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黯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可看着许意浓的神情依旧紧绷,“好,老师相信你跟江晋确实是没什么,你作为一班的尖子生帮助分部的学生一起进步也很好的起到了带头作用,那么还有一件事……”她顿了顿,又倾身靠了过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你同桌林淼跟十班那个叫范什么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
这比起先前问她自己的事,倒是结结实实的让许意浓一愣,她定在原地,思绪翻滚,却又很快镇定下来,告诉自己千万不能乱。
“我不知道。”她是这样回复班主任的,眼神也没有任何的躲闪,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些个在市一中待了多年的老师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学生,早已修炼成精,会从极其一个微小的细节里洞悉每个人的心理活动,这时候你越是闪烁其词,越证明心里有鬼。
但显然,这个答案班主任并不满意,许意浓对上她趋于严肃的表情。
“你要知道,学校对早恋这种事是三令五申,严禁杜绝的,一旦被查实他们两个轻则会被请家长约谈,重则会被做退学处理,我相信你作为同桌肯定也看到了林淼每次成绩的变化,从第一次月考开始可谓是直线下滑,再这样下去,我看也不用等到期末考的末位淘汰制了,就早恋这条高压线已经足以给她判上死刑,所以你不要以为替他们隐瞒是在帮他们,其实是在害他们。”期间她掐了两个电话,把吵闹不停的手机给摁成了静音,“你如果知道什么就全部告诉老师,老师还能及时拉她一把,否则等学校出手,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班主任的一席话让许意浓整个人陷入了一汪泥潭,前所未有的沉重,这一刻她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硬生生推向了深不见底的悬崖,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往后却也再无后路,退无可退。
她深谙其中利弊,这个时候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影响到林淼,加之班主任还不断地在给她洗脑,“你如实说出来才是真的在帮她知不知道?”
许意浓如鲠在喉,但始终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她三缄其口,一口咬定,“老师,我真的不知道。”
班主任大失所望,此时上课铃声响起,她疲惫地摘下眼镜往桌上一扔,揉起自己的眉心,长叹了一口气,“你回去上课吧。”
许意浓这才像条好不容易得以游上岸吐口泡泡的鱼,顺渠溜之大吉。
可接踵而来的便是担忧,班主任的话如同一顶警钟不断在耳际回鸣,余音不绝。
如果学校坐实了林淼跟范亦诚的情侣关系,他们将要面临的真会是退学处分吗?
“许意浓。”突的,物理老师的声音将她逸飞的神思骤然拉回了课堂。
老师敲了一下黑板,“这道题第一问你的答案是什么?”
许意浓一看,是道竞赛题,第一问:试求黄沙之间的动摩擦因素。刚刚老师给了大家几分钟时间思考答案,其他同学都在草稿纸上快速解答,只有她在走神,老师一定是看出来了。
“我,还没解出来。”她已经来不及演算了,只得吞吐道。
老师看了她一眼,警告意味不言而喻,转而去叫王骁歧,想借此来敲打许意浓一下。
“王骁歧,这题你解出来没?”
“没有。”
哪知他的回答也让众人大跌眼镜。
什么?一哥都没解出来?这不可能吧?
可周邺看他笔记本上明明写着u=tanθ=h/R=2πh/l≈0.75,θ=37°。
刚要凑过去探个究竟,下一秒笔记本已经被王骁歧合盖了上去,周邺看了个寂寞。
两个得意门生一个上课走神,一个没第一时间解出来,物理老师不免失望,但为了不浪费课堂时间,他只得先找了个台阶下,把课给继续上了下去。
许意浓朝王骁歧那儿侧了侧头,他正目不斜视地盯着黑板,手臂下紧压着什么本子,她只当作是他又在课上做其他科目的习题册。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许意浓无心顾及其他,一把抓住要走的林淼提醒,“你跟范亦诚的事,班主任已经听到风声了,你们还是注意点吧,严重的话会被退学处理。”
林淼前一秒还在跟人说笑的神色顿然收紧,“你怎么知道的?叫你出去的不是数学老师吗?”
许意浓跟她长话短说,当然,略去了自己跟江晋的绯闻那部分。
听完林淼却没有想象中的惶恐,而是突然问她一句,“如果是你,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分手?”
许意浓哑然的反应让林淼扯出一丝笑来,聊以自醉似地低语,“问你干嘛呢,你这个乖乖女又没有喜欢的人,不会懂那种感觉的。”然后又回归正常地像往常般用胳膊撞了她一下,“行了,不管我跟范亦诚最后怎么样,今儿个都谢谢你替我守口如瓶,这份情我会记着。”
许意浓被她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扭捏道,“不用谢我,我也没有做什么。”
林淼呵呵一笑,“你够意思呗。”随后没再多言。
她哪里知道自己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在许意浓心底如石子落入一盏湖面,漾起圈圈碧波,久久不能平静。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羡慕林淼的坦荡,真实地做着自己,而不是像她跟个寄居蟹一样自怨自艾地将一切隐藏于狭小的壳内,拘守一隅,无人时才敢小心翼翼探出来朝某处窥看去一眼。
所以林淼说的没错,她是不懂那种感觉,兴许永远也不会懂。
到了周日,冲刺班的学生被学校临时召集去开会,两个班的学生都准时到了,唯有王骁歧迟迟未见人影,班主任怎么都联系不上,奈何又忙得抽不开身,便招呼她跟周邺到跟前。
班主任先问周邺,“你跟王骁歧平常形影不离,应该知道他家在哪儿吧?”
周邺小鸡啄米地点头,“知道知道,当然知道,就在我们学校旁边,very近的。”
班主任随即吩咐,“那你俩一起去他家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人怎么联系不上。”
许意浓僵了僵,不太明白老师为什么会让她一起去。
“我怕周邺一路东晃晃西摇摇没个正形,更加耽误时间,有你跟着去我放心些。”不过班主任很快亲自解了许意浓的困惑,她也不好推脱,“临危受命”地去了。
周邺倒是真对王骁歧家熟门熟路的,两人只骑了十来分钟的路周邺就指着前面告诉她,“到了。”
许意浓一看,是一栋老宅,有点儿年头了,但它虽旧却在市一中和市一小附近,是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双学区房,在C市这地段别说买了,就是想租都一房难求,跟表哥家那房子的价位有得一拼。
他家住二楼,停好车上去,周邺敲了半天门才有动静。
门打开,王骁歧出现,看到了周邺也看到了她,
许意浓跑上来就欲盖弥彰地撇清关系,“是老师叫我来的。”
王骁歧看她一眼,周邺忙打圆场,“今天集合你没到,老班总联系不上你,不放心,所以让我们来看看。”
王骁歧敛回视线,告诉周邺,“我奶奶高血压犯了,人不太舒服,学校那边我去不了了,你帮我跟老师请个假。”
周邺一怔,“奶奶没事吧?”
“我买了药给她吃过了,现在睡着了,但我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不去学校了。”
周邺嘴上不停“哦哦哦”着,“那我帮你跟老师说下情况。”
“嗯。”
期间许意浓一句话都没插上,反正也说不了什么。
王骁歧的奶奶她见过一次,是上回期中考试结束全年级开家长的会的时候。
当时班主任正低头站在讲台操弄着投影电脑,突然教室门被一阵小心翼翼的叩叩声敲响。
在场所有学生家长闻声看去,是位老太太,她个子不高,身形也稍有上了年纪的臃肿,穿着朴素,却干干净净,打扮得体,在一众注视下,她略显拘束,手扶着门,举手投足都很无措。
班主任直起身子,“请问您是?”
老人像是小跑赶来的,一只手一直按抚在胸口不让自己喘气得太明显,她先是朝老师礼貌地点了点头,而后用夹杂着些当地口音的普通话,迟疑地开了口,“老师好,我是,王骁歧的奶奶。”
霎时,全场静可针落,主要是大家都没料到一个知名企业家的母亲竟然如此质朴……
那会儿他们才知道原来王骁歧从H市转学回来一直是跟奶奶生活在一起的,他父母则长时间待在H市做生意,根本没时间管他,更别说来参加家长会了。
人见到了,缺席原因也知道了,许意浓跟周邺无功而返,可刚跨上自行车就听到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骁歧像是从几个台阶连跳下来的,气都不带喘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许意浓!”他没喊周邺,喊得却是她。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回头一看还真是他。
“帮我个忙。”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出乎意料。
“什么?”她难以相信这是王骁歧会跟她说的话,而且她能帮到他什么?
王骁歧却一字一句重复,“帮我个忙。”
许意浓保持着跨坐在自行车上的姿势,单脚撑地,还在质疑自己的耳朵。
她一言不发,不动声色的模样让周邺误以为两人又杠上了。
生怕气氛尴尬,周邺好心地咳了一声又打起了圆场,“是什么忙啊?我能不能帮啊?”他边说边下自行车。
“奶奶醒了,头还晕着,要上洗手间。”说到这里,王骁歧微微将头偏了偏,不再看着他们,声音也不自然地低了几分,“我不方便。”
许意浓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放车龙头上的手当即一松。
刚下地的周邺又默默坐回自行车上,他挠挠头,“啊?这个……我就爱莫能助了。”再看看许意浓,见她“面露犹疑”,善解人意地只当她是拉不下面子,就机灵地给她找了一个台阶下,“内啥,我们浓哥也没说不帮忙啊是不是?”
许意浓顺势点了点头,她爽快地放下了自行车往回走,“走吧。”
但人经过王骁歧的时候头还是昂得像个天鹅,并且强调,“我是帮奶奶。”言外之意:可不是帮你。
可她脖子伸再长也长不过王骁歧,他打量她一眼,似欲言又止,最后身子一让给她先走,那高冷的表情看上去与平常在学校无异,依旧拽得二五八万。
看看,这就是他求人帮忙的态度。
不过许意浓大人不记小人过,上去搀扶着奶奶陪她去了洗手间,奶奶在里面的时候她就在外面候着,只要稍稍安静下来,她就喊一声,“奶奶?”
生怕她再晕过去,每次得到回应才稍稍放下了心。
奶奶从洗手间出来后就时不时瞧瞧她,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开始扯话题,“那个,奶奶,您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
奶奶说,“好多了。”她目光柔和,“你是我们家歧歧的同学啊?”
许意浓嗯了一声。
奶奶轻轻拍她手背,“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了啊,还让你做这些。”
许意浓摇摇头,“没事的奶奶。”又违心地说,“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奶奶笑了笑,看她的眼神更多了一分慈祥。
她一直把奶奶扶躺回床,给她盖好被子才走出房间。
王骁歧跟周邺一个立在客厅,一个坐在沙发上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咕嘟咕嘟喝着饮料,看许意浓出来,周邺抹了抹嘴,“好啦?”
许意浓点头,这才注意到王骁歧家虽然从外面看上去房子陈旧,但里面有被重新翻修过,家具也都是红木的,典型的传统中老年人偏爱的中式复古风。
见她有些局促,周邺比王骁歧这个主人还积极,拿起桌上另一瓶冷饮就要扔给她,“浓哥辛苦了,来喝点饮料,别客气啊。”
却被王骁歧抬手一挡制止,许意浓刚要在他这动作里敏感得失神,却不经意对上他的视线,“你能喝冷的吗?”
顷刻间,无数道暖流侵浸脉络,烙入心房,有难以置信,也有润物细无声的动容,她唇瓣微微一启,说,“不能。”
确实不能,她最近生理期,还没结束。
他便从身边饮水机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她面前,“那你喝这个。”
她视线微微错开他的脸,伸手接过低语,“谢谢。”
但微弱的声音被周邺盖住,耳边同步充斥着他的叫嚣声,“还是老王你细心啊!”
许意浓捧着那杯水,感受着指尖传递来的温度,它们仿佛渗透了皮肤,跟随着血液流淌在四肢百骸,也令她心中百溯千回,甚至忘了要喝水这个动作。
之后王骁歧送他们到楼下。
周邺摆摆手,“老王你别送了,赶紧回去照顾奶奶吧,我跟浓哥又不是不认得回学校的路。”
他嗯了一声却没立马走,等他们取了自行车,他突然又开口叫了声她的名字。
“许意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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