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花燃
前往西梁国都的路上,她便已注意到西梁的百姓过得十分艰难。今日看着他们不再沉默、不再忍受,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她的心绪亦是难以平静。
西梁国都的金山银山,都是眼前这些人的血和汗。
她咬住下唇,手指攥了又攥。
终于,她重重跺了下脚,奔到众人面前,小心翼翼、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大金砖递到了为首的老人手中。
“喏,起步资金——你们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啊,不要辜负了我的大金砖!”
说罢,她决绝含泪转头,奔向前方的殿下。
抱了一路的金砖,终究还是还给了它真正的主人。
她想,终有一日,那座血汗堆建的黄金台必定倒塌,辛勤的人们都会过上好日子。
公良瑾见她手中没了金砖,神色丝毫也没有意外。
从边境返回京陵的行程十分顺利。
几日之后,颜乔乔隔着车窗都闻到了熟悉的昆山草木香。
车马直入清凉台。
双脚踏实地面,她微微有些恍惚,感觉仿若隔世。
走进清凉殿前的大庭院,她忽地怔住。
只见她居住过的东面厢房窗外,种上了一株赤霞株。
新植的树,不到半人高。
她记起,那夜她曾对着窗外发怔,心想这里若是有株赤霞株便好了。但当时转念一想,待它长高,已不知何年何月,于是作罢。
没想到,殿下竟种起一株来。
她正愣神时,清瘦颀长的身影来到身边,他带着笑意,声线淡淡:“无论任何时候,只要开始做,便永远不会迟。”
第76章 丢人现眼
颜乔乔看着面前半人高的小赤霞株,耳畔回荡着公良瑾那玉石溅寒泉的嗓音。
“无论任何时候,只要开始做,便永远不会迟。”
她的心尖轻轻一颤,喃喃重复:“只要开始做,便永远不会迟。”
心脏充盈着温热的液体,她想起自己初入昆山院,也是种下了这样一株细细瘦瘦的小花苗。
一回生,二回熟。
有她照顾着,这棵赤霞株也会长得像她院中的那棵一样好。
“可是殿下,”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大实话,“您明年便要离开昆山,等不到它开满花枝。”
他微微地笑着,返身走向大殿,广袖带起了清风。
“留给小少皇。抓紧时间,来得及。”他的嗓音带着笑,轻飘飘地,一听便是玩笑话。
颜乔乔:“……”
她忽然想起自己上回放过的厥词。她说过什么来着,让殿下抓紧时间,留个小少皇?
看吧,殿下最是记仇了,她说过的傻话他都记着账。
半晌,颜乔乔抬起手,往自己不清不楚的脑门上呼了一巴掌。
“丢人现眼,丢人现眼!”
幸好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脸皮厚。吸了两口气之后,她单方面忘记了小少皇那回事,拎着裙摆,屁颠颠追向清凉殿的大台阶。
“殿下。”她追到他身边,笑吟吟负手道,“那对彩色翅膀是沉舟将军缝的吗?缝得可真好看!”
当真是细节精致,五彩斑斓,炫丽流光,比任何一次花灯节上看到过的双飞彩翼都漂亮。
公良瑾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不。”他道,“是破釜。”
颜乔乔:“……”
恕她完全无法想象那位粗犷大汉抡起绣花针是个什么模样。
说破釜,破釜到。
五大三粗的壮汉掠过长廊,象足踏前一步,重重拱手:“殿下,院长有请。”
公良瑾与颜乔乔离开清凉殿,进入昆山巨阵。
金色阵光明灭,身处万阵台的院长操纵阵势,仅用十几息时间,便将两个客人请到了万阵台。
万阵台的风光,又与别处不同。
密密的竹林如同鬼打墙,院长也不知怎么想的,把人拽进竹林便撒了手,扔他们站在呜呜乱响的幢幢竹影之间。
“老师当真是。”公良瑾薄唇微抿,摁下了很不尊师重道的后半句。
前方是邢院长的私人密地,环护周遭的紫竹、乱石二阵俱是真正的杀阵,危机重重惊险万分,一着不慎,万劫不复。
用来考校学生,着实是过于任性。
颜乔乔全然不通阵术,一望这动来动去、密密麻麻的墨竹,便觉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殿……”
一只大手环过她的肩,斜斜向上,捂住她的眼睛。
力量感十足的大手,覆住了她半张脸。
两眼一黑,安全感满满。
他闲闲带着她往前走。
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稳,没有半丝迟疑。
她记得,小时候和大哥、阿晴他们玩游戏,一人闭着眼睛,另一人牵着她往前走。她很清楚记得那种感觉,即便是再信任的人,心下也会本能地发毛,总觉得面前有墙,上前一步就会撞塌鼻梁。
此刻却全然不同。
分明前方有无数墨竹动来动去,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恐惧彷徨。
就像藏在一对坚实的羽翼下。
“殿下,您的阵术,学得真好。”她感慨地道。
“……”
公良瑾略微迟疑,垂眸看了看她那双被他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眼睛。
从前不知何为“闭眼瞎吹”,今日却是有了真切体会。
事实上,颜乔乔并非无脑吹捧,她只是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前世,院长设下京陵巨阵,坐阵阵眼,以一身修为和血肉支撑阵势运转。而主持巨阵、调兵遣将的人,正是少皇殿下。
世间怎么就有他这样的人呢,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不像她,每日只要多背几页书,脑袋就像被浆糊裹了,转都转不动。
越努力,越不行。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她正在心中默默给自己猛灌毒鸡汤,忽然听到他静淡的声音:“不用羡慕,今日起,我教你。教会为止。”
颜乔乔:“……???”
拍个马屁,竟把自己搭了进去。
他松开手,扶她站好。
颜乔乔环视一圈,发现二人已离开了墨竹林和乱石阵,站在院长的小屋前。
她发现殿下的脸色不太好看,一双黑眸沉沉冷冷,看着倒像是要问院长秋后算账的样子。
他连衣袖都不整理,径直抬手便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有风从屋内刮出来,伴着撕心裂肺的怪叫。
颜乔乔心头一惊,寒毛悚立,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院长身为阵道大宗师,在自己的地盘上竟然能出事?这得是什么样的敌人!
脑中迅速晃过几个非人之物——西梁邪神、南越巫祖、神啸兽王……
眼前忽地一花。
“快救为师——”
只见小老头衣摆着火,一双外八足挥出残影,从屋中一掠而出。
在他身后,精神抖擞的小老太婆抡着烟斗奋勇直追。
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老夫人?”
可不正是漠北王林霄之母、威震草原的巾帼英雄。
假死之后,藏身在昆山巨阵的阵心。
“小瑾儿,颜(含糊),你们给我评评理儿!”院长嚷道,“我不就给她头上戴了朵花,她竟要打杀我!”
颜乔乔抬眸望去,只见慈祥和蔼的老夫人气得不轻,叉着腰直喘气。
“老师这就是您的不对了。”颜乔乔帮理不帮亲,“您这是登徒子行为!在哪都要挨揍的!”
“什么嘛!”院长不忿,“又不是给她戴什么芍药牡丹那些大红大粉的,我哪有那种意思……不,我给她戴的那都不是真花,这么激动干什么!”
老夫人总算是喘匀了一口气,怒喝:“那是老娘出殡用的白纸花!”
公良瑾:“……”
颜乔乔:“……”
一刻钟之后,总算把愤怒的老夫人哄回了后院。
“老师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吗?”颜乔乔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