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都
于是默默瞧着的人,心里对阮觅的猜测就更上了一层。
家中规矩这般严,肯定了不得啊!
阮觅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走到柳十令面前看了看小孩儿的情况,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发热的?”
“今日。”
柳十令只能说出这个大概的时间,他每日不是在书院就是在房中抄书,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同弟弟妹妹相处。只能从自己母亲的话里猜测。
“你先坐马车去附近的医馆,那家大夫医术很好,于小儿发热这一症状颇有心得。”
闻言,柳十令抿了抿嘴角,“你呢?”
“我等会儿就过来。”阮觅双手背在身后,朝他歪了歪头,“这间医馆还挺有意思的。”
她说这话时面无表情,配合着那话里的内容,实在让人觉得有一点恐怖。
柳十令沉默片刻,理了理妹妹身上的衣服,“多谢。”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好了好了,快些过去,别耽误时间了。”阮觅摆摆手,催着人快走。
等马车消失在雨雾中后,阮觅扯起嘴角,悄悄揉了揉拳头,声音倒是很正常,还有些姑娘家独有的娇俏。
“不知上面站着的是?”
明明刚才还和柳十令那般相熟,现在却搔首弄姿地勾搭自己。
张兴经过短暂思考后,不屑地笑了,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不过如此。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轻慢。
他摇着扇子自以为风流倜傥地走下楼梯,挑剔地上下打量阮觅。不曾开口,显然是想占据主动权。
阮觅也不恼,毕竟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有时候想要活得舒心,还真得无视这些蠢货的无语行为,不然总有被蠢到哭的一天。
“敢问这位公子大名?”阮觅低垂着头,模样装得很是羞怯。
张兴拿出在书院里那套,收起扇子微微勾起嘴角,倒是有几分人模狗样。
“在下姓张名兴字长德,乃秀才之身。家中略有薄产,在鳞京开了几家医馆罢了。”
长德。
阮觅心想,缺德差不多。
心里腹诽着,然后又捧场道:“张公子真厉害,年纪轻轻就是秀才了。家中这般殷实,竟还能下苦功夫去读书,可见志向远大,不是寻常人。”
张兴听了更加自得,他本来就因为自己是个秀才瞧不上旁人,觉得自己文曲星下凡,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而且阮觅方才出场时那不凡的架势,谁都觉得她是个自小见多识广的高门贵女。但现在这人竟然对着他大献殷勤,定然是见他仪表堂堂,芳心暗许。
张兴心中充满了自得与喜意。
要是往常,他肯定是没有机会接触面前女子这样的人的,现在却开始挑剔起来。一会儿觉得对方勉勉强强,一会儿又想着要是性子不够温顺,当个摆设留在身边也不是不行。起码能借着她家中势力在官场中有一番作为,再纳几房美妾,也算是对他有些用处。
阮觅真没想到几句话就能让这蠢货想这么多,她见张兴现在的表情,觉得差不多了,便暗示道:“可否移步楼上,有些话想单独与张公子讲。”
声音很低,让这整句话都带上隐秘的气息。
张兴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可以。”
说完,他便走在前面带路,引着阮觅去了楼上。
二楼向来是医馆迎接贵客的地方,现在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张兴看了看阮觅身后跟着的小丫鬟,神色暧昧,“不是说有话想单独同我讲?”
阮觅心下冷笑,正好让酥春去楼梯口守着,以免别人闯进来。
于是这会儿,二楼就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张兴看阮觅的眼神愈发轻浮,他自认为学问样貌都是极好的,有高门贵女看中也是正常的事,所以不觉得阮觅这样突然地亲近有什么不对劲的。
“说起来,还不知道姑娘你的名姓呢?”他嘴唇生得很厚,模仿着那些贵公子翘起一边的嘴角笑时,便显得很是可笑,东施效颦不外如是。
阮觅轻巧往后退去,然后随手抄起一旁的抹布往张兴那张大嘴里塞。
“我是谁?”
她一边说一边往张兴小腹上给了一肘子,趁人还难以置信没有反应过来时,飞快往他膝盖上一踢,再反身过去将他双手反拧到身后。
“我是你爹。”
她气势凛然站着,一只脚踩在张兴背上,两只手则将张兴的手束缚住,让他不得不背对着跪在地上,整个上半身还因为阮觅用力的拉扯往后仰着。
这会儿,张兴终于反应过来了,开始剧烈挣扎。还好阮觅眼急手快从一旁找到一截绳子,很是熟练地把张兴双手双脚都绑了起来。
做完这些事,阮觅拍了拍手站起来,满意打量着自己的成果。
“怎么?刚不是问我是谁吗?怎么不叫声爹来听听?”
张兴动弹不得,只能像只虫一样在地面蠕动,口中发出无法连贯的呜呜声。
阮觅故意弯下腰,“啊?你说什么?哎,不用客气,乖儿子。”
好像真的听懂了张兴那些断断续续的骂骂咧咧声音,颠倒是非,将张兴气得差点翻白眼。
玩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阮觅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
其实呢,对付张兴这种人有很多办法。
什么也不用说,直接打一顿,人也会老实许多。
或者警告几番,他也能知晓什么叫做害怕。
但这终究是和柳十令有关的事情,阮觅不能自己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她既然管了,就得顾及着柳十令。
把张兴揍一顿,确实能老实许久。但是等他回过味来,很大的可能就是再次把帐算在柳十令身上,然后下次再去找柳十令的麻烦。
警告的效果估计也差不多。
想到这里,阮觅兴致颇浓地挑了挑眉,左右张望一下又找出了笔和纸。
“来,等会儿我说一句你写一句。”
她像是完全没有警戒心一样,慢条斯理地把纸笔放在张兴面前,然后还把张兴的手解开了。
就在手被解开的那一瞬间,张兴突然发难,双手猛地朝阮觅脖子掐去。
这个女人,竟然敢这般对他,他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阮觅漫不经心地,拿着一本书,轻飘飘地往张兴脸上一抽。
快准狠。
直接将张兴的头抽得歪向一边,那张脸上的红肿一下子就胀起来了。
“磨蹭什么呢?还不写?”阮觅嫌弃地把书扔掉,指着纸笔指使张兴,“还是说,你还想被我再抽一次?”
刚才那一下,直接将张兴的世界崩塌了。
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竟然有被女子掴掌的那一天。
脑中震撼且难以置信,身体却记住了这种恐惧。当阮觅威胁的时候,他抖了抖竟然真的拿起了笔。
“我张兴。”阮觅清了清嗓子念道,张兴便抖着写下这三个字。
“口蜜腹剑,作恶多端。”
到这里,张兴拿笔的手停住了,阮觅睨了一眼过去,张兴立马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老老实实落笔。
“在书院内栽赃陷害同窗柳十令,于医馆与仁慈善心之理念相背而行,以人命威胁柳十令向我下跪,实乃不仁不义,下贱恶行。若今后再作恶,便脱下长袍,终身不参与科举,且甘愿受世人唾弃。”
看着张兴写完最后一个字,阮觅又从衣袖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鲜红口脂,压着张兴两只手都涂满,往纸上盖了手印。
一张纸上,写的字仅有短短几行。两道手印倒是占据了大部分位置。
阮觅迎着光看了下,往纸上弹了弹,才小心收好。
“我这回呢,算是替天行道。刚才那张纸等我回去就交予书坊,私刻个几百份,要是你哪日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让我知晓了,我就让这些纸人手一份。我想想,你们书院院长同先生们肯定是要送去,还有你那些同窗,还有……嗯,算了,就在泗水街上逢人便发,也省下我找人的功夫。”
她脸上罕见的有了笑意,然而在张兴看来宛如地狱恶鬼。
不过这还没完,阮觅一拍脑袋,好像终于想起来一件事,又从衣袖里拿出把小小的剪子,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两指动了动,剪子便发出“嘎擦嘎擦”的声音。
“你这头发,我看着不顺眼,要不帮你剪了去?”
屋外飘着雨,天色暗沉,偶尔一点光从窗子透进来。
阮觅背对着窗,逆着光,五官融在暗色里看不分明,简直像是有恃无恐的当世妖鬼。
一步步从朝张兴逼近。
她往前走一步,张兴眼睛就瞪大一分。
暗色与人影模糊不清,好似化身成了夜中恶鬼。
张兴先前被阮觅一掌拍晕,这会儿连逃的想法都产生不了,嗓子眼紧紧绷着,断断续续发出点近似哀求的呜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削发便是不敬父母,更不要说剃光这一头的头发。
不说平日里顶着光头出门会遭到多少议论,就连进书院的资格恐怕都没了,更不要说后面的乡试会试殿试,一个曾经像和尚一般剃光头发的人,怎么有资格入考场?
就算后面头发长回来了,他这一辈子也算是毁了。
张兴心里的恐惧达到了顶峰,竟然开始呜呜地哭出声。
要是给他一个机会,他肯定好好做人,再也不敢动那些歪心思招惹柳十令,祸害别人了。
阮觅弯下腰,手里的剪子嘎擦嘎擦作响,突然停了下来。
她挠了挠下巴,“对了,差点忘记,柳十令说让我不要动你的头发,说什么人生不易,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不过,我看你好像不需要这个机会吧?”
阮觅说完,再一次变得兴致勃□□来,还拿帕子擦了擦剪子,蹭光发亮的。
张兴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醒过神来连忙拿下了堵在嘴里的抹布,忙不迭发誓道:“日后柳兄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要是不信我,日后就让柳兄看着我,要是我再做了什么有违道义的事,我甘愿受罚!”
“哦?真的?”阮觅一脸狐疑。
张兴举起手发誓,“若是有半句虚言,我张兴便不得好死!”
为了保住自己这一头头发,张兴真的是用尽了全力。
阮觅哼笑一声,弯下腰,拿着那把剪子在张兴眼前极缓慢地做了个剪东西的动作。
嘎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