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都
闻言,阮觅笑起来,“啊,这个啊,没事儿。”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当她假笑的时候,嘴角虽然弯起弧度,可眼尾眉梢动都不动。
很轻易便让人感觉到她不开心。
崔颜两指叉开,落在阮觅脸上,将她嘴角刻意弯起的弧度扯下来。
动作很轻,不会让人觉得疼。
可是扯下来后阮觅嘴角就变成耷拉着的,一脸苦相。
阮觅:……
随后,她也伸出两根手指想去扯崔颜的嘴角。只是她没什么力气,手只举到一半就开始不由自主地落下去。
阮觅厌烦地啧了一声。
崔颜静静看着她,将她嘴角往下扯的手没有松开。思考几秒后,弯下腰低下了头。
这个意思太明显不过了。
阮觅连忙艰难地举起手,也将崔颜的嘴角往下扯去。
见这个人也和自己一样丑了,她才短促地笑了一下。
笑声又轻又飘忽。
在一些时候,崔颜比寻常人都要幼稚几分。他看着清朗如皎月,实则喜欢同人较劲,幼稚又小气,白瞎了这一幅皮囊。
“好了好了,你先松开手,我再松开行不行。”
阮觅同他打商量,崔颜便没有反对地收回了手。
喧闹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附近也没有听到脚步声。
寂静的夜晚,总是让人涌上闲谈的欲望。
阮觅没有遵守两人的约定,在崔颜松开手后过了许久才收回手。她像是什么也没有做似的,歪了歪头问他。
“你读书读得怎么样啊?”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还是淡淡道:“不错。”
他倒是不谦虚。
阮觅又问:“那你觉得自己能不能考中?”
“可以。”
回答得如同喝水吃饭一般简单,可语气里又确实不参杂一丁半点的炫耀。
之后阮觅又问崔颜觉得自己以后能不能当大官,能不能当一个好官,会不会为这个国家做贡献之类的问题。
从理想问到平日习惯,很杂,很乱,似乎心里想到什么就问到哪儿,一直没个停。
她如同一艘在江湖河海中找不到停泊点的船只,不敢随便停下。只能不停地,不停地往前行驶。生怕一停下就暴露自己找不到归处这个可怜又可悲的事实。
而面对这样琐碎的问题,崔颜声音虽说依旧是淡淡的,却每一个都回答了。
有时候还会沉思一会儿,好似现在正在回答得是什么无比重要的问题。
船只渴望停止漫无目的的航行,试探着驶向某处码头。
阮觅在问完上一个问题后,无甚意味地笑笑,继续道:“喜欢吃茭白吗?”
声音轻轻的,头低垂,叫人看不清神情。
而崔颜听到这个问题后,素来温润且疏离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些许挣扎的神色。
他沉默一会儿,才回答:“……不喜欢,但可以陪你吃。”
茭白是阮觅从小到大最讨厌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有着难以言喻的怪味,但是饿极了的时候她还是得跑去池塘里刨茭白吃。
通常是面目狰狞地大口咬下去,来不及细细咀嚼便吞入腹中。
对于这个自己最讨厌的东西,阮觅秉承着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的心思,将茭白分享给了同样讨厌这个味道的崔颜。
并威胁道:“快说你喜欢吃!”
崔颜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并不为自己这样的行为感到心痛后,诚实回答:“不喜欢。”
“你喜欢!”
“不喜欢。”
……
最后阮觅只能恨恨地收回茭白,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只是还没吞下去就趴在一旁吐得昏天黑地。
刚才怎么都不肯说自己喜欢吃茭白的崔颜,怔愣片刻后,却从她手里拿过了仅剩的一截,小小咬了一口,脸色瞬间黑了。
然后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开口。
“……不喜欢,但是可以陪你吃。”
之后阮觅再吃茭白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有个人和自己一样痛苦,竟然诡异得觉得这玩意儿没那么难吃了。
这个时候的崔颜,因着祖父病重,家中银钱花得七七八八,很难再给阮觅开小灶。可阮觅依旧习惯了往他家中蹭。
那大概是她在平湘,最难以忘怀的一段岁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0 21:53:44~2021-10-10 23:4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村村花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等附近再次转来了脚步声,阮觅同崔颜便停止了说话。
他们此时藏身的地方隐蔽,已经算是这一片住宅的最外围了。
齐国军追着一对夫妇过来,那个男人身上扛着包袱,里面发出铃铛铃铛的响声。在那些黑甲卫的刀就快要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一把将妻子推了出去,企图让她给自己做肉盾。
那些齐国的黑甲卫倒是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一看到那个妇人被推过来,机警地移开刀,没有伤到她。
只是那个妇人还是被推得往后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她脸贴着地,好巧不巧的,正对着阮觅藏身的地方。从上而下,用这种寻常人不会用姿势,从的一道细细的缝隙中看到了点女子的衣摆。
妇人一愣,慢慢抬起眼,看清楚里面居然还藏着人!
阮觅没有动作,只平静地看着她。
好似不管她下一秒是叫喊出来,还是跑去齐国人那里告密,对于她来说都没有关系。
还好,妇人犹豫一会儿后,很快就爬起来,像是什么都没看到。她只赶快转头去看自己丈夫,那个刚才在逃命之际将自己推出去当挡箭牌的男人。
一个是大腹便便的商人,另一方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于是黑甲卫很快就抓住了他。
“求求你们放过我,这些,还有这些,都给你们!”商人被抓住后高声大喊神色惊慌,“别动手别动手,有什么事都好商量,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们!”
“闭嘴。”黑甲卫压根不听他说话,一脚踢过去,将人踹在地上连连抽搐。
他们押着商人回来,经过妇人身边时为了彰显自己对沽源村内女性的关怀,便特意派了一个人扶着妇人离去。
阮觅站在遮挡物后面,看着那些人离开。
商人的哀嚎声一直在继续,他刚才被踹中腹部,现在正难受得很。再加上先前这些黑甲卫杀了几个人,商人觉得自己这回凶多吉少了,吓得两腿哆嗦。
可是惊惧间,又见他妻子竟然被这些黑甲卫好好扶着!商人顿时什么都不管了,大声喊那妇人的名字。
“阿语!救我!救救我!”
满脸疯狂,那双眼紧紧盯着对方,好像只要她一句话,就能救下自己性命。
妇人身形一滞。
她并不是自愿来沽源的,也不是自愿嫁给现在的人。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现在的她已经和对方生育了三个儿女,要是这个人没有了,她该怎么办?
夫人恍惚地问身边的黑甲卫:“你们抓了他,之后要做什么?”
沽源村里的女子分为两种,一种是不管怎么样都要陪着自己丈夫的。另外一种则是对自己丈夫恨之入骨,巴不得他们立马成为黑甲卫刀下亡魂。
这会儿,妇人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平静又淡漠,于是黑甲卫自动就理解为了她很恨自己的丈夫。
于是顺口说道:“买卖人口,按律当诛。自然是施以斩首之刑。”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压着,这会儿谁都听见了。尤其是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商人,顿时脸色全白。
立马转头朝妇人大吼:“还不快点救我?!要是我没了,你还能活下去?想想咱们的孩子,要是没有我,他们以后难道要跟着你出去乞讨?”
说到孩子,妇人脸上终于闪过挣扎。
世俗让女子不得不依靠着她们的丈夫活下去,又让她们的孩子成为她们热爱这人世的牵挂。
种种束缚,最终迫使妇人停下脚步,她突然想起了方才看到的躲起来的人。
“怎么不动了?”黑甲卫奇怪地看着停下来的人。
因着某些目的,他们对妇人的态度倒是很好。可是身上毫不收敛的煞气让妇人很清楚地意识到,就算自己求情,也不能救下身后的男人。
她咬着牙,终于开口。
“我想同你们做比交易。”
这些黑甲卫一看就是来找人的,而那个外乡人,最有可能是他们想找的人。
……
在那些人离开后,阮觅立即催着崔颜离开这里。
就算刚才的人没有将自己的藏身之地说出去,可是并不能保证她一直不说出去。
崔颜自然也明白这个地方不安全了,他早有准备似的,带着阮觅东弯七拐,竟然在那儿看到一匹被拴在原地的马。
他打算带着阮觅去大雍边境驻军的地方,只有从那儿才能寻得援兵,在殷如意回来之前救出其余人。
只是这回运气不好,刚骑出去一段距离,后面的追兵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