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月去
耶律加央想,他若是有一天死了,一定是被乌音珠气死的,怎么这么气人。
“你嫂子让我吃我才吃。”
乌音珠啧了两声,阴阳怪气道:“现在怪听话的,以前也没见你少吃呀。”
容姝抿唇笑了一下,“粉条就在盆里,想吃多少煮多少,你尝尝味道怎么样,看看能不能拿去卖。”
容姝做粉条一是为了自己吃,过个嘴瘾,二是为了把乌迩用不完的土豆红薯用掉,以后有白菜萝卜,肯定会剩土豆红薯出来,其三就是为了卖,大楚有土豆红薯,粉条应该也有。
但乌迩的林地日照足,红薯土豆更面更糯,淀粉含量高,漏出来的粉条也比别的地方的粉条黏糯好吃,而且干粉条方便运输,要是能卖肯定能赚不少钱。
耶律加央得了许可,自顾自去煮了一碗,他能吃辣,煮完粉条又多加了勺辣椒油。
“闻着就香,吃起来肯定也好吃。”
容姝:“辣了就喝牛奶,这个解辣。”
耶律加央有些不屑,他怎么会怕辣,结果一入口,就是又酸又辣又麻,粉条裹着辣油,辣的舌尖嘴唇火热热的。
这和火锅的辣不一样,和菜里的辣也不一样,就是浓浓的酸辣味,想放下筷子又舍不得,直直吃了一额头的汗。
粉条和面不一样,红薯粉更软更弹牙一些,还有点黏,土豆粉圆滚滚的,没有黏糯的口感,不过两个吃起来都是极新奇好吃的。
对乌迩人来说红薯土豆要么煮要么烤,还从没有这么新奇的吃法。
和面一样,细细长长,好吃。
耶律加央道:“这个好吃,就是怕全自己吃了,留不出卖的来。得等秋收新的山芋土豆下来。”
耶律加央煮了一大碗,他一边吃一边喝牛奶,如果真能卖出去,乌迩就能多一笔钱,各家各户也能多样吃食。
有了钱就能做别的事,火锅底料,牛羊肉,如今又有了粉条。
容姝是乌迩的王妃,是大楚送来的宝藏。
自从容姝把漏粉的法子教了出去,各家各户就开始把年前存的红薯土豆制成粉条。
十斤红薯差不多能出三四斤的粉条,淀粉又能做菜炸肉,漏粉剩下的红薯渣滓可以喂羊喂牛,真真是好东西。
耶律加央以为要等到新的红薯土豆下来才能做粉卖到大楚去,然而各家各户做粉晒粉条,却没有吃,而是称重捆好,准备下次商队出发的时候一起运到大楚去。
一家出十斤干粉条,乌迩有几万户,这么多的粉条商队运不过去,只能先运一千斤探探路。
一千斤粉条,如果卖不出去,就得原路运回来,如果卖的出去,那就是一大笔财富。
六月是最热的时候,烈日灼烧着大地,烤的地面都干裂了。
干粮,饮水,良驹,伏天送货比严冬还要艰难。
冬日里还能喝点火锅底料,抵御风寒,夏日光着膀子都是热的,上身被晒成蜜色,汗珠从身上落下来,不一会儿又被烤干了。
往年这个时候,商队已经回乌迩了,这是头一会儿,这个时节赶路。
乌迩的汉子不怕苦不怕累,但是怕热,“还有多久能到啊,这天也太热了。”
“出来十多天,一滴雨都没见着,越往南走越旱。”
达娃擦了擦汗,“在阴凉处歇歇脚,再赶路。”
抱怨归抱怨,赶起路来还是任劳任怨的。
终于到了永州,心歇下来,又着急另一件事。
卖粉。
火锅底料和牛羊很快就清算账目,结清楚,张掌柜也热的不行,非要请商队的人吃茶。
这年头还用不起冰,冰太贵了,就算张掌柜存了不少钱也用不起,顶多喝点凉茶,在井里冰个西瓜吃。
茶水一送来,香醇解渴,顿时消了暑热。
达娃心里有些紧张,事不过三,从前两次,都是他们吃着,引着掌柜签了文书。
万万不能来第三次,故而,他开门见山地说了,“不知掌柜收不收粉条。”
达娃打开袋子让掌柜的看,“就是这种红薯粉和土豆粉,掌柜可以先尝尝,然后再决定收不收。”
如果张掌柜不收,他们走街串巷也得把粉条卖出去,带回去可太麻烦了。
张掌柜定睛一看,是灰色的长条之物。看着硬硬的,却不知如何吃,“这是什么做的,怎么吃?”
达娃瞳孔紧缩,“这是粉条,这袋子里是红薯做的,那袋子里是土豆做的。吃的话可以做成酸辣粉,还可以涮火锅吃。”
原来永州没有粉条,达娃想明白了,红薯土豆本就是近年从异族新传过来的粮食,做饱腹之物。
大楚吃法兴许多一些,蒸炒炖炸,不像乌迩一般只会煮着吃。
所以,粉条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
张掌柜弄明白了,“那晚上吃一吃,若是好吃,自然就收,凡是乌迩送来的东西,都是按照原来的分成,自然,我也会言明这出自长公主之手。”
达娃点了点头,张掌柜笑笑,道:“有长公主,实属乌迩大楚两族百姓之幸啊。”
于国而言,二十年不起战乱,于他而言,在长公主庇护下赚了不少银子,发家致富了不是。
张掌柜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大人还不知道呢,自从说了是长公主做的火锅底料,来吃的人越来越多,更有不远千里,从盛京,江南来永州城,就为吃一顿火锅的人。”
“就连冠军侯都来我们这个小店吃火锅,现在天热,客人依旧多。”张掌柜有些得意,不过功劳在谁他还是知道的。
只是冠军侯停了几日,定了包间客栈,时而哭笑,真是怪哉。
冠军侯达娃知道,大楚的大将军,许多乌迩的将士死于他手,如今两国和平歇战,这些事不提也罢。
达娃点了点头,“以茶代酒,祝张掌柜生意兴隆。”
达娃来的时候还带了酸辣粉和麻酱宽粉的做法,王妃说了,这两样吃食简单易做,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就当结善缘。
粉条做出来,张掌柜大喜过望,当即在菜单上加了一道菜,一盘粉条一百文钱,开始点这道菜的人还少,后来越来越多,几乎成了桌桌必点,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达娃在永州留了两日,买了米面准备带回去,如今乌迩的日子越来越好,但还是没有精细粮食,米面还要从大楚买。
他准备明日返程,当晚,客栈的门被敲响。
达娃推开门,原以为是店小二,结果是个熟面孔,达娃拱了拱手,“徐将军。”
徐景行垂下眼帘,眼中隐约有一丝伤感,这些日子他常日醉酒,不修边幅,稍显落拓,“我如今身上无一官半职,早就不是什么将军了。”
原本都是女子细腻,能发现这种不是十分显而易见的情感,可达娃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竟然看见了。
他心里不太对付,徐景行在这伤悲什么呢。
没个一官半职还怕他什么。
达娃:“你有事?”
徐景行深吸一口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移步小叙?”
雅间里,徐景行给达娃倒了一杯茶,他苦笑道:“我是想问问长公主,近来可好。”
“我同长公主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去年送她出嫁,已有一年多未见,她还好吗。”
达娃看了徐景行一眼,“晋阳公主如今已是乌迩王妃,王上与王妃琴瑟和鸣好得很,不过据我所知,大楚皇上是王妃亲弟,你这么说恐怕不太合适。”
徐景行只听见了琴瑟和鸣四个字,他脸色蓦地变白,眼中隐隐有不可置信。
他同容姝一起长大,在西北时,容姝就是个小姑娘,都是他护着。
后来大将军不在了,他护送容姝回盛京,容姝被先皇太后认作女儿,长公主和护卫,云泥之别。
天知道他为了军功,一步步往上爬,费了多少力,受过多少伤。
终于,他成了冠军侯,一个年轻侯爷,战功赫赫,一个当朝公主,国色天香。
谁都以为他会是驸马,连徐景行自己都这么以为的。
那时候有许多人看容姝,那些世家子弟各个都喜欢容姝,只是云泥之别,不敢也不能染指。
徐景行等着婚期,却等来了一纸降和书,
先帝病逝,新帝年幼,大楚不敌乌迩,节节败退。
大楚以皇室嫡公主和亲乌迩,保二十年不起战乱。
他不是驸马。
他是送亲大臣,亲自送自己喜欢的人出嫁。
徐景行忘不了,更放不下,以至于见到面容和容姝相似的赵颜兮,那颗心就乱了。
他知道赵颜兮不是阿姝,从见第一面就知道,她们的性子就不相同。
于他而言,赵颜兮和玉佩,扇子一样,都是属于容姝的物件,可有可无。
他认得清自己的心意。
他要等容姝回来。
但绝不是这样,从别人口中听见容姝和乌迩王琴瑟和鸣。
达娃不起话多之人,但说起王上王妃就滔滔不绝起来,“徐公子大可放心,王上对王妃极好,过些年小王子出生,兴许王上会带王妃回大楚看看,大楚是王妃故乡,想来王妃也甚是思念家人。”
徐景行脸色一变再变,“她可曾提起过我……”
达娃状似沉思,过了一会儿,他道:“王妃提起过母亲,亲弟……别的人,我记性不好,忘了。”
徐景行面色落寞,“知她过得好,我便放心了,这是她从前忘在我这里的玉佩,如今还给她。”
这是曾经的订婚玉佩,后来大楚乌迩联姻,容姝就把这枚玉佩还给了他,他想吧玉佩给容姝,希望容姝能明白他的心意。
达娃没收,他道:“忘了的东西想来应该不太重要。况且,这些私人物件,徐公子还是小心为好,万一传出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我也没法为你说话是不,徐公子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徐景行低下头,“那等再见时再还给她。”
相去甚远,想见一面都难。
什么时候才能起兵,把容姝接回来。
达娃拍拍衣袖,他觉得怪膈应的,这个男人谈起王妃的神情跟王看王妃的神情一样,还兄妹之情,怕不是单相思吧。
这破玩意带回去,啧,早知道收下,去当铺当了,还能买几斤肉吃。
达娃觉得这人晦气,而且没有好心眼,第二天就领着商队回乌迩了,下回再来大楚,得带几千斤的粉条。
而达娃走后,徐景行失魂落魄了好几日,他不能在永州待太久,只能回京。
回到盛京,徐景行先回府上,他一脸胡子拉碴,一身疲惫,刚下马,怀里就扑进来一人。
“徐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