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早更
面对这样的颗赤子之心,她忽然感觉自己很渺小。
梁汝莲用力给了三个字:“我愿意。”
已经耽搁了天多,六月份,灌木杂草早已郁郁葱葱,而山上的名贵草药大部分刚发芽不久,正是脆弱的时候。
耽误不起。
“谢谢你梁同志。”张兴华精气神仿佛都回来了,他低声道谢,又转向村民恳切道,“乡亲们,我还需要个帮手。”
这个时代无线电都没普及呢,更别说卫星导航,飞行员全靠记标记物,时不时就要看看下面校准方向。
出事的那位飞行员自然没问题,梁汝莲会开飞机,但压根不认识标记物,所以张兴华必须在前面指路。
而他负责喷洒农药的工作,需要有个人代为完成。
众村民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时代不同,后世的飞机属于很正常的交通工具,知道很安全,再则住惯了高楼大厦,多少适应高空。
群最远只去过县城的地道农村人,生平第次见飞机,飞到那么老高老高的天上,掉下来怎么办?
道理都明白,拯救国家财产人人有责,可上有老下有小的。
都是人之常情,不可能每个人都是英雄。
杨兴华非常理解这点,新兵第个难关大部分都是克服恐惧,他再保证,以自己三年飞机上工作的经历当例子。
没什么效果。
“群怂货,做个飞机吓成这样,要真见到小鬼子的刺刀,还不得吓的尿裤子?”老村长骂骂咧咧走出来,甩掉身上披着的外头,“张同志,你看我行吗?”
张兴华面露难色。
第次坐飞机,又是很颠簸的农用小型飞机,晕机的概率很大。
“老村长,我来吧。”
说话的是个女声,口音和村民区别很大。
林晓萍像只刚出窝的小兔子,紧张的差点同手同脚,但依然坚定走过来。
不是矫情的时候,梁汝莲拍拍她肩膀,挑眉微笑。
身为女主,果然柔弱又坚强,大气。
老村长也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没再坚持,只叮嘱定要小心。
飞机再次轰隆隆冲天而起,喷洒农药的面积其实不算大,但大都在悬崖峭壁普通人很难爬上去的地方。
张兴华上了飞机便仔细观察对方动作,他发现,对方真的应该第次开,动作都对,看起来却生涩,远不如同事流畅。
但另方面,又莫名感觉经验丰富。
以前执行任务时,很放松的,可以时不时聊天说话,但现在,他神经高度警惕,既要负责导航指路,又得紧盯梁汝莲,生怕哪里操作失误及时提醒。
梁汝莲心情差不多,双手紧握方向盘,观察即将到来的喷洒区域,根据地形分析即将的高度和速度。
后面的林晓萍被完全疏忽。
她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宛如流水线女工,听到命令打开再关掉喷洒按钮就行。
飞机高度不能太高,意味着距离山脉很近,这其中甚至还有两边是悬崖的山谷,非常考验飞行员的架势技术。
初次坐飞机,当离开地面,从未经历过的失重感让她险些惊呼出声,还未适应,巨大的颠簸来了
汝莲第次开飞机,此行的任务,她死死咬紧嘴唇,提醒自己不能添乱。
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她发现,身体随着惯性甩了下后,天地反转了,又似乎相连在起,分不清到底谁在上谁在下。
偏偏在这时传来张兴华命令声:“按五秒。”
林晓萍感觉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收到。”
这次坐飞机,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多年后民航飞机普及时依然很抗拒。
喷洒过程大概持续了个半小时。
等飞机降落,大地厚重的踏实感传来,三人情况都不怎么好。
张兴华路提心吊胆,生怕出现什么意外。梁汝莲则浑身几乎湿透,她发现自己的不足,太依赖高科技,总下意识寻找,好几次差点出现危情,能完成属实不易。
农用飞机都这样,即将迎接的飞行员生涯呢?
表演肯定少不了,横滚、大回环,急跃升、俯冲失速,得难成啥样?
看来路还很长。
林晓萍更不用说了,毫无形象直接咸鱼躺。
张兴华没敢让梁汝莲把飞机直接开到原单位,因为……对回去的路没把握,那么多坐标,他毕竟不是专业飞行员。
稍事休息之后,送走歪歪扭扭的林晓萍,张兴华让梁汝莲单独留下。
他问出直憋着的疑问:“你之前真的从来没开过飞机?”
“真的,不过我记性好,看遍就能记住。”梁汝莲只能有这个解释,“我非常喜欢飞机,从小想当飞行员,所以家人说的时候特意记下,没事时就在脑子里模拟怎么开怎么落。”
张兴华:“……”
在脑子里开?没听说过。
他想起刚才的经历,不管飞行环境如何,对方直表情镇定,那镇定,似乎还带着莫名的感染力。
飞行员,必须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或者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吃这碗饭吧,只可惜据他所知,国内目前没有个女飞行员。
张兴华默默叹口气,把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在脑后,面对现实。
喷洒农药任务完成了,还有后续的麻烦。
“梁知青,我会如实把情况上报,您立下的功劳,应该能抵消擅自偷开飞机的错误行为。”张兴华语气轻松,其实他已经打算好,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事实也如此,他擅离职守没看护好,也是他主动请求的。
梁汝莲默默点头,如果事态走向偏离推测,她会想进办法弥补。
*
飞机在两天后被紧急赶来的飞行员开走,这桩事件给乡饮村带来的震撼很快被劳累压下。
外面的世界不属于他们,老农民的本分,就是种好地。
麦收进行到了火热阶段,人停工具不停,每天从天蒙蒙亮到明月升起,麦田里都是忙碌的身影。
梁汝莲作为成年人,按道理也要割麦,但被拒绝,老队长不同意,村民也不同意。
以众人对她的了解,割麦大概率会割到腿。
原来有人闲暇时和张兴华聊天,得知有伤疤的不能当飞行员,在他们心里,梁知青未来肯定会当飞行员,开大飞机。
村民的善良,如泥土般淳朴。
梁汝莲哭笑不得,的确这么说,但也要看什么时代什么伤疤。
刚过去二十多年战火纷飞的年代,哪个军人不带伤?
当然已经不同了,说的也对,她是得小心些,万因为体检被刷下来太遗憾。
她被分去捡麦穗,和群孩子们起,小的看起来只有两三岁,走路还不利索,大的最多七八岁,年龄再往上的,已经可以做捆麦子之类的活。
贫穷孩子早当家,没有富养说,基本从会走路,就要做力所能及的家务。
孩子们可高兴坏了。
他们的世界多少还有幻想,能开飞机的漂亮知青姐姐,是他们此刻心中最崇拜的对象,神般的存在。
乖巧努力表现片刻,终于忍不住了,个看起来年龄最大的孩子小心翼翼问:“梁姐姐,飞机能割麦子吗?”
割麦子太苦了,直弯腰用力,大飞机既然能喷洒农药,没准也能割麦子。
梁汝莲非常欠缺和熊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对这诡异的脑思路倍感不解,诧异问:“怎么割?”
“就这样,呜呜,呼啦就到了。”熊孩子张开双手做了个飞翔的姿势。
梁汝莲懂了,用飞机翅膀割。
熊孩子的世界,没有常理可循。
“飞机不能割,你想啊,翅膀那么高根本够不着。”梁汝莲笑道,“有专门用来割麦的机器,叫收割联合机。”
熊孩子每个字都听懂,加在起就不懂了,茫然问:“那是什么东西?”
收割联合机已经有生产,按照时间推算,真正到户大概也就十多年时间,等面前的孩子长大,收庄稼基本机械化,不用再像父辈们那么辛苦。
梁汝莲讲起这些东西来滔滔不绝,从大的播种机到推土机。
孩子们听的茫然却又津津有味,世界像打开了扇窗。
“你们现在的任务,不管条件多艰苦,定要好好学习,学好文化才能为国家做贡献。”梁汝莲这刻有点像小学校长,面色严厉。
因为停止十年高考,越来越多的村民不重视孩子教育,很小就在家误工,梁汝莲觉得有必要,在孩子们的心里埋下颗种子,哪怕小小的颗。
少年强则国家强,这片未来土地的主人翁,不能再走父辈们的老路。
讲的口干舌燥,效果看起来还不错,就像被喂了太多食的小动物,原地动弹不得消化。
刚得意没多会,个流鼻涕小孩忽然大声道:“那梁姐姐,等我长大了好好学习,你能当我媳妇吗?”
梁汝莲:“……不能!”
这算来到这个世界的第次被表白吗?
原以为会是温哲军,
前几天,他探亲假结束回部队了,没有告别,没有句话,虽然梁汝莲没那意思,但女人嘛,谁还没点虚荣心?
麦收尾声,扬麦场堆满黄金色麦垛,像座座丰收的小山。
扬麦场有讲究的,普通的土地不行,得先用水浇遍,再用夯敲打,敲的平平整整再用石辘轳压,最后出来的效果,滑溜溜又平整。
等生产队里包括小黑在内牲口齐上阵,累的口吐白沫拖着石辘轳完成第遍麦粒麦壳分开,最有经验的庄稼老把式上场。
他们端着簸箕,仔细观察风的动向,然后扬天洒起。
空空的麦壳随风飘走,地下,黄金般的麦粒洒落地。
整个乡饮村,到处都是干燥浓浓郁的麦香味,散不去,弹不落。
梁汝莲看的津津有味,行行出状元,他们就是扬麦状元,太具有高手风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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