章 送走老阿嫫
旱灾及老阿嫫的病情,犹如随时会砸落到赤岩族头上的巨石,此刻,全都落了地。赤岩族人对老阿嫫的病情依然担心,但有了安,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不再惶恐害怕。
舒征得老阿嫫的同意后,趁着这个时间外出的族人们都已经回来了,天还没有全黑,将他们召集起来,把安、步和都介绍给他们认识,让大家都知道安是老阿嫫选定的接替人,会带领族人度过旱灾,过更好的日子。
赤岩族从安和山崖族学来的本事,才有了如今不再挨饿受冻的日子,对于安将带领赤岩族,有意外,更多的则是惊喜,纷纷向安行礼,就怕自己的态度不够好,担心安误会赤岩族不欢迎她而离开。
赤岩族人直率,景平安也不矫情。她都已经接过老阿嫫的长矛了,自然是大大方方地受下赤岩族人的礼,愿意挑起这副担子,也让自己有个发挥所学的舞台,有些事情可以做。
为了庆贺安的到来,赤岩族拿出珍藏的果酒、囤积的食物,办起了篝火晚宴,族人们都能分得一些,族群上上下下一派欢迎鼓舞的景象。
就连久病卧床的老阿嫫都起了床,坐在篝火旁,看着族人们举着长矛开心地蹦蹦跳跳,充满蓬勃生机的模样,布满皱纹的脸布满笑意,看向族人的眼神,就像是要把他们深深地记在心里。
景平安原本陪在老阿嫫的身边。老阿嫫现在的样子,让她想起一个词,回光返照。她挺难受的,也有些舍不得。
老阿嫫朝景平安挥挥手,比划:去跟族人们跳跳舞。
徽见状,过来,把景平安拉到族人堆里,教她跳篝火舞。
赤岩族的篝火舞,是从他们之前的狩猎舞发展来的。以前猎得的食物多的时候,便意味着当天族人们都能吃饱,大家都特别高兴。首领分配食物需要时间,等候的人便会翻跟斗、蹦蹦跳跳,以表过自己的喜悦之情。有人蹦跳,就有其他人跟着跳,后来渐渐地发展起赤岩族的习俗。
景平安对赤岩族的舞并不陌生,以前去旅行的时候,很多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的民族舞蹈,便是这么围着篝火一起蹦蹦跳跳。一群人,做着同样的动作,就好像把自己也融进了团体中。
她跟大家跳着舞,一回头,便见老阿嫫盘坐在篝火旁低着头,右手掌心朝上,虚虚地握着块肉,一副吃着肉睡着的模样。
猛坐在老阿嫫的身边,正探头去喊老阿嫫:“阿嬷,阿嬷……”
徽见到景平安扭头盯着身后一直看,回头看了眼,比划:老阿嫫的年龄大了,最近经常坐着就睡着。他们说,只有很老的人才会这样。
景平安离开人群,去到老阿嫫的身边,将手伸向老阿嫫的鼻间,没有摸到鼻息,又伸手去摸颈动脉,都没有摸到。她去拿了根羽毛,凑到老阿嫫的鼻子间,却没有见到羽毛动。
族人们被景平安的动作惊动,纷纷围上来。
哈刚把食物给受伤的族人送去,回来便见到大家都围着老阿嫫,安更是趴在老阿嫫的跟前,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她赶紧上前,比划着问:怎么了?
猛挥手:不知道啊。
景平安压住鼻间的酸楚和眼睛的热意,起身,对猛比划:把老阿嫫抱回屋。
猛起身,想要扶起老阿嫫,像以前那样掺扶她进屋。
景平安的神情很严厉地比划:背进去!
周围的人立即明白过来,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离得稍远些的人感觉到气氛不对,围过来,见到大家的样子,也都有了几分猜测,又不敢相信。刚才,他们的老阿嬷还在吃肉喝酒,对着大家笑呢。
有些人已经开始抹起了眼泪。
有些人往下跪,又让身旁的人拉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捶:老阿嬷好好的呢,你跪什么跪。
敏、瓦将老阿嫫扶到猛的背上。
老阿嫫软软地挂在猛的背上,手臂垂下来,手里的肉,也掉到了地上。
景平安、舒、徽、步、吱,以及被吱抱在怀里的呱,哈、西、包、翠、厉,以及今天下午没在的几个年轻人依次跟在身后进去。她们望着猛把老阿嫫放到床上,大气都不敢喘。
老阿嫫半睁着眼,脸上还挂着笑,没有平时的严厉,却因为一动也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而让大家不安。
景平安凑过去,轻轻地掀开老阿嫫的眼皮,见到瞳孔都扩散开去,眼睛失去了光泽,轻轻地替她合上双眼。她向负责医疗的哈比划:你要……再确认下吗?
哈就在景平安的旁边,其实都已经看到了,不死心,又再摸摸老阿嫫的脖子,还将耳朵贴到胸膛去听心跳,好半天,起身,连续比划了两个动作。她抬起手先自上而下从鼻子一直拂过下巴,意味着呼吸都没有了,又再从眼睛一直抹过脸颊,表示:眼睛也闭上了。
哈的手再按在胸口,摇摇头:心跳也没有了。
老阿嫫过世了。
屋子里的人纷纷跪坐在地上,低下头,恸哭出声。敏和瓦从小跟在亲妈猛的身边,几乎是在老阿嫫的跟前长大的,最是伤心,姐妹俩抱着痛哭。
呱正在嘴小零嘴,看到大家哭,先是呆住了,她不明白大家哭什么,但看大家哭得很伤心的样子,不自觉地扁起了嘴巴,眼泪也跟着漫上来,忍了两下没忍住,搂住亲妈的脖子,“哇……”地一声嚎啕大哭,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吱抱紧呱,转身出了屋子。
外面聚着的赤岩族人全部对着老阿嫫的屋子跪坐在地,全都在抹眼泪。
步把景平安轻轻地揽在怀里,也跪坐下去。
景平安并没有哭,只是很难受,默默地盯着老阿嫫。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的哭声渐止,抹干了眼泪。
猛、舒、徽、敏上前,去抬老阿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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