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都
于是,即使昨夜一宿没睡,她仍然能坐在这儿,面色如常,甚至不觉得一个人整晚不睡会出什么问题。
可是她习惯没有睡眠的日子,却忘记阮觅是个作息正常的人。在用早膳的时候没看到人,便理所当然地让婢女去把人喊醒。
现在看到阮觅一脸虚弱,像是给她一个枕头立马就能在面前睡着的样子,段般若指尖在桌面点了点。
而阮觅听到段般若的话,便顺势坐下。
她刚才没有一来就直接坐下,是觉得依着段般若喜怒无常的性子,说不定自己直接坐下还正好就犯了对方的忌讳了。
为了不给段般若的机会,阮觅撑着快要打瞌睡的身体,硬是试探一番。还好,段般若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甚至亲自给她夹菜……
嗯?
阮觅眼睛微微睁开了点,看清楚自己碗里的小笼包,然后又看看段般若脸上刻意出现的薄冰一样的笑。
不用看,阮觅现在都能想象得出四边站着的那些男宠美婢看自己的眼神,嫉妒疑惑不甘厌恶,说不定一回去就要给她扎小人了。
阮觅面无表情想了想,立马鲤鱼打挺强撑起精神,捏着嗓子表演了一番什么叫做恃宠而骄。
“殿下,我还要吃那个。”
下巴点点不远处盘里晶莹剔透的虾饺,明明就是她触手可及的地方,阮觅却手都不动一下,开始朝段般若撒娇。
那群男宠与美人里,好多个已经捏紧拳头,看阮觅的眼神都带上不善之色了。
阮觅能感觉那些几乎将自己后背射穿的视线,但是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在事情还有余地的时候会想着怎么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为此忍气吞声陪笑也不在话下。可是当她已经明白事情只能这样的时候,又比谁都豁得出去。
不就是想看那群男宠同美人来找她麻烦?
阮觅直直看着段般若,脸上虚伪挂着的笑更甜腻了。
那就让他们的嫉妒烧得更旺一些吧。
至于段般若夹的菜,为什么不吃?有一个愿意在她懒得动的时候为她夹菜的工具人,为什么不用?
在阮觅娇滴滴说完那句话后。
段般若掀起眼皮看她,脸上的沉郁之色竟然消了一些。她又像是对阮觅宠爱非常的样子,伸手揉了揉阮觅的头,声音里含着意味不明的笑。
“好,给你夹。还想要什么?”
这顿早膳,阮觅真的像个娇气又爱作的人一样,指挥着段般若夹这夹那,没有一点儿客气可言。
段般若没有用膳,就坐在一旁,神情阴郁却莫名宠溺地看阮觅吃东西。时不时在阮觅使唤她的时候动一下,懒散却精准地将她要的东西夹过去。
吃完东西后,段般若有事情离开了,离开之前意味深长地说:“昨日累了吧?今日好好在府里玩玩,我让影六跟着你。”
话一出,阮觅感觉背后那些视线更加刺人了。她假笑着通通接下,并且演得比段般若更加肉麻,踩在段般若的底线上上前一步,一把抱住段般若。
“殿下要去哪儿?不可以带上我嘛?我一刻都不想与殿下分开呢。”
黏糊得不得了。
男宠与美人们心中气得齐齐骂道:这是哪儿来的狐狸精!!!
段般若的身体在阮觅靠过来的那瞬间绷紧,好像阮觅要是再往前一步,这里就要见血了。但是在段般若忍耐告罄前,阮觅停下脚步,身体微微往前倾,像是环抱这世界一样抱住了她。
几缕细软的发丝从脸侧拂过,段般若狭长阴郁的凤目里,好似有一片干净的雪花落了进去。
但也只是眨眼间,她很快轻轻推开阮觅,往后退了一步,以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她,“怎么这么爱撒娇?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殿下等会儿出去能带上我吗?”阮觅被推开便顺势松开手,只是声音更甜了。
“晚些时候回来给你带礼物,你乖乖在府中待着。”
“那好吧。”
两人你侬我侬的一顿演,让六味居里人心浮动。
他们见惯了段般若一言不合便见血的场景,何曾见识过这样让人眼睛大跌的事?简直重塑三观。有些人打量着阮觅,心里一些不为人知的念头已经过了三四遍。
待段般若走后,阮觅揉了揉吃饱的肚子,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还故意在那些不善盯着她的公主府男宠美婢面前走了一圈,漫不经心似的嘀咕一声:“不知道公主会带什么东西回来?真是期待啊。”
男宠美婢:硬了,拳头赢了。
走出六味居后阮觅回房好好补了一觉,睡到大中午再用了午膳后才开始在公主府转悠。
段般若提到的那个影六也恪尽职守陪在她身边。
公主府里的景色果然是好,光是随便看一眼便感觉身心都得到了升华。
游湖里细细一条的鲤鱼悠然游动,就算看到人过来,也没有晃悠过来讨食的打算,像是平常便极少有人过来喂养,故而养成了这样清高孤傲的模样。
阮觅拨了拨水,“可否帮我那些鱼食过来?”
她蹲在池边,一手探进水里,侧着头看向站在后面沉默不语的影六。
影六也看她一眼,然后不知道做了什么,很快从阴影处就走出来一个婢子,影六沉声道:“拿鱼食来。”
那婢子福了一礼,立马便转身回到阴影处,显然是去拿鱼食了。
“不用想着支开我。”影六重新平视前方,一言道破阮觅的小心思。
阮觅却没有恼羞成怒,还笑盈盈问道:“鱼食什么时候能拿过来?”
影六顿了下,“过一会儿。”
“过一会儿是过多久?”
影六:“……半刻钟。”
“哦,”阮觅点点头,“但是我现在有点渴了,又不想走动。”
暗示的意味非常明显。
影六沉默片刻,又叫了一个人出来,让她去给阮觅端茶水过来。
阮觅眼里闪过些奇色,连续两次,都没有看清楚影六是怎么把人叫出来的。不过没关系,反正她就是个事儿多的人,多看几次,总能看懂的。
于是……
“好像有些热了,劳烦叫人帮我拿把扇子。”
“哎呀,手好像晒红了,可否再叫人帮我拿把伞过来?”
“鱼食喂完了,能再多拿些过来吗?”
影六那张素来泰山崩于前都不动分毫的脸终于抽了抽,忍不住沉声警告:“阮小姐还是……”
“好了,我们去别的地方走走罢。”
他话还没说完,阮觅就站起身拍了拍裙摆,像是玩的尽兴了,又转头看向影六,“你刚才说什么?不好意思嗷,刚才没听清楚。”
影六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职业素质与理智占了上风,忍住了。
在路上走的时候,只觉得公主府内并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仆婢成群,反而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很少。
但这显然是假象。
阮觅先后进行近十回试探,每次都能看到影六从本来没有人影的地方喊出一个人来,而且每回的人都不一样。
段般若这是干什么?
将公主府当成培养暗卫的地方,同时还摆在她面前,不害怕让她发现。
阮觅心里想的越多,脸上却越是雀跃,好似对这公主府里的景色喜爱得不得了。
再往前,是一道圆拱门,拱门两端种着些紫藤,如今已爬满了青砖墨瓦,深绿的枝叶攀附着墙体,开出一朵又一朵厚实的浅紫色的花。
花中间露出来的牌匾上,写着两个大字。
鹤园。
阮觅指着那儿问:“里边儿养着鹤?”
“殿下养的人。”影六言简意赅。
阮觅自动给影六的话补齐缺失的成分。
鹤园里住着的是殿下养的人。
明明是人,却偏要在园外挂着这样一副牌匾。
阮觅眯起眼打量了一下,才走进去。影六没有阻止她,因为这是段般若交代过的事情。
鹤园里有许多小院子,住着旁人送给梓宁大公主的美貌男宠和娇柔美婢。也有一些,听说是梓宁大公主打马经过时看见个长得不错的,便强行掳来了公主府。
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个俏生生的大美人站在那儿,她一张艳光四射的脸笑得和善,“先前还未问过姑娘名姓,实在是失礼。若是得空,不妨来我小院内坐坐?”
这与阮觅的想法不谋而合,她自然乐意,“那便叨饶了。”
进去后,女子动作优雅地给阮觅沏了杯茶,“姑娘叫我红儿便成。”
“……啊,多谢。”阮觅被这声红儿震了一下,反应慢半拍才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
就算过去这么多年,小红小明和李华,这三个名字仍旧让阮觅记忆犹新。
她眨了眨眼,很真诚道:“红儿姑娘,我叫李华。木子李,才华的华。”
红儿点了点头,那张风情万种的脸上不含恶意,只是有些打量。
“李华姑娘是怎么来这公主府的?今日之前都未曾见过你。”
阮觅被提到伤心事一般,幽幽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是被殿下掳进府中来的,先前在六味居里做的那些,也不过是演戏罢了。殿下她其实,待我并不……”
说着说着,阮觅就停下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红儿却自动理解了阮觅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幸苦你了。”
阮觅惊诧谈起头,看向红儿,“红儿姑娘真的相信我?旁的人只道我是得了殿下宠爱,便一心想给我使绊子,谁能想到我不过是殿下随手掳进府中来的人呢?她到现在都还记不得我的名字。”
“我自然是信你的。”红儿亲热地拍了拍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些别的东西。
“既然李华姑娘不将我当外人看待,我便也给你讲讲这公主府里的事情。”
红儿说话时略往外面看了几眼,见影六并没有听墙角,便道:“殿下她其实不怎么待在公主府里,一年到头十二个月里,细细数起来,待在公主府里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两三个月。”
阮觅适时捂着嘴,疑惑发问:“这是为何?”
“这些事我们哪儿知晓呢?”红儿摇了摇头,“不过民间传闻,这公主府建造的时候,圣上发落了大多的言官,有好几个都直接被拉出去乱棍打死。所以公主府建成后,那些言官的冤魂都飘荡在公主府内不愿离去。殿下一回来,那些冤魂便都缠着殿下,让殿下夜间难以入眠,有些时候就算是睡着了,也会梦魇。”
“不过还有个传闻……”红儿看着阮觅,脸上露出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讲下去的犹豫。
阮觅顺势扯着她的衣袖,好奇道:“还有个传闻是什么?”
“我说了,你可不要害怕。”
“说吧,红儿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