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艾草
他是掌着斥候营不假, 可斥候营却是对外不对内,只负责打探北狄的消息。
金不语:“……”
厉安刚刚从议事厅回来,向世子透露一个消息:“北狄那边传回的消息,两名王子先后丧命于我军, 听说汗王大怒, 已经准备向幽州军复仇。”
北狄兵败, 阿古拉率残部回到王庭,汗王震怒, 不敢相信自己连失两子在幽州军手上, 发了好大一顿火, 却依旧改不了事实。
接连两场兵败,王庭也是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有关于大王子的,也有关于二王子的,与三王子有关的消息更是离谱。
珠儿从外面回来, 憋了一肚子气,跑去找阿古拉吵架。
“外面人都说你是煞星, 身带不祥, 所以跟两位王子一同出征, 他们都命丧敌营, 唯有你活着回来了。两位王子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阿古拉看着面前一脸愤恨,嫌弃的看着他的女子,自嘲一笑:“王妃相信这话?”
珠儿道:“为何不信?你自己什么样子不知道吗?靠近你的人都会变得不幸,我也一样!”成婚之后,她从来没有一日开心过。
阿古拉静静注视着她,不斯然想起了另外一张脸,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以半年为期,只要你在府里安静住着,不吵不闹,到时候我还你自由,如何?”
珠儿一听大喜:“当真?若是父王阻挠呢?”
阿古拉:“不会。”
珠儿欢天喜地从房里出来,回头看时,阿古拉半倚在榻上,目光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独自躲在深幽的洞中,面上疤痕说不出的狰狞,她忽然之间有些害怕,赶紧跑开了。
无论王庭的传言如何,大王子与二王子先后出事,三王子却能从战场之上全身而退,纵然流言纷纷,但除了两位王子的母族与妻族哀伤之外,其余支持两位王子的部落与朝臣们难免要把目光放在朝中两位成年的王子身上。
三王子坚韧勇武,四王子是汗王的心肝宝贝,骄纵跋扈,无论怎么看都是三王子更稳重可靠一些。特别是先后两次与三王子一同经历过幽州之战败退回来的残兵部族们,沿途回来多得他照拂,对三王子更是好感倍增。
有部族首领暗中偷偷投靠三王子,虽未公开,但王庭之中风向却有些奇怪,关于三王子是煞星的消息传播了多少年,从来没有停止过,珠儿听在耳中不奇怪,可还有另外一种声音珠儿不愿意告诉阿古拉。
一起出征的兄弟们都死了,只有三王子大难不死逢凶化吉,带着手底下的部众回来了,是不是他并非煞星,而是吉星?
珠儿不肯承认,可是一起出征的部众们悄悄议论,颇为赞同后一种传言。
阿古拉一面暗中派人散播消息,以消除这些年流言带给他的困扰,一面在内心感谢当年散播流言的人,若非有这个法子,他也想不到用同样的法子消除别人心底的恐惧,换来其余部众的支持。
三王子是吉星的消息也传到了汗王的耳朵里,起初他也不相信,但吹的风多了,再加上有前面两名王子的事情做佐证,竟渐渐也有了五六分相信,待到大战前夕的大宴上,竟将他唤到身边,温和的说了几句话,一时之间让王庭内外都震惊许久,开始重新审视三王子。
四王子乌力吉虽然已经十八岁了,但自小被汗王宠惯的厉害,最是见不得头上几位成年的哥哥,好不容易死了俩,只剩下向来名声不佳的阿古拉,没想到竟让汗王转了态度,当下有些不高兴,在宴会上便要挑战他。
阿古拉再三退让:“四弟年纪还小,何必非要与我比试?”
乌力吉却咄咄逼人:“我从未与三王兄比试过,何不给弟弟一个机会?再说三王兄死活不肯应战,难道是瞧不起我,觉得我不堪为对手?”
这话便有些重了,阿古拉无奈应战,当着王庭所有朝臣部落首领的面将乌力吉打倒在地。
他伸手去扶乌力吉:“四弟请起——”
乌力吉却愤愤瞪了他一眼,推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自己爬了起来,径自走向自己的位子。
右贤王及一众朝臣心中难免要做比较,以前支持大王子与二王子的都没了指望,总不可能将宝押在大王子与二王子的孩子身上,变数太大,只有在成年王子中间选一个,难免要对三王子与四王子做个比较。
阿古拉面不改色,既不生气也不怨怼,笑笑坐了回去。
开春之后,草原上刚刚化冻,汗王整兵二十万率心腹爱将,命三王子留守王庭,向幽州进发。
定北侯得到消息的时候,正从红英房里出来,对着两名显怀的小妾各个温言安慰两句,便匆匆往营中而去。
金不语正带着独孤默在外面跑马,经过一冬的训练,那只鹰已经被彻底驯服,能在雪窝里抓来兔子,对于寻常鸟雀简直是灾难,上次还捉了一只蛇回来,还能为金不语传信,为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乐趣。
这个冬天对于独孤默来说过的格外开心,每日营中无事,世子便带他出营打猎驯鹰,有时候跟着黎英,有时候跟着黎杰,轮到各营与世子交好的校尉轮休,也会跟着世子出营去打猎,最可笑宿全,恨不得天天跟着世子出营,外面虽然天寒地冻,但世子的猎物丰盛,每次都能饱餐一顿烤肉,或兔子野鸡、甚至还有野猪等物。
经过一个冬天的训练,他的骑术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比之京中之时天上地下,用世子的话来说便是:“你要让自己变成一只苍耳,感受马儿奔跑的频率,将自己粘在马身上掉不下来。”
拜世子所赐,他现在就是一只苍耳,粘在乌龙骓身上掉不下来,身后世子的小白龙飞快追了上来,马上的人神色凝重,跟他说:“阿默,北狄人要来了。”
彼时天穹压顶,大团大团的乌云缓缓移动着往一处聚拢,忽听得半空中一声巨大的霹雳,春雷爆响,震的人耳膜生疼,独孤默还不知军情紧急,笑着安慰她:“有世子在,北狄人有去无回!”
在接二连三的春雷声中,世子扬鞭催促:“你说的也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回营吧!”
两匹马儿一黑一白在旷野里奔跑,身后一队亲卫骑兵紧紧尾随,明明还是正午,天色却渐渐暗了下来,忽然之间豆大的雨点子兜头砸了下来。
世子在乌龙骓身上抽了一鞭子,雨声之中催促它:“小黑快跑!”
独孤默回头去看,身后马上的人在雨声中向他喊道:“别担心,我在你身后。”
马上的人头发被打湿,视线模糊,然而声音坚定,让他内心安稳不少,他双腿一夹马腹,乌龙骓撒开了四蹄如飞般奔跑,大雨淋淋漓漓浇了一头,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远远的,幽州大营在望。
作者有话说:
本卷最后一仗,马上就要换地图了,第二更最迟到晚上八点吧,我下午就开写,今天尽量多写点,以后把时间改一改,阴间作息太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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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北狄二十万大军陈兵列阵于幽州城下, 将幽州城围了个严严实实。
幽州军早得消息,一面向其余州府驻军传消息,一面从大营撤军回防, 驻守城中。
幽州军号称十万, 但要分驻其余州府换防, 其实常驻大营的只有四五万之数,撤军回城之后再分驻城中四门防守。
北狄汗王此次挟重兵为两子复仇, 来势汹汹,还押着定北侯的“爱子”金不畏。
二王子当初全军覆没,并无消息传出去,而阿古拉等人回大营之后见到万人京观, 还当二王子也在其间, 回北狄之后报丧, 为了平息汗王的怒火,阿古拉还将金不畏献了上去。
金不畏从阿古拉手里到北狄狼主手里, 俘虏的待遇从头至尾一样糟糕, 唯独一样大改。阿古拉对他还算客气, 但汗王一路行军,想起自己死在幽州军手里的两个儿子, 便要召人将金不畏拖过来暴打泄愤,无论如何求饶都不能缓解北狄狼主的暴怒。
两军阵前,北狄人将金不畏押出来, 站在城头的定北侯乍一眼竟没认出城下的俘虏是谁,那人披头散发穿着件破皮袄子, 身上血迹斑斑已然站立不稳, 被两名北狄士兵扶着勉强站着。
城下的北狄人扯着嗓子喊:“定北侯, 想不想要你儿子的命?想要他的命还不打开城门!”
定北侯怀疑北狄人的脑子大概坏了, 随便逮个人来便说是他的儿子,还是身旁的世子提醒:“父亲,那人……不会是大哥吧?”
她将金不畏抵押给阿古拉,难道这人将金不畏转手卖给了亲爹?
果然城下的北狄人捏起金不畏的下巴,将他的头发向两边撩开,以便于定北侯能清楚的看到他的容貌,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定北侯,你好好看看,这难道不是你侯府长子?”
城上幽州军齐齐看去,果真是大公子金不畏。
定北侯当着所有人的面,又不能说这不是自己的儿子,遂将怒气转向世子,压低了声音骂道:“你干的好事!”
虽然事情是金不语干的,但大敌当前,她可不想跟定北侯闹将起来影响军心,于是乖顺道:“全凭父亲裁决!”
“你快杀了他!”定北侯催促金不语。
金不语颇为不赞同:“父亲,就算大敌当前,你也不能逼我杀手足兄弟吧?我手上可以沾北狄人的血,却不能沾亲兄弟的血,不然传出去旁人怎么看我?”
定北侯转头看向身边站着的几人,柴滔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向来孝顺听话的沈淙洲也默默低下头以示拒绝,连他的亲卫们也齐齐退后,只留他们父子站在垛口处,互相对峙。
金不语这逆子是指望不上了,旁的人也不敢对他名义上的大儿子动手。
定北侯能怎么办呢?
他从亲卫手上拿过弓箭,隔着城墙垛口喊话,是讲给金不畏跟北狄人的,也是讲给城墙上众将士的。
“不畏你听着,本侯虽是你的父亲,但也是幽州一军主帅,不能为了自己的儿子而置幽州城中军民的生死于不顾,你是个好孩子,能体谅父亲的对吧”
金不畏猛烈摇头,眼泪纷纷而下,嘴巴被塞着,只能“呜呜呜”表示:不能!不能体谅!说疼我爱我的是你,想要杀了我的也是你!
城头上的定北侯没能跟长子达成默契,他手指微踡,事已至此更是毫无商量的余地举弓拉箭,在金不畏不可置信的恐惧眼神之中,箭去如流星,直插入他的心脏。
北狄汗王心中发寒,只觉得定北侯疯魔了,大渊都是这么大公无私为国不计代价奉献的边军将士吗?
他禁不住喃喃自语:“汉人不是有句话叫虎毒不食子吗?他竟然亲手射死了自己的儿子……”
他手下诸将也齐齐被定北侯这一箭给射的魂外飞天,议论纷纷。
城头之上,定北侯捂着心脏面现悲色,只差双泪长流来表现他在国家大义与儿女私情之中选择了大义而牺牲了小我“痛失爱子”的悲伤之情,音辞慷慨,声泪俱下道:“不畏我儿,你死得其所,为父……为父……为父一定会为你报仇!”都快难过的说不出话了。
他图谋许久,想置金不畏于死地,没想到北狄汗王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在两军阵前光明正大的对金不畏动了手,还占了大义的名声。
而金不畏双目圆睁,死不瞑目,软软倒在了地上,结束了他年轻而跌宕的一生。
柴滔:“……”
得亏卜柱不在此处,否则以他的大嗓门还不知道要嚷嚷些什么。
沈淙洲瞟了一眼“悲痛万分”的定北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扭头去看城下金不畏的尸体。
金不语心中鄙视,亲自去搀扶“难过”的定北侯,在他耳边小声说:“父亲一箭射死了金不畏,是不是很痛快?”
定北侯有心想要甩开她,可当着其余诸将的面也有点不合适,只能压低了声音骂道:“金不语,你真当我拿你没办法了?”
大战在即,世子也不想与定北侯当着城头上将士的面吵架,只淡淡道:“父亲以前疼爱金不畏是真的,后来想杀他的心也是真的,而且也做到了,还能得万人称颂父亲一心为国。细想想,做父亲的儿子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谁稀罕做你的儿子?!
在定北侯面色难看要骂人的时候,她赶忙松开了挽着定北侯的胳膊,将位置让给了杨力:“侯爷心情激动情绪起伏太大,杨护卫扶着点。”
定北侯:“……”
比起随后而来的残酷战争,金不畏的死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水花,当时在城头的将士们除了觉得侯爷心狠手黑之外,还不及发别的感慨,很快便面临着没日没夜的攻城之战。
北狄人此行誓要拿下幽州城,由汗王亲自督战,每日架着云梯攻城,而城中将士轮班守城,伤员从城头上抬下去,医帐就地搭建在城墙内不远处,就连舒观云也关了医馆救治伤兵。
城中不少医馆的大夫见此情景,也纷纷停业前来军中效力。
大渊伤兵不少,城外的北狄人更是伤亡惨重,城墙下的死尸积了好几层,没几日便发出腐臭难闻的味道,也无人清理,更激发了北狄人的凶性,非要将幽州这块难啃的骨头啃下来。
攻城之战持续了半个月,金不言忙着组织侯府及别院许多女眷在医帐中做些护理之事照顾伤兵员,忙的昏天黑地,这天却接到府里传来的消息,姚姨娘滑胎了。
“怎么会滑胎?”
半个月前大夫刚刚诊过脉,听说胎儿康健,这才多大功夫就出了岔子?
前来报信的丫头是姚易兰带进府的蔓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肯定是林姨娘捣的鬼,她们姐俩趁着侯府不在府中便对我家姨娘下死手,求大小姐回去主持公道!”
定北侯最近忙于军务,已经许久未曾回府,身边将士环绕,她们也不敢报往军中,只能前来求金不言回府。
金不言挂心弟弟金不语的安危,哪肯安心留在府中管亲爹后院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当即推脱:“这件事情我做不得主,既是父亲的姨娘,等战后报于父亲知道,由父亲查明之后再行处置,我哪有权利管?”唤了身边红梅去请个擅妇科的大夫进府去为姚姨娘诊脉,至于主持公道,她没那么大的本事。
蔓草回去没几天,城头上的喊杀声日夜不停,她这头才从舒观云医帐中出来,林露的帐身丫环清婉也寻了来,挂着一脸的泪珠,上来就报:“大小姐,我家姨娘被人害的滑胎了……”
金不言怀疑流年不利,不利于亲爹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