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都
她吃顿饭整得跟祈福差不多,翠莺看着,大为不懂。
……
吃过东西后,阮觅就急冲冲的坐上马车。
大雍朝的会试,每回都是在鳞京内城的东南方贡院举行。
从华林巷去贡院,若是光靠脚力,要花上小半个时辰才能到。
阮觅昨日就派马车等在陈章京同崔颜门外了,就等他们今日准备好后直接载着他们去贡院。
但或许是太紧张去的太早了,阮觅去到贡院的时候,竟然发现这儿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人。
她站在那儿,本来一颗提起来的心忽地就落回了原地。
二月初始的日子里,鳞京时常蒙着一层白雾。
混合了寒凉的水汽,让人不禁缩头顿脚,手也伸不出来。
可这朦胧白雾煞是好看,将人笼罩在其中,隐隐约约,独具美感。
此时站在贡院外的,都是些心下紧张,在鸡刚开始打鸣时就睡不着的学子。
他们穿着长袍,头发束进方冠里。
有些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也有些瞧着也只是刚及弱冠。
每个人瞧着贡院大门的眼神都是灼热紧张的。
没有谁注意到阮觅站在这儿,也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女子独自站在贡院门口有什么不对的。
毕竟他们此时的心神尽数放在了即将到来的会试中。
阮觅只站了一会儿,陈章京与崔颜就一前一后到了。
他们离贡院更远一些,就算是同样的时间出发,到的也比阮觅更晚。
瞧着两人毫发无伤,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地来到贡院门前。
阮觅一颗心才彻底静下来,她觉得自己此时像是个送孩子赶考的老母亲,有问不完的问题。
比如准备的怎么样?现在觉得冷不冷?衣服有没有带够?紧不紧张?
若是让赶考的学子列出进考场前最讨厌被问到的十个问题,这些大概会高居首榜吧……
阮觅咬着牙按捺住了这种冲动,硬生生将就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压了下去。以至于面色都有些扭曲。
她僵硬扯动嘴角。
最终还是挑了个再寻常不过的话题道:“来早了些,离贡院开门还有半个时辰,不如去前边儿的茶馆坐坐?”
在这儿站着也不是回事,受冻吹风的,还没开始考就要浪费体力。
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
等会儿到了茶馆不能多喝水,还有,好像听说有些茶会和一些东西相冲,产生毒性。那最好也不要喝茶。
都到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出一点差错了。
要不还是坐回马车里等着好了。
阮觅一瞬间想了很多。
每当想了一件事,脑中便立马由此联想出数十件可能会发生的不好事情。
眉宇间逐渐染上焦躁。
可也只是想着,她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
陈章京看着她,似乎察觉到了她心中的焦躁。
便顺从地点头,道:“走吧。”
这会儿轮到阮觅茫然了,她抬起头,显然不在状态。
“去哪儿?”
刚才想的事情太多,瞬间便将一开始说的事情抛之脑后。被她否决的选项也太多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陈章京说的是什麽。
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人,往往说出的话却都带着安定感。
便如陈章京。
他看了阮觅一会儿,没有问别的,只是道:“去前面的茶馆坐着,等贡院开门。”
声音低沉,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阮觅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说的话,挠了挠脸有些尴尬,连忙找了找旁边的茶馆。
“就前面那家吧,位置正好。”
陈章京点头,走在前面。
没有过于严肃地盯着阮觅此时的神态,给足了让她自己调整的时间。
看着人往前走去,阮觅轻轻叹气。
今日清晨的天气算不上好,浓雾笼罩,到处都黏着湿气与水雾一般,让人实在提不起干劲。
阮觅恹恹地跟在陈章京身后,反省自己。
心理素质怎么这么不行?
不就是一场考试吗?
但就算用各种话去激励自己,阮觅发现到头来竟然还是没什么用。
太紧张了……
她木着脸,自暴自弃地耷拉着一双眼,恍若失去了灵魂。
崔颜一直都走在她身边,在迈进茶馆的那瞬间,他忽地道:“我会考中的。”
顿了一息后,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便揣摩着什么一般,再次道。
“会试不难。”
茶馆里坐着很多人,大多是来自大雍各地的举人,来参加今日的会试。
其余的不是他们的友人,便是亲眷。
因着每一个呼吸过去,就离贡院开门的时间更近了。
那些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极少有人开口说话。
就算有说话的,也是低声私语。
故而茶馆内,安静得可鉴针落地之声。
崔颜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用着惯常的清冷疏离的语调,说着在旁人听来再狂妄不过的话。
瞬间,茶馆内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
会试不难?
笑话!
一些发丝里都掺上银色的年长者怒极生笑。他们自幼饱读诗书,乃是乡里数得上名的人。才气努力样样不缺,却还是参加了好几次会试,如今仍旧被挡在这个关卡面前。
一介小儿,竟然敢在他们面前大放阙词。
简直可笑至极!
人的眼神若是能实质化的话,崔颜此时恐怕已经被射成筛子了。
可他没有管这些,只是微低下头看着阮觅。
问她:“还紧张吗?”
这回的声音倒是低了下来,依旧是淡淡的口吻,却含着些温和。
像是初春寒气甚重时穿破云层投射下来的暖阳,叫人忍不住惬意地眯起双眼。
所以刚才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让自己不紧张?
阮觅嘴角抽了抽。
仔细想想,还挺成功的。她现在一点儿也不紧张会试的事情了。她比较担心的是崔颜等会儿会不会被这些气炸了的举人围殴。
做人做事,低调为先。
她心中感慨一句。
但想想崔颜以前朴素的生活方式,再看看这回他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故意说出的那些嚣张话,阮觅顿时觉得,自己不能抛下崔颜一个人。
好兄弟,一起社死吧。
于是她挺直腰杆,光明正大地看了一圈在场的人,字正腔圆附和道:“也对啊,不过是会试而已,应该很轻松吧?”
说完这句话后,茶馆内的怨念更重了。
阮觅脸上看起来有恃无恐,实则手已经在袖子里抖成狗了。
希望能活着走处这间茶馆……
她强作镇定,欲哭无泪之际,没有发现崔颜嘴角很是隐晦地翘起一点弧度。
似一片落叶掉落在平静湖面,泛开涟漪。随后落叶也沉入湖底,被珍惜地保存起来。
两人这个模样落进旁人眼中,就更让人火大了。
有个年过半百的举人看不下去了,站起身讥诮道。
“尚未见过风浪,便大言其海不过如此。且回去好好看几年书,再来也不迟。省得进去了,玷污我等读书人的地方。老夫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沉稳踏实,每日埋头书案,才有了如今这个成就。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没一个能静得下心学习的。不过是走了大运考中举人,便真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依老夫之见,还早了四五十年呢。”
说罢,冷笑一声坐了回去。
那些没说话的人冷眼旁观,心中万分赞同这个举人说的话。
谁不想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光是用嘴皮子,谁不能一日成为状元郎?
也就是当着小姑娘的面说说大话罢了。
可笑!!!
一些人跃跃欲试,就打算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反驳一句,他们再站起身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