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都
犹如宝剑蒙尘数十载,一朝出剑,必亮锋芒。
她清了清嗓子,唱了段时下谁都会哼两句的《清花缘》里的词。
《清花缘》是明德戏班子在鳞京的拿手好戏,每次一唱,座无虚席。
讲述的也是一个女郎在家道中落后努力奋斗,凭借着自己不屈不挠的精神,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并且在这个过程中邂逅了一个唇红齿白的郎君。
两人的那段感情戏更是缠绵细腻得让看过这出戏的女子都羞红了脸。
有些人就算是喜欢,却因为里面的感情太过露骨,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唱。
阮觅倒没觉得不好意思。
《清花缘》的受众是女子。鳞京的男子里,除了个别喜欢热闹的人去听过,别的都觉得这样小情小爱,不伦不类的戏曲没有意思,不屑于看。
阮祈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
不过《清花缘》流传很广,有时就算走在路上,也能从某家酒楼里,听到他们请来的戏班子在那儿唱。
听着听着,阮祈这个从来没看过的人都对《清花缘》里的曲儿熟了起来。
但是阮觅唱的这个,他完全听不出来是什么。
欢快活泼,被她唱成了幽怨横生。
情意绵绵,听在阮祈耳中则是杀意昭昭。
这、这是什么?
阮祈颤抖着伸出手,企图拯救一下自己的耳朵,“阿……”
但只是刚吐出一个字,阮祈就感觉坐在一边的阮均衣在看着自己。
他僵着身体转过头去,发现阮均衣确实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阮觅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阮祈有话要说。
她今日已经唱过瘾了,便停下来问他:“想说什么?”
“大概是想说你唱的很好,想再听一首吧。”阮均衣银灰色的大氅在阳光下折射微光,像他这个人一般,有着遮掩不住的雅意清贵。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从阮觅身上,再次转移到阮祈身上。
眼中笑意仿若化作春日溪水,每一处涟漪上都荡着几片桃花瓣。
“是吗?”末了,还象征性地问了问阮祈。
“……是。”
说完这句话,阮祈当即觉得,心,裂开了。
他在痛苦的同时,又感慨道:“没想到均衣兄长处处完美,竟然是个音痴。完全听不出来阿觅唱曲的恐怖之处。这大概也是一种本事了。”
叹气摇头之后,阮祈不好拂了阮均衣的面子,也不好让阮觅失望,便坐在那儿没动。
再次长长叹了口气。
他倒是从来没想过,阮均衣会故意把他留下来。只是心中自动给阮均衣的行为补上了各种理由。
迷弟滤镜深得很。
时下,除去花街柳巷,也就只有那些迫于生计的姑娘才会去外头唱曲,换作银钱用于过活。
像那些士族贵女,是没有谁专门唱曲儿给旁人听的。
只是阮觅没有那种想法,并不觉得当着自己兄长的面唱唱小曲儿有什么不对劲的。
而阮均衣虽说自小被鳞京中世家奉为世家子弟的典范,但那峨冠博带的清贵外表下,是不理世俗的傲骨。他也不觉得阮觅在自己面前唱唱小曲有什么不对。
这两人不觉得有什么,阮祈就自然而然地没往那方面想。
直到翠莺走过来,阮觅才突然闭紧嘴,像个什么都没做的乖孩子一样往轮椅里一缩。
做完这一套动作后还觉得不保险,甚至闭上眼开始装睡。
她不知道,她没听见,她什么都没有做!
阮祈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在某一刻突然重新有了知觉。
长长呼出口气,阮祈找到机会立马站起身想走,又想到了阮均衣。
朝他看了眼,颇有点刚才一起受过苦,故而现在想带着他一起走的想法。
可阮均衣只是温和笑着,朝他微微颔首。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于是阮祈眼中露出遗憾,不得不独自转身离开这个让人难过的地方。
他大概,再也不想听人唱曲儿了。
从此,留下阴影。
……
翠莺过来后才看到阮均衣,朝他行了一礼后,揉了揉额角对阮觅道:“你刚才在唱些什么?”
只是阮觅现在还装模作样,企图用自己精湛的演技将这件事糊弄过去,怎么都不肯睁眼。
阮均衣看了看她,好心地解围。
“大概是着了凉,嗓子有些不舒服。我便让她练了练嗓。”
既然是练嗓,为什么现在又睡着了?
其中疑点太多,翠莺都不愿意吐槽。
不过她同阮均衣没有见过几面,也没什么情分,不像同阮觅这样什么事都能说。于是没再追问这件事,只点头道:“睡在这儿着凉,我推她进去屋里。”
“好。”
阮均衣并没有异议,在翠莺推着阮觅离开转身离开时,他看到一只手悄悄伸出来,朝自己摆了摆。
似乎在致谢。
好像……他真救了她一般。
实在没忍住,阮均衣手抵着唇遮掩笑意。
小傻子,只希望等会儿她那个侍女火气小些。
……
阮觅被翠莺推进房里后,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翠莺说什么。
反而听到一阵整理床榻的声音,好像真的不追究刚才的事情了。
她以为自己躲过一劫,松了口气。
于是刚才一直紧闭着的眼悄悄打开。
这一打开,就把她吓得够呛。
翠莺竟然一直站在她前面盯着!
浑身一个激灵,还抖了抖。阮觅僵硬片刻后,嘴角抽了抽,还是讪笑道:“哎呀,刚才好困啊,一下子就睡着了呢。”
声音掐得柔似水,眼睛还不敢看翠莺,飘忽得很。
翠莺见她这样,冷笑一声。
“方才不是唱得很起劲吗?怎么不继续唱了?唱《清花缘》,倒是比背诗词更顺口啊?”
《清花缘》里男女情意缠绵的地方,也被许多人称为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一些要面子的人,即使看过,却也要装作自己其实没看过。
翠莺显然就是认为《清花缘》里的东西太过大胆了,今日不仅听见阮觅唱,还看见她当着别人的面唱,这不是胆子肥了是什麽?
她瞪着眼,阮觅则低声嘀咕。
“背起来确实很容易啊。”
而且里面的东西哪里上不得台面了,连一个爱字都没有提到过好吧?!
只是刚嘀咕完,阮觅就反应过来了,连忙想补救。
可是已经晚了……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传出了阮觅夸张的鬼哭狼嚎和一大串熟练的求饶声。
正出院子的阮均衣脚步顿了顿,还是轻轻笑了声,走了。
……
还好今日是小年,翠莺教训阮觅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在阮觅一通鬼哭狼嚎后,她嘴角抽了抽,眼不见心为净,直接离开去忙活。
阮觅重获自由,问了阮均衣,才发现他已经离开。
大概回去清水巷看过后,连夜就会赶回明华寺。
阮觅又想着,崔颜他们在鳞京,就算过小年也是一个人,不如邀请来阮家一起过小年。于是让冬叔和府中其余的车夫过去接人。
三喜胡同那边,除了殷如意,还让他们将郑小七同青杏一起接过来。
小年夜的年夜饭,以前一向是阮奉先歌颂自己对这个家的贡献的舞台。
旁的人没有说话的机会。
如今少了他,却也没多大变化。
那些姨娘庶子都会过来一起用膳。
到时候你一句我一句的,大概又要上演一番笑里藏刀。
阮觅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也不想管。
于是索性不参加,自个儿玩自己的去了。反正那些事还有阮祈,他如今做为阮家当家作主的人,要是连这些人都管不住,以后就更不用说了。
邀请人过来的事,阮觅同阮祈说了一声便行了。
别的人也没知道的必要。
只是有一两个从外头回来的庶子,看到被引进去的人时,好奇地问身边管事:“那是何人?”
管事自然摇头说不知道,什么都没问出来,那庶子也拿他没办法,只得不再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