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脆桃卡里
女子怔住。
阿镜当然知道,她真正想叫去死的,是谁。
是剥皮吃人的怪物。
是压迫人而不容人反抗的恶徒。
女子吓得后退了两步。
再退,就是烧红的锅炉边缘,阿镜拽住了她。
卷发女子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阿镜没有回答。
她说:“黎夺锦叫我来找你。”
女子不解,面上覆盖了一层更深的迷惑:“谁?”
阿镜扯落了她的衣衫。
罩衫下方,只有一件肚兜,挡不住的腰际,纹着一只虎掌。
阿镜盯着那枚虎掌。
“黎夺锦要见你。”
她抬头又看着那女子道:“你跟我回去。作为报酬,我替你去杀人。”
女子听见杀人二字,又是一抖。
总算,她转过弯来,意识到眼前这个奇怪的小瘦猫并无恶意。
而且,大约还与她腰间的纹身有关。
女子拉拢了罩衫,沉吟了一会儿。
“你等等罢,我去同姐妹们交代下。”
阿镜便点点头,站在了原地等。
她不知道,她方才所做的一切,都被站在远处屋檐上的黎夺锦尽收眼底。
甚至她所说的话,也由暗卫偷偷听去,再一一同黎夺锦转述。
黎夺锦叫她来找身上有虎掌的女人,并没有寄望于她一定能找到。
因此黎夺锦亲自来了一趟。
一个是因为,这个虎掌纹身的女人对他现在来说,很重要。如果阿镜无法完成任务,他自己亲自下场,也要将人带回去。
另一个是因为,想看看阿镜的表现如何。
他很意外。
也很满意。
阿镜等到了那女子回转。
她连衣服都没换,只在唇上抹了白色的脂膏,假作病重模样。
她一边掩袖大力咳嗽着,一边同阿镜出了盛春楼。
老鸨果然没有管她。
到了世子府,黎夺锦书房的灯还亮着。
阿镜和女子一同走进去。
黎夺锦身边没有其他奴仆,他对有些左立不安的卷发女子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女子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地跪下来,行了个四不像的大礼。
“拜见世子。”
阿镜转身想要走出去。
“阿镜留下。”黎夺锦忽然出声,点了点还跪着的女子,闷笑几声,性情似是十分温和,“陪陪她。”
阿镜便留在了角落里。
黎夺锦和那女子说话。
他拿出一枚兵符,兵符是虎掌状,上面还刻了一个人的姓名。黎夺锦对她捎了一段简短的口信。
“赫猛托我,找到他流落到小镇的爱人。”
他将兵符搁在桌角,对那女子说:“你被家人卖到此地,再也无法回去。可在边境,还有赫猛在想念着你。他早已是我父亲麾下的将士,足够养活你。”
“我会替你赎身,送你回去与赫猛团聚。从此以后,你再也不必受这样的苦。”
女子跪伏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地面,很快就湿了一小块。
后来,黎夺锦和她说完了话。
女子走出门,擦去了唇上用来掩盖的脂膏。
细细看去,她的眼珠有点浅浅的蓝色,不似完全的中原人。
她是出生在塞外的女子。
可她擦去脂膏后,转头对阿镜笑笑:“好了,我要回去了。”
“回?”
“盛春楼。”女子又笑了笑,“如今我的生计已经在那里。我快攒到赎身的钱啦,将自己赎出来后,我就可以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做什么,替别人浆洗衣裳也好,替别人洗碗上菜也好,总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那样的日子,我盼了好久啦!”
阿镜不明白,呆呆地看着她。
女子的眼角湿润,刚刚才被泪水洗过,透彻又温柔。
她看着懵然的阿镜,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赫猛他呀,我很谢谢他,依旧惦记着我。”
“但是我们已经不是同样的人了。”
“我已不是单纯年轻的未嫁女,他也不是放马为生的穷小子。”
“两个人差得这么这么远,强凑到一处,也只会有悲哀的结局。”
“为了不让那样的错误发生,我只能回到我应该去的地方。”
女子俏皮地绕了绕自己的卷发,对阿镜说:“我看你是个傻姑娘,就送你一句话吧。”
“不要太相信比自己地位高出太多的男人,你要像我一样,好好儿活着啊!”
最后阿镜见到的,只有她在月色下用力挥着手告别的背影。
阿镜站了一会儿,回到黎夺锦的书房里去。
黎夺锦正把卷发女子留下的一枚花钿塞进信封里,一边写着随信,一边对阿镜说:“送她走了?”
阿镜沉默地点点头。
黎夺锦笔尖顿了顿。
他抬起头,看向阿镜低垂的一张脸,露出个笑来。
“怎么了?不高兴的。”
阿镜说:“她们到底想要什么呢。”
替她们杀人,不要。
给她们锦衣玉食,不要。
她阿镜,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黎夺锦敲了敲笔杆的一头。
他放下笔,对阿镜说:“你做得很好。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找到她,而且说服她来见我。要知道,她是一个可怜女子,是很忌讳见生人的。”
阿镜想,这应该是夸赞。
但她不知应该作何反应,便只是将黎夺锦望着。
望得黎夺锦都有些无奈了。
他指了指嘴角,说:“阿镜,会笑吗?”
阿镜眨眨眼,又摇摇头。
黎夺锦便扬起唇角,笑给她看。
阿镜认真地盯着他,然后,努力地提起一边嘴角。
露出了几颗洁白锋利的牙。
“哪有笑一边的?”黎夺锦用手指摁着自己的两边唇角,“像这样,一起笑的。”
阿镜唇角抽了抽,像是力气即将用竭,但总算还是努力地,又提起了另一边。
于是,她完整地露出了八颗牙。
上面四颗,下面四颗。
黑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满是茫然无辜。
黎夺锦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
阿镜走后不久,陆鸣焕也回来了。
他问过管事,知道黎夺锦还在书房,便直接推开了门。
看见黎夺锦面带笑意,竟有种餍足之色,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香气。
陆鸣焕皱了皱眉,仔细地嗅了嗅。
是那种春楼里女子身上会用的引诱人的低等香粉。
陆鸣焕自以为想通了关键,看了一眼好友,戏谑问:“方才谁来过?”
哪个女子,竟然能诱得黎夺锦不顾心病,直接在书房破戒?
陆鸣焕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虽然说洁身自好,并未添置半个通房妾侍,但这些稀奇古怪的画本、yin书早已不知看了多少,当即在脑内勾勒出黎夺锦与不知名女子春色无边的画面,不怀好意地嘿嘿两声,还打算问问好兄弟更多细节。
“嗯?”黎夺锦掠他一眼,不甚在意,扬起唇角道,“阿镜。”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