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脆桃卡里
他与兰贵妃并肩站着,身后跟了许多仆从,拿着障扇替他们挡风。
果然如兰贵妃所料,没过多久,神女的花架从门前经过。
十几岁的年轻婢女动作整齐划一地朝旁边路上洒着祈福水,围观着这一幕的民众脸上皆是喜气洋洋。
花架举得高高的,看不清人影,只看到神女的衣袍在风中飘动的角。
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黎夺锦漫不经心地想着,目光落在那翩飞的衣角上时,左手小臂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黎夺锦瞳孔紧缩,死死咬住牙,忍耐着这阵疼痛。
疼痛。
他何时,又会觉得痛了?
疼的是左手小臂,他前些日子自己用拆信刀捅出来的那个伤口,而右手刚刚烫出来的水泡,却依旧丝毫没有感觉。
黎夺锦眼神慌乱地晃动了一下,有种迫切的渴望,想要找出这种变化的根源,最终,他的目光凝到了悠悠远去的神女花架上,渐渐变成了深沉墨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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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游街结束后,还有一件事要做。
名为“寻英”。
护送神女的队伍会将神女藏在城中某处,好好地保护着,这时候,有资格的人便可以去寻找神女。
最先找到的人,会收到神女挑选赠予的花,他也会被视为神女挑中的最走吉运之人,甚至可以影响下一任神女擢选的结果。
当然,有资格去寻英的人是很少的,一般只会让王公贵族参与,这也是皇家为了“蹭好运”的手段。
他们都会佩戴一个有特殊缝制花纹的香囊,方便神女的护卫者辨认,确定身份。
不过即便如此,“寻英”依旧是将神女放在了闹市之中,是最容易出岔子的一个环节。
身为花舞节的负责人,晋珐自然对此事很是看重。
他站在花架游街线路的终点,正一边时不时地抬眼看看花架是否出现,一边对属下附耳交代着接下来的安排。
这时候,永昌伯府的管事急匆匆跑过来,似乎有话要说。
晋珐挥挥手让下属先退下,走到管事身边问:“府里有事?”
管事简直冒了一脑门的汗,不敢耽搁,飞快地说道:“二爷,表少爷他前些日子着我们按照聘礼的制式,准备了许多东西,说是今个儿就要去谢府上门。”
“可,可到了谢府,人说表少爷既没有提前去帖,又没有请媒人登门,不承认此事。”
“表少爷气起来,偏要硬闯,才知道今日谢家三姑娘根本不在府上,今日的神女,就、就是谢三姑娘。”
“表少爷这会儿正到处找着神女花架,那架势,奴才担心,他指不定要做什么……”
第66章 雪雨
管事心里愁得要死,这表少爷在晋府向来是第二尊贵的,这事儿闹到这个地步,若没有二爷出面,他们谁也收拾不了。
“二爷,表少爷气上了头,连您也怪罪进去了。说谢姑娘选中神女这事儿,您一定知道,却偏不告诉他……”
晋珐的脸黑沉得能拧出水来,低声喝道:“胡闹!他又何曾与我说过,今日要去谢府?这是去提亲,还是去强抢贵女?”
他气得嗓音粗噶,胸口起伏不定,负在身后的手背冒出根根青筋。
管事何曾见过这位二爷发如此大的脾气,擦着冷汗连连弯着腰点头。
晋珐咬着牙,从牙缝中骂出一句脏话,解下腰带上的玉佩,扔给管事:“现在去,把那个小兔崽子押回府中,让他跪在藤条上等我。”
管事大大松了一口气,领着玉佩转身飞快走了。
谢菱所乘的花架慢慢拐进一条小巷,在一个隐秘处停下。
谢菱被婢女扶下来,她知道,现在到了捉迷藏的环节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抱着的花瓶,谁第一个找到这里来,她就要送一枝花给他。
送哪支好呢……
不对,这时候应该要猜谁会第一个找到这里来,才比较好玩。
按照谢菱的猜测,最先找来的,很有可能是晋珐。
毕竟寻英是个好兆头,应该不会有人想要错过,晋珐又是这场花舞节的负责人,相当于是最大的头头了,他应该知道神女会被藏在哪里,要找起来很轻松。
晋珐是楼云屏少女时期最好的朋友,至少,曾经是。
他明明比楼云屏大一岁,但是在十小几岁的年纪,但有时候却比楼云屏还要幼稚,总是黏在楼云屏身后。
第一次和晋珐遇见时,楼云屏才12岁。
那时阿镜在世子别院忍饥挨饿,苏杳镜不爱吃这个苦,就时不时让系统把自己投放到第四本书,去当楼家的女儿。
楼家原先是在乡下发家立业,在小乡村里田产富庶,屋宇也很辽阔。
乡下人家,对孩子管得没有那么严,不大要求四书五经,知书达理这些,楼云屏是二女儿,年纪还小,家里人更是宠纵,任由她到处爬树捉蝉,下河摸鱼。
有一日小云屏无聊地在逗弄小鸡仔,看它们到处捡虫子吃,突发奇想要找东西来喂小鸡。
她到处找了一圈,没找到吃的,便跑到自家谷仓去拿谷子。
结果她打开门,正在辛勤地用她小小的力气撕开装谷子的布袋,身后突然钻进来一个什么东西,撞到小云屏身上,把她撞进谷子堆里。
大晴天收下来的谷子环绕在他们身边,散发着浓郁又清朗的成熟香气。
小云屏陷在谷堆里,身上压着一个热乎乎的活物,眼前被黑暗遮住,什么也看不见。
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蹿进来了,还以为是只大黑耗子。
她真的见过那种大耗子,南方乡野间还有大蟑螂,巨大无比,还会飞,几乎怀疑它们能吃人。
小云屏惊得瘪住了嘴,下一秒就汪汪大哭,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小手攥在一起求饶:“不要咬我,大耗子不要咬我。”
“大耗子”毛茸茸的毛发抵着小云屏的额头,痒痒的,热热的,小云屏想到它肯定好脏,哭得更加止不住了。
大耗子还会说话:“别哭了,别出声!”
小云屏又流了两串眼泪,才明白过来他说什么。小云屏哽咽了一下,擦擦眼泪。
这时候她才弄清楚了,原来这不是耗子,是个比她还要矮一些的人。
他好像很紧张,蜷在一起,趴在她身上动也不敢动,直到外面的一阵匆忙脚步声经过后许久,没再听见别的动静,他才缓了缓僵滞的手脚,从谷堆上撑起来。
他把身子抬起,外面的光又流泻了进来。
小云屏眯了眯眼,还带着湿痕的小脸皱皱的,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
那个男孩子维持这个姿势愣了一会儿,才忽然把目光从她脸颊上移开,蹭的一下跳到一旁,拉了拉自己的衣摆。
小云屏也从谷堆上爬起来,刚刚哭过的鼻音有些重,问他:“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男孩子只是看着她,又飞快地移开视线,过了一会儿,又冷不丁地看过来,就是不说话。
后来小云屏才知道,他是离得不远的樊家的儿子。
他之所以会闯进小云屏家里的谷仓来,是为了躲他爹的藤鞭。
樊家的父母,她见过的,哪怕没见过,也常常听人说起。
每次傍晚要吃饭的时候,她就常常听到打骂小孩的声音,而且每次都是好几个小孩一起哭。
小云屏听得害怕,爹爹就会搂着她,摸摸她脑袋安慰她。
小云屏想了想,走过去摸了下比她矮一点的男孩子的脑门。
“那,以后他们再打你,你就躲过来好了。”
男孩子看着眼前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他被摸了额头,脸涨得通红,倒是也没躲,只是捏着拳头问:“你,你不怪我?”
“怪你?”
“他们都说,爹娘打我,一定是因为我不听话,我犯了错,才该打。”小少年眼神茫然,“可是,我有时候想不到我哪里做错了。”
“你听他们胡扯咧!”小云屏跟家里人皮惯了,粗话学了不少,“你打他们了吗?你要是没打他们,那你犯什么错,他们也不能打人,不是吗?”
小少年绷紧了脊背,半晌,闷不吭声地点点头。
他低着脑袋,余光时不时偷偷瞅着小云屏,看见她弯弯的笑眼,挺翘的鼻尖,露出来的整齐的白牙齿,目光挪不开。
所以他也就没发现,小云屏一边对他露出一张标准的笑容,一边偷偷把小手蹭在他背后的衣服上。
刚刚摸了他脑门,一手汗,难受,偷偷擦掉。
后来小云屏身后就多了一个小跟班。
苏杳镜本来以为,这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最是纯粹,也最是长久。
可没想到,时光易逝,人心也易变。
不管开头再怎么美好,后来总还是逃不过俗气的结局。
在听说晋珐背着她养了一个通房的时候,苏杳镜心中除了满满的无言,就只剩一声叹息。
她想起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有人说“七年之痒”,她听了虽然心有怜惜,但那怜惜也是浅薄的,毕竟她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恋爱,不晓得其间的苦楚。
甚至,她还会抱有一丝幻想,觉得这个世间人与人是不相同的。
或许有的人背叛恋人、出轨乱来,是因为他们人品有问题,而这世界上,也总有好人有坏人,所以她总期待着,或许有的人,七年不会“痒”。
她以为她看清楚了晋珐的人品。
他从寒门长大,却天生有着梅花般的孤傲,并不惧怕一时的贫苦和逆境,甚至后来,在他被告知其实他是大户人家的亲生少爷时,他也淡然无波。
苏杳镜以为,有这般心性之人,起码是会尊重生命、尊重他人,不会随意地违背诺言。
若不是如此,苏杳镜又怎么会轻易地保有那一丝期待与幻想,以为能在第四个世界打出小美人鱼结局。
可是她也实在是没有想到,在她控制不住的时候,事情还是一点一滴地照着剧情发展了。
一开始,苏杳镜听闻晋珐有通房,也是不信。
她曾与晋珐约定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才叫真爱,不论身体或灵魂,哪怕有半点分给了他人,被他人沾染,那便都算不上真爱。
——自然,小美人鱼任务也无法达成。
她曾经质问系统,是不是判断失误,是不是系统故意为难她,其实这个小美人鱼任务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系统故意在她眼前吊着馅饼,实则却是逼迫她不得不在虐文世界里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