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棵绿树
姜闻音愣住,“你是因为这个不想要孩子?”
他从未对自己提起过,甚至连赵贞这个人也很少提及,所以自己从没有察觉到。
原来他年幼时目睹一切,始终是有影响的。
她的表情半是难过,又半是心疼,“你为什么一直不说呢?”
早点说出来,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非要一个人憋在心里,等到自己怀孕才说出来,还要自己亲口答应放弃肚子里的孩子,是多么的残忍。
姜沉羽伸手捧住她的脸庞,指腹在眼角缓缓摩挲,擦拭掉欲坠不坠的泪珠,笑了笑道:“阿莹,你要我在自己爱的人面前承认,我骨子里流淌的血液有多么令人作呕吗?”
越是爱一个人,便越不愿意将自己的卑劣说出。
姜闻音望着他平静幽深的眼眸,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开口道:“你就是你自己,跟其他人无关。在我眼里你有许多闪光点,知恩图报,惩恶扬善,正直善良,这些都是你的优点,与赵贞完全不同。”
“那些都是因为你。”姜沉羽打断她的话,“小杏村救那群女子,是因为你的请求,救下卫沉羽母子,还是因为你的请求,就连所谓的做个好皇帝都是因为你的原因。”
“阿莹,倘若没有你,报仇就是我活着的唯一目标。”
姜闻音摇头,想说不是这样的,却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你看,你也没有理由说服我了。”姜沉羽道。
姜闻音抿了抿唇,“那你为什么不能再因为我,接受这个孩子?”
姜沉羽轻抚她的长发,“阿莹,对不起。”
姜闻音的心顿时跌入谷底,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了,用力推开他,侧过身子道:“你如果坚持不要他,那我们就和离,我带着他离开,这样你就不用看见他了。”
他幼时经历固然令人心疼,但依旧无法动摇自己保护肚子里孩子的想法。
“和离?”姜沉羽的手僵在空中,漆黑明亮的眸子此刻有些幽深凝冻,下颌紧绷着一言不发,像是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寝殿里光线有些昏暗,不知从哪钻进来一丝风,吹动桌上蜡烛的火苗,青色火焰噗噗摇曳几下,像是随时会熄灭掉。
他背对着烛光,高大挺拔的身躯遮住了床榻上所有的光源,俊美的五官隐在阴影里,表情晦暗不明。
姜闻音深吸一口气道:“对,决定权在你手上。”
自己也不想这样要挟他,但是他的态度太坚决了,让人感觉他下一刻便会宣沈院判来给自己开药。
她必须态度果决,不给他任何希望。
如果可以,希望他能打消这个念头。
姜沉羽缓缓放下手,定定地看着她许久,语气冷淡道:“阿莹,你知道我不会跟你和离。”
姜闻音扭头冷冷地看着他,“我也不会答应你打掉他。”
姜沉羽:“阿莹,我们不需要这个孩子。”
“这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姜闻音表情有些难过,“你如果提前告诉我,我就会想办法避孕,可你一句话也不说,等我怀孕后才告诉我,还要叫我打掉他,你叫我现在怎么舍得。”
姜沉羽沉默着说不出话。
他问过大夫,每次与阿莹同房的时间都是不宜有孕的日子,谁知阿莹还是有孕了,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这种话,说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望着她难过的表情,他很想说算了。
她喜欢孩子那就留着。
可是每当话到嘴边,却又想起了赵贞那令人作呕的样子。
姜闻音也一直在等着他改变主意,可随着时间的拉长,她知道不可能了。
于是转身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说:“你走吧,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什么时候他能想通,什么时候再来找自己吧。
姜沉羽望着她的背影,动作缓慢地站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姜闻音一直竖着耳朵,听到他出去关上门的声音,掀开被子翻身坐了起来,生气地看着门口。
他还真的走了!
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听话了。
姜闻音拿起床上的枕头朝门口扔过去,抬手抹了抹眼泪,然后拥着被子发呆,思考该怎么解开他的心结。
如果不想办法解开他的心结,那这个矛盾就会一直存在,她不想要他跟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形同陌路。
自己刚才和离的话是气话,但也是最坏的打算。
第134章
从长华殿出来,姜沉羽表情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徐缺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在心里猜测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还是自成亲以来,殿下第一次与王妃闹别扭。
看样子,还是殿下惹恼了王妃,被灰头土脸地赶了出来。
可以殿下平日里对王妃那股黏糊劲儿,能有什么事儿惹怒王妃的?
正在他揣测时,姜沉羽忽然转身冷冷道:“再看就把你那双眼睛挖出来。”
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徐缺低下头恭敬道:“请殿下恕罪。”
姜沉羽看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望着掩映在树木里的长华殿,“去告诉寒月,好好盯着王妃,若有什么异常便来禀报我。”
徐缺摸了摸鼻子,“是。”
他在心里想,现在的殿下真像一直暴躁不安的雄狮。
吩咐完,姜沉羽并未直接离开,而是脚下一转拐去了旁边的风亭月观,那是一座三层高的亭台,位于长华殿外的园子里,登上风亭月观便能将周围景色尽收眼底,连长华殿也不例外。
晨光微熹,观景台上的风微凉,天光已经大亮,远处一轮红日刚露出轮廓,照向长华殿外。
位于承天门处的钟楼响起悠悠的钟声,长华殿外渐渐多了几道宫人们的身影,姜沉羽在此站了很久,直到整轮红日升起,太阳光落在长华殿的的屋顶上,琉璃瓦反射出金色的耀眼光芒。
“殿下,该上朝了。”徐缺走上来。
姜沉羽这才收回目光,一声不吭地离开风亭月观。
朝堂上比平时还寂静了些,除过有事启奏的朝臣,其他朝臣们和几位成年的王爷都安静不语。
即使这样,还是让姜沉羽找到了宣泄的口子。
冰冷的目光落在大皇子宁王赵郢的身上,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似乎在思考。
赵郢被看得心惊肉跳,额头冷汗直冒,两股瑟瑟。
朝臣们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纷纷将目光落在赵郢身上,正在向姜沉羽禀报事情的尚书令王毓之顿了顿,快速将事情说完。
大殿里突然陷入死寂。
赵郢终于承受不住这种折磨,两腿一软跪到地上,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姜沉羽突然讥笑一声,从一摞高高的奏折下面,抽出一张奏折扔到他脚下,冷冰冰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宁王赵郢闹市纵马,强抢民女,贪污受贿,革去其礼部侍郎一职,下诏狱。”
赵郢望着摔在自己面前的奏折,脑袋一片空白。
这种事情于权贵们而言并不算大罪,赵衡这是借题发挥,可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
赵郢慌乱道:“六弟,大哥愚笨,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此事父皇已经责骂过我了……”
姜沉羽嗤了一声,“带下去。”
守在门外的禁军冲进来,不顾赵郢的求饶,除去其身上的朝服,捂住他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全程没有给赵郢辩解的机会。
下朝后,姜沉羽对陆无暇的目光视若无睹,起身径直出了两仪殿,带着徐缺向宣室殿而去。
宣室殿外守卫森严,林郁带人将此围成了铁桶,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见到姜沉羽,他立马拱手行礼。
姜沉羽扫了他一眼,问道:“人还活着吗?”
林郁低头回答道:“已经让御医来看过,上了药还送进去一些吃食,性命无忧。”
姜沉羽嗯了一声,越过他走进宣室殿。
一进去,便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青玉石铺就的地面上染着暗红色的血迹,旁边的铁笼里关着几只眼神凶狠的恶犬,再往里走便是一张镶嵌着宝石的龙床,可惜现在上面到处都是脏污,还躺着一个满身脏污的老人,喘息声粗重,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
姜沉羽停在屋子中央,突然笑了起来,“看来你的命还真是硬,这样都还没死。”
赵贞缓缓睁开眼,待看清他的模样时,树皮似的脸皮不停地颤抖着,眼里满是恐惧与惊慌,“你怎么来了,朕已经杀了那几个贱人,不要再折磨朕了……”
他想往后退,可双腿处传来的刺疼让他动弹不得。
姜沉羽玩味道:“只杀几个妃嫔,又如何足够,我今日带了你的长子和牧氏最疼爱的两个儿子来,定能让你尽兴。”
赵贞摇头道:“不,你放过郢儿他们。”
“你迟迟不肯说出我母亲和兄长的尸骨所葬之处,那就一个一个来,毕竟以你那几个公主和儿子,还够你撑上几个月。”
言罢,外面便响起一阵脚步声,赵郢披头散发地被押了进来。
紧随其后的,是两个脸色发白的少年。
“父皇,您怎么成了如此模样?”
赵乾与赵雍一进门,便看到了床榻上的老人,顿时露出震惊的神色,想要扑过去。
赵郢则是瞪大眼睛,随即惊惧地看向姜沉羽,仿佛是在看一个魔头。
“是你,你为何要如此对父皇?”年纪略小的赵雍猛地扭头,死死地盯着姜沉羽,“你竟如此对你的父亲,简直是畜生不如!”
“畜生不如?”姜沉羽嗤笑一声,“赵瑜前不久才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赵雍脸色猛地一变,赵瑜的事情他们怎么不知,被夺去公主封号,送入灵感寺修行,此生都再无回宫的可能。
赵乾扯住弟弟,喉咙发干道:“还不快给六弟道歉。”
赵雍往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姜沉羽并不在意,他抽出林郁手中的剑扔到地上,望着床上的赵贞道:“你选一个,选完我便让人来伺候你洗漱更衣,把饭菜给你端上来。”
长剑落到地上,发出噌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