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箜之伶/天予昭晖
色格印是真的被吓破了胆,掀开被子就跳了起来,不管别的,踉踉跄跄就往帐外冲。
胤祐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甚是滑稽,站在一旁咯咯咯的笑得直不起腰来。
色格印掀开帘子才发现,外面一切如常,他又回到营帐中,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孩童站在那里,仰着头,眼神中带着纯真,丝毫不像个刚恶作剧吓唬他的熊孩子。
“你是谁?”
胤祐拿过案几上的烛台,让烛火映照在自己脸上:“你好好看看,认不认识我。”
借着烛火,色格印仔细打量一番,随即瞪大了一眼:“你是七……七阿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胤祐上下打量他了一眼,这位副都统看着也不年轻了,至少有五十多岁,和他的郭罗玛法年纪相仿,身材严重走样,肚子上一圈赘肉,连甲胄也遮不住。
“看来入关这几十年,咱们满人的日子过得是正好,武将上了战场,连仗都不会打了,只会逃跑。”
色格印腿一软就给他跪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明明只是站了个冲龄小儿,可是身上那种与帝王一脉相承的威严却叫他没来由的生寒。
他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语无伦次的说道:“奴才知罪,七阿哥饶命,七阿哥饶命啊!”
“这话你还是留着去跟我阿妈说吧,不知道那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倒不如战死沙场,还能为你的姓氏和族人保留一点颜面。”
语毕,他吹熄了蜡烛,将烛台随意往地上一抛,信步往帐外走去:“今晚睡个好觉吧。”
胤祐从色格印的营帐出来,还没走两步,正好遇见了大阿哥。
大阿哥与裕亲王商讨战事完毕之后,回到自己帐中没有见到他,这是专程出来找寻他的。见到人之后,二话不说,把他拎了回去。
他把胤祐往毛毡上一丢:“赶紧睡觉!”
胤祐坐在地上,仰头看他,嘟着嘴:“这毛毡太硬了,我睡不着。”
“这是行军打仗,你以为出来郊游吗?”
这时候进来个兵士,帮着大阿哥卸下身上的盔甲。胤祐看着他大哥肩宽细腰大长腿,朗眉星目器宇不凡。在心里感慨:“卿本佳人,奈何是个傻子。”
“可我就是睡不着。”
大阿哥白他一眼,让人去拿了件自己平时穿的里衣,扑在毛毡上:“这下睡得着了吗?”
胤祐躺在他的里衣上,闭着眼还不忘回一句:“凑合睡吧。”
“……”
等大阿哥收拾妥当躺到他身边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背着他呼呼大睡。
大阿哥想起他白天说的话:“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
他凑到胤祐耳边,轻声喊:“小七,小七?”
胤祐模模糊糊的应他:“嗯?”
“你真的是担心大哥,特意来找我的吗?”
“嗯。”
两个“嗯”字,不同的语调,完美的表达了两个意思。
大阿哥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手摸到弟弟肚子上,将人往自己胸前一带,搂着他安心的闭上眼。
哪知道怀里的小家伙回头就踹了他一脚:“热!”
被踹了一脚大阿哥也不生气,将他的头从毛毡上抬起来,枕在自己手臂上。
生在帝王家,他有十几个弟弟,但是也约定于没有。因为并非出自同一个肚子,兄弟之间亲情如同纸一般单薄。
古往今来,就算同胞兄弟,为了皇位也要争个你死我活,谁会关心对方的死活。
听到傻弟弟说“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虽然并不需要他这个小不点的保护,但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是真的高兴。
第二天一早,胤祐仍然没有逃过被遣返回去的命运。福全抽调了二十人的小队,专程护送他回去。
临走的时候,福全还有些惴惴不安,看看明珠、索额图这些人,明明都没有上战场,还从八旗兵中抽掉几百精锐给自己护卫。
而他的侄子,皇上的亲儿子,他却只能匀出二十人护送他。
这到底是守的是谁家的江山?
因为操心战事,又担心儿子,康熙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又是高烧不退。
大臣们好说歹说,劝他回京,太子和三阿哥随侍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看到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他的心里其中一块石头可算是落了下去,但另一块石头还悬着,哪里肯回朝。
胤祐以为自己会挨一顿胖揍,然而并没有,他阿玛现在没空管他。
胤祐现在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挨揍,比起这个,他更担心他阿玛的身体。
康熙看起来比昨天他偷跑出来的时候,更加憔悴了。
小家伙走上前,伸手想要摸摸阿玛的额头,被康熙抬手推到了一旁,看也没有看他,只问伊桑啊现在的战事如何。
胤祐知道阿玛这是还在生他的气,也不敢再靠近,只能悻悻的走到太子身旁,他偷偷地拉了拉太子垂在身侧的手。哪知道太子立刻将手抽了出来,背在了身后。
“!!!”
小家伙心中立刻就涌起了万般委屈,太子哥哥那么疼他,现在都不搭理他了。
他又从后面绕过去,站在三阿哥身旁,从头到尾,三阿哥都没看他一眼,他还小声叫了声三哥,三阿哥仿佛没听见。
胤祐那个气呀,走出营帐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站着的隆科多和夸岱,想起一把年纪还要亲自领兵打仗,差一点战死的佟国纲,便打算跟他俩说一声,他们的父亲都平安的消息。
哪知道,两位舅舅纷纷转过头去,并不看他。
胤祐张了张嘴,更委屈了,抬手在隆科多胸口处捶了一拳:“郭罗玛法和叔公都很好,你们放心吧。”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佟国纲,学着太子喊索额图那样,称呼一声叔公。
胤祐说完,也不等他的两个舅舅有什么反应,就自己走开了。
所有人都在生他的气,所有人都不理他,那自己跟自己玩,他还有小剑灵。
小剑灵说:“我建议你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回去的时候才能以饱满的精神受罚。”
“……”
晚上,福全从前方向康熙传递消息,说他们已经在天黑的时候成功击破驼城,噶尔丹惨败,现在已经退回到乌兰布通峰顶。他们已经将下山的道路封堵,只等常宁领兵前来夹击。这次定能将之歼灭。
胤祐跟在太子和三阿哥身旁,也听到了康熙和朝臣讨论这件事情。
康熙还提了一句:“噶尔丹退至峰顶也是缓兵之计,他们补给不足,一定在伺机逃跑,抚远将军可千万不能将他放走了。”
伊桑阿劝他:“皇上,圣体要紧,既然咱们已经取得胜利,接下来战事就交给抚远将军,军营实在不是个养病之所,还是退回到行宫静养吧。”
康熙觉得他说得也对,这几日反反复复高热,他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精神极差,实在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这时候大臣们都跪下来,请他回行宫静养,他也只好顺水推舟,起驾回行宫。
临走之前,他最后还给福全传了最后一道谕旨,或杀或擒,务必拿下噶尔丹,决不能放虎归山。还千叮咛万嘱咐,噶尔丹十分狡猾,要他千万应对。
哪知道就这样还是出了岔子,并且这个岔子出得还不小。
康熙在行宫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把手边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
三个儿子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胤祐。他皇叔把事情搞砸了,最后自己受罚不说,连累他也要被迁怒。
他现在已经感觉到屁股开始疼了。
他前几日离开的时候,说了那么多,就漏掉了一句,噶尔丹没有乘胜追击是因为弹药不足,一旦他们示弱,千万别信,打就完事了。
但他那时候就想着回来要挨揍的事情,把这事儿给忘了。
福全被人家压着打了一整天,稍微尝到一点甜头,就把身经百战的噶尔丹当成个蠢蛋。
这几天的持续消耗确实让噶尔丹的大军弹药和粮草告罄,补给又跟不上。
于是,他就派了达赖喇嘛的弟子济隆作为使者去福全营中,说是要求和。
福全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他想的是假意答应,等常宁赶到之后再翻脸,兄弟俩前后夹击,就跟包饺子一样,把他围在中间打。
噶尔丹比他想象要聪明得多,他是假意答应,但人家也是假意求和。
稳住福全之后,噶尔丹收拾兵马辎重,连夜带着他的军队渡过萨里克河,向西北部他的老地盘跑路了。
为了防止福全回过味来的时候,派人追击,一路上,他还命人焚烧草地,以断绝追兵。
这一战,清军死伤比准噶尔更为惨重,消耗也更大,最后却让人给跑了。
福全要不是他亲哥,康熙能当场命人宰了他。
不过,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他这儿还有后招。
之前他派出使者联络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侄子趁噶尔丹不在,带兵偷袭了一波他的老巢,将他的家底洗劫一波,还掳走了他几个小老婆。
虽然这也不足以平息康熙的怒火,但至少能出口恶气。
返回京城,康熙先是二话不说把那个临阵脱逃的正白旗副都统色格印砍了。
然后召集议政大臣共同商议如何处置福全和常宁两人,康熙帝指责他俩不遵从命令,自行其事,大臣们说应该夺去二人爵位。
康熙念及手足之情,只是罚俸三年撤佐领职,剥夺议政权。
回到宫里的时候,胤祐就慌了,这些日子以来,阿玛没骂他没打他,但也没有理他。让两名侍卫看着他,严格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活像是怕他又跑了。
他们回到紫禁城的时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贵妃以及其他妃嫔、皇子、公主也都已经回去了。
康熙连回阿哥所换身衣服的机会也没有给胤祐,把人带去昭仁殿,屏退左右太监,让人把殿门关好。
皇贵妃赶到的时候,就只来得及听见儿子的哭嚎:“阿玛!阿玛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哇呜呜呜~~阿玛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皇贵妃已经听说了胤祐偷跑到前线的事情,康熙没说,佟国维派人送了封信给她,一字不落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还隐晦的说了说自己的担忧,无外乎担心胤祐今后不受皇父重用,甚至弃用。
皇贵妃刚看到信的时候也大为震惊,胤祐这个撒娇精,平日里比小公主还娇惯,竟然有胆量干出这种事。
她也憋了一口气,就等着儿子回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现在站在昭仁殿门口,听着里面的哭声,又有些不落忍。
当妈的哪儿能听得了孩子这么哭?
胤祐从小到大调皮捣蛋不断,康熙顶多也就是训斥两句,气急了在屁股上拍两巴掌。
长大了,开始识文断字,能听得进道理便也不再打他,只罚他抄书。
这次是时真把他阿玛吓得不轻,才这么下狠手揍他。
皇贵妃担心他真把儿子打出个好歹,赶紧上前敲门:“皇上,皇上!”
康熙在里面吼:“今天谁来说情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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