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月去
耶律加央嗯了一声,神色有些落寞,这里的人无一不是离家的,家里有媳妇,有孩子的,不止他一个。
耶律加央把饭吃干净,“我去外头看看。”
青灰色的城墙高三十尺,宽五尺,地下还有十尺深的地基,牢不可破。
城墙上隔一步远就有一凹槽,半壁长,可供探察射箭。
耶律加央可以想到,这座城墙修好,能防御外敌,功在万代。
希望他的孩子,生在一个没有战争的年代。
大雪不停,修城墙的速度一下慢了下来,做工人做饭的姑娘们已经一个半月没回家了。
这里离不开人,少一个别人的活就重一点,要回家得等到过年。
草原上已是一片雪白,雪落在雪地上,不知不觉就厚了一层。
真冷啊。
乌音珠在帐篷里给容姝讲笑话,全是从书上看来的,逗了一屋子的笑声。
乌音珠给容姝递了杯温水,“嫂子,这回不难受了吧。”
容姝害喜,梦里岗尖不闹人,她也不知道怀孕到底是什么滋味,赵大夫说头胎,害喜厉害的妇人有的是,不必担心,把心放宽一点,除了忌口,该吃吃,该喝喝。
一点腥味就想吐,早起的时候害喜最厉害,闻不得腥味,膻味,早起的时候热了牛奶,闻见又吐了半天。
得,奶味也闻不得。
最后煮了点金汤,下面吃,总算把肚子填饱了。
可不能总吃金汤,再好吃也有吃厌的一天。
容姝喝了半杯水,冲乌音珠摇摇头,“不难受了,中午吃酸菜肉的包子吧,从大楚买来的腌猪腿还有,就用腌肉做馅儿。”
酸菜又放了半个月,味道够了,腌肉腥味小,还有淡淡的果木味儿,容姝闻着并不难受。
面肥还有,发面蒸包子,就着小咸菜,想想都好吃。
又是乌音珠没吃过的东西,她使劲点点头,把酸菜包子记下来,要是好吃,以后给侄子侄女做。
缸里的酸菜捞出来一颗,泡在水里洗干净,也省得味道太酸捣牙,再把里面的水沥干净,切成小丁。
腌猪腿是黑色的,外面全是熏的烟,得把外面一层用刷子刷干净。
金庭用的是野猪毛做的刷子,又长又硬,野猪毛刷猪肉,干得吭哧吭哧的。
洗干净的熏猪腿足足一大块,切一半就够吃了,这些酸的吃食,乌音珠她们就尝个鲜,毕竟少,不会和容姝抢。
猪肉也切成小丁,大楚农家妇人腌的猪腿,颜色特别好看,瘦肉赤红,肥肉带着点橙色,晶莹剔透。
调馅儿放的是香油,就怕有腥味,盐,葱花,蒜末,半盆子馅儿,能包几十个包子,包好冻在外头,想吃就蒸。
大竹屉冒着热气,包子在里面,一会儿就会变得又白又胖,金庭玉阶都是回去吃,乌音珠陪容姝吃饭。
容姝也想了,赵大夫说害喜不定什么时候才好,牛奶,羊奶,肉,都是好东西,吃不下去也得吃点。
牛奶喝不下去就做成双皮奶,奶茶,奶片,酸奶,肉想想煎牛排,牛肉煲,多换点花样,肯定能吃下去。
蒸了一刻钟,包子可算熟了,蒸笼一揭开,白腾腾的蒸汽争先恐后地往外涌,白胖胖的包子乖巧躺在竹屉上,一个包子八道褶儿,每个都有手掌大。
容姝闻到的是面香,白面的香味,粮食的香气,她咽了咽口水,和乌音珠一人捡了一个包子。
又胖又软,咬开一个口,有点烫,皮薄馅儿大,里面还沾着汤汁。
淡褐色的汤汁把面皮染上色,有点酸,还有肉香,并不难闻。
从口能看见一点馅儿,淡黄色的酸菜,还有油汪汪的肉丁,容姝以为肥肉会腻,但并不是,腌肉的时候,熏这一步已经把肉里的油脂弄出来了,肉丁又在酸菜里面,不多的油全沾在酸菜上,又酸又香!
乌音珠被烫的直吐舌头,又舍不得吐出去,终于吃到嘴里,眼睛都满足地眯在一起,“嫂子,腌肉这样吃好香呀!咸咸的,一点都不腻!”
容姝也觉得好吃,酸菜能吃了,可以吃酸菜炖粉条,凉拌酸菜,包子除了酸菜馅儿的,还有好多好吃的馅儿呢。
“包子还能做萝卜粉条,茄子肉丁,白菜豆腐……都可以做着吃。”容姝一口气吃了大半个包子,“吃这个我不难受,孩子应该也爱吃。”
乌音珠松了口气,哥哥不在,她得照顾好嫂子,幸好不害喜了,不然一直这样,怎么办才好。
“嫂子,你爱吃就多吃点!”
猪肉,达娃应该有办法弄来,大楚的蜜饯都是甜的,酸梅酸杏要等明年,酸山楂又吃不得,可算有能吃的,猪肉多带些回来,反正现在天冷,冻猪腿能带好多。
留在大楚的人还在山里勤勤恳恳地养猪,猪长的比牛羊快,所以养起来特别有成就感。
就是天冷了,得插猪食。
他们跟永州的饭馆做了桩生意,饭馆的剩菜剩饭,他们都要,运回来喂猪。
虽说是第一次养猪,可是有养牛羊马匹的经验,他们养的猪,比养猪老手养的,还要肥。
第八十三章 回乌迩的第二十四天腊月……
一头猪二百多斤,乌迩养了几百头,各个肥头大耳,过年杀猪的时候跟乡下妇人学做腌肉,能长期储存,再慢慢运到乌迩去。
还养了母猪,开春生小猪,长此以往,乌迩就不缺猪肉吃。
这回商队只有丹增来了,张掌柜叫人卸了货,照例请人上楼喝茶,丹增没有推拒,喝了两杯热茶之后,问了问张掌柜哪里有卖酸口吃食的。
张掌柜指了指楼下卖的金汤,这不是酸的吗。
丹增咳了咳,“那种酸咸菜,蜜饯,那种吃食,唉,老家的弟妹有身孕了,啥都吃不下,就想吃点酸的。”
张掌柜道:“正巧了,我娘让人给我带了两篓子酸梨,我牙口不行,吃不动,若不嫌,你带回去。”
张掌柜心思一转,平常百姓,谁怀个孕也没那么金贵,有的人家饭都吃不饱,哪儿会吃不下,怕是有孕之人是顶顶金贵的。
张掌柜垂下头,很快又抬起来,“酸梨不够的话,我再寻摸寻摸别的,大人不好出门,这事儿就交给我。”
张掌柜是本地人,买什么东西好多丹增一个外人。
若真是长公主有孕,那绝对是大事,张掌柜自知窥得真相,心想一定把这事儿瞒下来,虽然如今大楚乌迩一片祥和,但长公主有孕,还是不宜外传。
丹增道了句谢,临走的时候装了两篓子酸梨,大半袋杏脯,话梅,青梅,还有两瓶上好的陈醋,有些东西,不光光有钱才行,还得有人脉。
火锅店一位难求,掌柜的想吃点酸杏,肯定能找来。
丹增带着这些东西回乌迩,且不说酸梨变冻梨,又是晒梨干,榨梨汁,梅子杏脯陈醋都入了菜,到十一月份,容姝这害喜之症总算消了。
孩子也满三个月了。
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最是危险,过了三个月,平日里当心一些,就没什么事,也不用喝安胎的药,毕竟是药三分毒。
耶律加央上月月末回来了一趟,留了两晚,留下一把木剑一只木老虎又回去了,已经十多天了。
草原上的雪已经差不多化干净了,雪下的叶子都是青黄色,牧民得赶着草叶彻底干枯之前,割更多的草料,让牲畜们冬天过得更好一点。
如今牲畜能吃的东西很多,秋天的玉米秸秆,草料,豆渣红薯渣,已然比之前吃的好太多了。
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更肥的肉,更多更稠的奶,牲畜不易生病,下的小崽子更壮,每年养的牲畜都比去年多,能供着山上,铁矿,盐湖还有军营的人吃肉。
都是看得见的好处。
听说王妃有身孕了,明年草原就会多一个小殿下,可真是太好了。
玛吉婆婆高兴地厉害,知道容姝有身孕之后就待在帐篷里,缝小衣裳。
连带着和亲带过来的绣娘们,也都开始做小衣裳。
不知是男是女,所以做的衣裳男娃女娃都能穿,刚出生穿的,一岁穿的,现在已经做到三岁穿的了。
衣裳什么颜色的都有,玛吉婆婆还做了容姝穿的,到时候月份大,她现在的衣裳肯定穿不了了,腰部要放宽一些。
除了衣服,还有鞋子,虎头鞋,布娃娃,还有小被子小毯子,当然还少不了尿布。
玛吉婆婆是过来人,衣服做好之后还要洗一遍,晾干,在太阳下多晒两天,这才放到箱子里。
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他们希望容姝和耶律加央的孩子,是草原新的狼王,但是他们也不会放松,乌迩的王一向是能者居之。
十一月下旬,乌迩已是天寒地冻,雪下个不停,往往雪刚停两天,还没化,第二场雪又来了,容姝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估摸着,外面得有零下三十度。
谁从外面进来,就带来一股寒气。
乌音珠在门口炭盆烤了好一会儿手,彻底暖和过来又吨吨喝了大杯热水,“嫂子!我看你肚子比之前大了。”
脸也比之前圆了点,折腾两个多月,人都瘦了,可算养回来了。
三个月,显怀了。
容姝招呼乌音珠过来,“你摸摸。”
乌音珠不太敢,可又想摸,这个孩子身上和她流着相同的血,他们是一家人,以后会软软呼呼喊她姑姑。
乌音珠把手轻轻放了上去,弧度很浅,吃了那么多才长这么一点,小豆丁一个。
“嘿嘿,他什么时候动呀。”
容姝:“赵大夫说,四个多月就有胎动了,这孩子估计是个皮猴,过阵子应该就动了。”
乌音珠捧着脸,一脸嗤笑,“他什么时候才能喊我姑姑啊,他啥时候会说话呀,是不是得先学爹娘才能喊姑姑,可姑姑比爹娘好学,是不是学的快一点呀。”
容姝也不知道小孩几岁开口,她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口一阵响动。
耶律加央掀帘子进来,人还在门口,“少做梦,怎么可能喊姑姑快。”
耶律加央回来了。
他带了厚厚的毡帽,许是在外面待了太久,身上冒着寒气,眼睫还挂着冰晶。看着就冷的厉害。
容姝站起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快烤烤火,我去倒水。”
乌音珠主动把倒水的活揽了下来,倒完水,瞥了耶律加央一眼,“不喊姑姑也是喊娘亲,你急什么!”
说完,掀开毛毡帘子出去,摆明不打搅两个人。
耶律加央看着这个臭丫头,笑了笑,不过还是记着他不在的日子,都是乌音珠来陪容姝说话,孩子先喊姑姑也无所谓。
耶律加央没喝水,他眼睛绽放出笑意,“阿姝,我回来了。”
他身上暖和过来,伸手把容姝抱起来,转了两圈,转完也不放手,对着容姝道:“比上次抱重了一些,孩子是不是不闹人了。”
容姝抱紧耶律加央的脖子,不是一回被他这样抱着,她不怕,就怕耶律加央在外面还挂心她,“好多了,现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赵大夫日日来诊脉,你放好心,路途遥远,别总往家里跑。”
可耶律加央一颗心就在这儿,不往这里跑往哪儿跑,路上多冷,风雪多大他不想跟容姝说,就像容姝也从未说过她怀孕多辛苦,一个人多害怕,夜里会醒几次,每每害喜吃不下饭,心情多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