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都
当初阮灵雯大婚的时候,先是想算计阮宝珠给她送嫁,后来算计不成,阮奉先又巴巴儿地让阮觅去送嫁,想攀个关系,阮灵雯却也没拒绝。
一开始时阮觅没想明白她为什么不拒绝,后来看到段意英的时候,才明白过来了。
阮灵雯知晓她和段意英的关系,也猜到了大婚那日段意英会上平谦侯府。带上阮觅,让她送嫁,不过是想借着阮觅让段意英收敛几分。
显然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曹雪冉与段意英都不想让阮觅被卷进来,才特地避开人群去了人少的兰心厅。虽说后面将张善打了一顿,阮觅还是因为嘴炮得罪了张善,但段意英到底是收了手,留了余地,没有将这件事闹大。
阮灵雯自然从中得了利。
所以现在阮觅直勾勾盯着阮灵雯,就是在提醒她那日的事。
阮灵雯拿起面前的茶杯,装作不懂,“觅妹妹总看着我做什么?说是叙叙旧,怎的不说话了?”
阮灵雯想赖过去,可熟悉阮觅的人都很清楚她那抠抠搜搜的性子。
平日里连一文钱掉在床底下的缝隙里去了,她都不舍得就这样放弃。爬到床底下又是摸索又是拿手抠,弄得灰头土脸的也要找到那一文钱。
如今阮灵雯占了她的便宜,还想就这样糊弄过去,不用想也知道阮觅不会允许。
于是她很无赖地往后一靠,惋惜似的看着阮灵雯,“我是想同雯堂姐叙叙旧来着,不过还有个好友,也想同雯堂姐叙叙旧,等会儿咱们便去她府上,如何?雯堂姐没时间也没关系,不如明日我带着她来平谦侯府看看雯堂姐你吧。”
颇有些混不吝的味道。
而至于她口中那个好友是谁,不用直说,阮灵雯都能听出来。
她收起脸上怡然自得的笑,也不装岁月静好的模样了。脸色有些不虞,可很快再次勾唇笑起来。
“好了,怕了你了,欠你的人请现在就还还不成?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阮觅这才又恢复了以往面无表情却透着乖巧的模样,往前一靠,双手支在桌面上。
“雯堂姐觉得,你那位继母怎么样?”
刚才还有些兴致缺缺的人,倏地挑了眉,脸上的笑也添了几分有意合作的和善。阮灵雯指尖掩着唇,细细看了看阮觅的神情,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才温声回道。
“一个没什么脑子的东西罢了,不过也烦人得很呢。”
不听话里的内容,光看她有些无奈的表情,旁人还以为在说她养的猫儿是多么的不听话。
没谁会想到,她能以这样的语气谈论自己的继母。
楼下。
张善眉头紧锁坐在那儿,他刚才看到阮觅想到了许多事情。
当初阮觅挑衅于他,他便从她一人的态度里看出来了整个阮家对他的态度。肯定是她在家中听说了什么对他不好的言论,所以才敢在他面前说那些讥讽之语。
于是后来见阮奉先在自己面前假装巴结,张善便心中冷笑。
不把这家人整得跪地求饶,他就不是平谦侯府世子。
故而,就算阮奉先多次过来解释说阮觅做的事情和他无关,张善也半个字都不信。阮觅不过区区一女子,要不是受了父母双亲的指使,怎么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
张善觉得自己完全看破了阮奉先的狡辩,于是他越求饶,张善就打压他打压得更狠了。
他心中恶狠狠地想着,迟早有一天阮觅会因为害怕自己父亲官位不保,跑来他面前求饶的。
可是还没等到阮觅来求饶,张善就先被人捆到了大公主府。
这可把张善魂都给吓没了。
梓宁大公主的传闻全鳞京的人都知道,这可是一位人人避之不及的混世魔王。在大街上瞧见一个长得清秀的男子,她便指使手下人将其捆了回去当男宠。不仅如此,她还似乎对女子也颇有兴趣。
后院里养着百八十个面貌姣好的男女,整日厮混。
张善自认为长得是不错的,被大公主瞧上也不是不可能。于是在见到大公主府牌匾的那一瞬间,脸就刷的一下全白了。
他堂堂平谦侯府世子,要是被梓宁大公主困在后院当男宠,那岂不是身有污名世人耻笑?说不定父亲还会为了维护自家面子,上书皇帝夺了他世子的头衔。
想到这里,张善一路上绝望地将脸埋下去,生怕梓宁大公主看到了他那张俊俏的脸。
他一路被带到大厅内,然后双手被反扭着压跪在了地上,整个人上半身也不得不匍匐在地,脸贴着冰凉地砖,几乎被粗糙地面磨出血来。
这下子不用他藏着自己的脸了,因为梓宁大公主完全就没有要看他的脸的打算。
坐在高高紫檀木雕麒麟大椅上的女子居高临下看着他。
像是看着什么随处可见的蝼蚁。
然后鞋底重重往他脸上碾去。
张善疼得闷哼一声,在他叫出来之前,上齿与下齿已经被踩得合不拢了,涎水顺着口滴答落下来,无法说出话,只能发出些细碎的呻`吟。
或许是嫌弃他过于肮脏,碾着他脸的鞋又抬起来。
张善终于能开口说话,因为愤怒满脸通红,怒声道:“这皇城之下难道还没有王法了不成?我乃圣上亲自册封的平谦侯世子,就算你是大公主,也不能这般折辱于我。你这样做,是不将我们这些世族放在眼中!”
段般若轻笑一声,就在张善认为她肯定是害怕了,要来安抚自己的时候。却没想到这位梓宁大公主什么都没说,身边几个侍卫围了过来,好一顿拳打脚踢,直将他打得鼻青脸肿。
张善这会儿哪里还敢摆架子扯虎皮,一边痛呼,一边连连求饶。
他祖上本来也是显赫一时的权臣,曾经辅佐幼帝代为监国,乃鳞京顶尖的世家。那时候,张家子弟,不是皇族却胜似皇族,不可谓不威风。
可是后来幼帝渐大,竟全然忘了当年平谦侯府的照拂,翻脸不认人,一再打压平谦侯府。
故而就算到了现在,平谦侯府的人不得不认命了,却也心中怨恨皇室。
他们劳苦功高,在一堆豺狼虎豹中护住幼帝,为了保他近十年的安稳做出了无数的牺牲,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皇族段氏,实在是狼心狗肺。
张善自小被平谦侯灌输这样的观念,心中自然是对皇室不满。这会儿他被段般若毒打,心中怨恨越来越深,嘴上的求饶话却是一句都没有少。
“哎呦,别打了别打了,大公主饶命啊!”
他疼得在地上翻滚,终于听到了段般若的声音。
“停手。”
侍卫立马停住动作,规矩往旁边退去。
段般若手支着膝盖,上半身从高高的紫檀木雕麒麟大椅上略略倾过来,覆盖过来的阴影瞬间将张善笼罩住,他抖了抖,不敢出声。
段般若看着他那样,无甚意味地笑笑。
只是忽地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当日看到的那双眼,那种像是从断壁残垣里顽强生出来的一层绿草,让人瞧着便心旷神怡。
段般若整个人又松懈下来,往后仰去,背部抵着冷硬的椅面。她双眼微眯,露出毫不遮掩的迷恋之色。
“听闻,你有个妻妹,叫做阮觅?”
猛地听到这个名字,张善震惊且茫然地抬头。
段般若细微地动了动眼睑,撇过去的一眼里尽是冷色。
这样的货色,也配让她提起?
少女狡黠地说自己姐夫是平谦侯府世子时,段般若便听出了话中祸水东引的意思。但是既然她开口了,段般若便愿意上套,装作不知,满足她的心愿。
可她也不是个善人,做了好事,自然也是要给自己拿些甜头的。
一张矜贵沉郁的脸,长眉凤目,冷白的面,血一般红的唇悄然勾起。
“本宫倒是想与你那位妻妹,当个朋友。”
……
回忆起这些,张善到现在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日段般若的威胁好像就在耳边似的,他厌恶这个女人,可又不得不承认,他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屈服。
于是张善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叫了小厮让他去公主府传话。
这点犹豫倒不是为了阮觅,而是张善在纠结自己的面子,但最后还是对段般若的恐惧占了上风。
张善气恼的同时又没办法,他一贯自视甚高却又不得不忍受着憋屈,于是看什么都是一股火气。
越想越气,眼中都爬上了红丝,张善突然挥手将面前的茶盏打到地上。
哗啦一声。
瓷盏碎片溅开,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
茶楼里年迈说书先生的孙女捧着上台时要用的家伙从旁经过,吓得低低尖叫一声,被张善不耐地瞪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张善便愣住了。
花一样的年纪,盈盈杏眼里闪着几颗泪。真真是乌云叠鬓,梨花带雨,叫人心下一软。
他不由得起身走了过去。
而楼上。
阮觅同阮灵雯仅是一个眼神对视,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切尽在不言中,合作就此达成。
为了缓和两人之前的关系,并且顺带增加合作的稳定性,两人便看起来和睦地聊起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
阮觅想到刚才在窗口看到的,便随口问道:“在平谦侯府过得还顺心?”
阮灵雯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目光落在窗外,看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片刻之后才语气柔和地回答了她。
“还不错。”
“方才我坐在这儿看着,他人倒是老实不少。”
阮灵雯听罢,手捏着帕子娇柔地掩着唇,“怎么,也想学学我的手段?”
阮觅:好奇.jpg
不过还是很矜持地咳了声:“这倒是不必。”
两人又说些别的,觉得今日也聊得差不多了,便走下楼。
没想到刚从二楼的拐角处出来,就看到张善正搂着一个约莫是刚及笄小姑娘的腰,待人站稳后还装得人模狗样地往后退了推,正人君子似的。
小姑娘生得柔柔弱弱,一双眼儿瞥向张善,很快又羞怯地收回来。她朝张善道谢后想要离开,张善又叫住了她。
从阮觅那儿都能很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
“方才实在冒昧,不知可否有幸知晓姑娘芳名,请姑娘喝杯茶当作赔罪?”
张善生得不错,今日玉冠束发云纹紫袍,一身贵气。他斯斯文文地挽留小姑娘,直接让不怎么同旁人接触的小姑娘羞红了脸,眼中悄然生出些旁的情愫来。
见有戏,张善往前走了一步,手中扇子摇摆,倒真装出几分风流倜傥。
阮觅看了看那儿,又看了看身边的阮灵雯,她很沉得住气,一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