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都
他趁着得空,将昨晚抄好的书交给书坊,往云锦阁走时,远远的便看到了那人。
无关乎穿着样貌,只要是那个人往那里一站,柳十令便能认出来。
白净的一张脸,双眸从来都是神采飞扬的。
他没有再往前走,只静静地看着。
直到他母亲尖着嗓子道:“我家十令不是你这种人能够配得上的,若是阮姑娘还要点脸面,便早些放弃。”
柳十令神情才倏地有了些变化。
不是怒,也不是羞愧。
而是沉静的水底下,一块温润的石子骤然裂开道口子。细细的,不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便会忽略。
在他母亲还要再说什么时,柳十令走了过去打断道:“母亲。”
温氏回过头来突然看到柳十令,脸色有些僵。但是她还是没有放弃,温柔地给柳十令理了理他的衣领。
纵然柳十令的衣领干净整洁得并不需要什么人故意动作。
温氏彰显了一下自己对柳十令的关怀,才柔声道:“刚才那个姑娘,娘已经见过了。人很好,也很喜欢你。就算你想着为你父亲守孝三年,但这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明日你再请一日的假,同娘去她家拜访她父母,也算全了礼数。”
柳十令往后退一步,平静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目光略略往阮觅那儿看了一眼。见她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便再次移开视线。
“不用了,母亲你早些回去。玉儿还在家中等你。”
从前,不管温氏说什么,就算是再过分的要求,只要温氏哭几声,柳十令最后都会答应。但是这回,柳十令却没有任何回转余地地拒绝了。
温氏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捂着心口,好像一下子呼吸不过来。
一旁经过的人还以为她犯了什么病,立马加快脚步离开,生怕自己被赖上。
“你这是嫌弃我给你丢人了?”温氏泪眼朦胧,“但我这是为了谁?我整日这般低声下气,才为你求来了好人家的姑娘,你却倒好,将我这份心意喂了狗吃。”
柳十令微微垂着眼帘同她对视,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
他看着人,也像是看着无关紧要的一片落叶,水中的一尾游鱼。他眼中有你,却又好像没有你。
温氏厌极了这种眼神,每当她对上这种眼神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好像不是生他养他的母亲,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
那双眼里,没有一丝亲近可言。
温氏脸上的厌恶越来越深,眼泪却停了。她看着柳十令像是看着什么怪物。
随后,她突兀扬起手给了柳十令一巴掌。
但打完后,她又愣住了,看着柳十令脸上开始浮现出来的红肿,温氏难以置信后退,然后脚步慌乱地跑走。
阮觅:……
家庭伦理大剧,虽迟但到。
想着柳十令也不容易,阮觅便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她没有去看柳十令脸上红起来的地方,而是发出邀请:“陪我走走?”
为伤心学子寻找快乐,给他温暖给他爱!
少女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惯性地眯起,眼尾略微狭长,浓密的睫羽便如小扇子一般打下一层厚厚的阴影在眼睑上,更显得笑意缱绻。
柳十令指尖动了动,有想要触摸一下什么的冲动。
他垂下眼,往后退了点距离。
阮觅看着他这套动作,还以为他是要拒绝。没想到他和自己拉出来一段距离后,才点头同意。
阮觅:……
她感觉自己今天无语很多次了。
实在不能理解,难道经过上回一日游,后面她还精心准备了盛大的烟花,这些还不足以稍微!稍微拉近一下两人的距离吗???
现在倒好,不仅没拉近,他还离得比以前还远了!
阮觅气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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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最终,柳十令和阮觅之间还是隔出了长长的一条道。
两人往前走,要是柳十令不出声,阮觅便有种自己正在孤零零逛街逛街的凄惨感。
但还能怎么办呢?只能选择原谅他啊。
阮觅像个老母亲一样叹气。
两个关系很好的姑娘手挽着手,头上戴着同款的簪子亲密地凑在一块儿说话。她们经过阮觅身边的时候,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好像对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出来玩很惊讶。
阮觅嘴角动了动,装作没看见,仍旧往前走。
然后前头又来了一对夫妻,估计是新婚燕尔,甜甜蜜蜜的。阮觅自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感觉有点被齁到了,前阵子才好的牙又有点疼。
但是没关系,她虽然看起来是一个人,可实际上是有人陪的。
她不是没有朋友的人。
阮觅在心里催眠自己。
直到一群小孩儿热热闹闹地打她旁边跑过去时,有个孩子停下来指着阮觅,对身旁的小伙伴问:“那位大姐姐怎么一个人啊?她没有朋友吗?”
“好像是耶,她好可怜啊。”
稚嫩的声音,让阮觅的心千疮百孔。
她终于忍不住了,同柳十令打商量:“你能不能,稍微过来这么……一点儿?”
生怕柳十令不同意,阮觅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理直气壮抱怨:“刚才小孩儿都说我没朋友!”
她瞪着眼,细细的眸线拉紧,有种故作的威胁。
柳十令看着她,回忆了一下刚才是不是真有人这样说过,然后才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
吝啬得跟财主守着自家金库似的。
阮觅眯着眼,下一秒就飞快往后退,直接与柳十令拉近了距离。柳十令看着她过来,愣了会儿,也很快垂下眼往后退。
可阮觅哪儿能让他往后退?立马扯住他的衣角威胁道:“你再往后退,我就直接牵你手了。”
柳十令身体顿时僵住,他似乎是没想到有人竟然能说出这种话。看着阮觅,眼神平静中带着茫然,还有一丝震惊。
“好了好了,往前走。你别怕啊,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阮觅脸上一本正经,说着不会做什么,实则将人家袖子攥得紧紧的,生怕人跑掉。
不管用了什么手段,这会儿总算是有个人在身边站着了。再也没有人敢用那种“没朋友,真可怜”的眼神打量她,阮觅硬气地挺直了腰板,拉着柳十令就像是在幼稚地炫耀自己的朋友。
约莫是心里畅快,走路时步子都有些雀跃。
瓷白耳垂上缀着的青翠圆白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晃悠,有时晃得狠了,好像下一秒就要从那片瓷白里飞出去。
柳十令眼神不知落在哪儿,无意间便被这点跳动晃悠的青翠吸引。
可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的时候,他又无声地移开视线,最后落在阮觅拉着他衣袖的地方。
浅色的唇抿得紧紧的,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阮觅往前走的时候其实也会偷偷关注一下柳十令,见他一直盯着袖口,就明白他还是很在意男女大防。
可不这么做的话,他肯定会板着脸,偷偷地一点一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然后又变成一开始那样,让她一个人走在前面。
明明有两个人,却还是要分开走。在成双结对的亲人或是夫妻的对比下,孤零零的,也太可怜了。
于是阮觅十分独`裁地选择忽视。
再说了,她邀请柳十令过来走走,就是想同他谈谈心,稍微做一下心理辅导。
照刚才那样的距离,谈心是不可能的。现在距离倒是近,可柳十令太在意两人牵着的地方了,不适合说话。
于是阮觅停住脚步,青翠圆珠耳环在空中晃悠一下,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
她随便指了一间铺子道:“前面那间铺子是卖什么的?走走走,我们快去看看。”
她还没说完就往前面跑去,柳十令只能收回神跟上。
然后没等他再次盯着衣袖出神,阮觅又没有停歇地瞧上了别的地方,于是她再次马不停蹄跑过去。
这样重复三四次,柳十令算是再也没办法发呆了。他跟在阮觅身后没头没脑地乱跑,就算到了一个目的地,也压根猜不到阮觅下一个要去的地方会是哪儿。
她像是一阵来去自如的风,柳十令跟着她跑,左转右拐,时常被离奇曲折的方向弄得神色迷茫。头顶的儒巾斜斜倒向一边,眼尾下垂的眸子却什么也没发现似的透着淡淡的严肃,企图撑起镶嵌在柔软之外的,一击即破的板正外表。
有些滑稽,也有些可爱。
秋风含着凉意,从人的衣领脸颊吹过,留下令人汗毛竖起的冷。
柳十令突然停下。
平静看着空落落的,本该有人牵着的袖口。
行人如流水般经过,在他身边时分流而去,避开他,然后再汇聚融入人潮大海。
于他周身留下孤岛般的寂静。
耳旁声音,在消失。
静……
很静……
柳十令僵硬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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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这样形容自己不好,但是阮觅很清楚,她跑起来的时候还真的和脱了缰绳的野马没什么两样。
疯狂乱窜,哪里偏僻就往哪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