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淮晓色
进书房的时候,谢云殊捧来一只匣子:“这是刘家主非要送给我的,说是灯台首名原本应该出一本文集,我既然不要,就要送上另一份价值相当的礼物。”
景曦好奇道:“是什么?”
谢云殊打开匣子:“一枚玉印。”
一枚玉白的印章躺在匣中的丝绸上,上面刻印的部分是空白的,等着使用者为它补全。然而单看玉印所用的材质,入手只觉触手生温细腻润泽,就知道这是一块极其珍贵的料子。
“羊脂玉。”谢云殊道。
景曦看了一眼,称赞道:“东西不错,送你的你就收着。”
谢云殊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道:“我不知道公主有何打算,但今日听刘家主仿佛话中有话,所以,公主是准备联合楚卫对付刘氏吗?”
景曦坦然道:“没错。”
谢云殊道:“刘、楚、卫并称建州三大顶级世家,刘氏还排在榜首,并非浪得虚名,公主对刘氏下手,楚卫难免心生忌惮,有鸟尽弓藏之感,如果建州世家都对公主心生抵触,恐怕不好收场。”
景曦看了半晌谢云殊,确定他的表情不是作假,而是真的在替景曦着想,禁不住笑了起来。
她温声道:“你说的没错,可是就是因为这个道理你知道、本宫知道、谁都知道,楚氏和卫氏才会心甘情愿去替本宫冲锋陷阵。”
对着面露愕然的谢云殊摆了摆手,景曦示意他回去慢慢想。
——正是因为世家可以辖制景曦,楚卫才不担心景曦会在动摇刘氏之后会继续对他们下手。因为景曦动摇刘氏尚且需要借用楚氏和卫氏的力量,如果她再对楚卫下手,这二族反扑的力量景曦承受不起。
所以如果景曦足够聪明,刘氏衰落之后,短期内就绝不会对楚卫再动手。而刘氏衰落带来的巨大利益,也足够驱使楚卫去蚕食刘氏。
谢云殊退出院门,景曦就问云秋:“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云秋一五一十将谢云殊和刘家家主的对话转述过来,末了道:“奴婢看他们对驸马很是尊重,言谈之间多有敬意。”
这份尊重不是来自于谢云殊的驸马身份,而是来自于谢云殊自己的声名,和他背靠的势力——丞相嫡孙,襄州裴氏的外孙。
尤其是襄州裴氏,作为大齐顶级门阀,对世家来说,那种吸引力是几近致命的。
景曦沉思片刻,道:“晚上记得提醒本宫,给他赏两道菜。”
赏菜多是上位者对下位者表示亲近的方式。云秋闻言颇为意外:“殿下又是提醒,又是赏菜,是打算用驸马吗?”
景曦凝视着那个渐渐消失的黛色身影,道:“如果能用,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本宫不可能将所有的世家除掉,谢云殊就是本宫拉拢世家的一面旗帜。”
她幽幽一叹:“枕溪是勋贵的代表,谢云殊就是世家的代表,任何一方的影响力,本宫都不打算轻易放弃。”
云秋道:“可是驸马他姓谢。”
这话说的半点不错。就算天下人都知道谢云殊长在襄州裴氏,他和裴家更亲近,但是谢云殊姓谢。只要他姓谢,他身上永远都打着谢丛真的标记,就不能让人完全放心。
景曦道:“谢云殊和谢丛真并不十分亲近,甚至还有些芥蒂,更重要的是,谢云殊真正有君子之风,心思纯澈。”
她缓缓道:“所以一旦被背叛和放弃,谢云殊受到的打击远比寻常人要大,而相应的,只要能打动他,让谢云殊亲自对谢丛真动手虽然不可能,但让他倒向本宫却不难。”
云秋没明白景曦的意思。
景曦却也没再解释,她温和地朝着云秋一笑:“云容这颗棋子,也该被用起来了。”
她踱到窗前,那里摆着一盘未完的棋局。
景曦信手拿起一颗黑子,丢到棋盘上,顿时撞散了原本胶着的局势。
“告诉纯钧,准备收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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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整座公主府被笼罩在朦胧的水汽里,庭院中所有婢仆都跑得飞快。迫不及待地躲到屋檐下,几个不当值的侍女悄悄回去换衣服,生怕把湿气和寒意带进公主的正房。
云容再次踏进了同一间下人房。
她进去的瞬间,坐在床边的人就站了起来:“又有消息了?”
云容没有马上说话,她转身合上门,警惕地把门从里面锁住。
对方道:“这时候不会有人回来。”
云容没理他,急匆匆压低声音道:“公主要往京城传一封信,信中提及了要与太子妃联系。”
“太子妃?”对方讶异道,“这封信是写给谁的,联系太子妃做什么?”
云容没好气道:“我不知道!我也只是进书房的时候看到的,书房里不只我一个人,你要我当着别人的面去翻公主的信吗?”
她先发了一通火,想起自己有求于人,又勉强压住声音,道:“我只看到仿佛提及了子嗣之事,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太子妃……子嗣……”对方低声念了几遍,“好,我会将这条消息传回京,你要知道,大人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你就在公主身边做事,有这个身份之便,还是应该多打探消息。”
云容烦躁道:“你知道公主院中防的有多严吗,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只要轻举妄动,马上就会被发现……我又不是自幼服侍公主长大的,她也不全然信任我,她最信任的是云秋——你们为什么要找我,找云秋不是更好吗!”
对方嘿然一笑:“云容姑娘,你以为如果能控制住云秋,大人会退而求其次?谁不知道云秋是公主府里最得用的人。”
这话简直就像是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了云容脸上——她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那个‘次’,哪怕她已经是公主身边的一等侍女,在外人的眼里,她都只是个不得已之下的选择。
云容自从到了景曦身边之后,几乎没人敢给她这样的气受。她剧烈地喘了口气,把怒火压下去,低声道:“那,那罗哥他还好吗,大人答应了的……”
她问起自己的未婚夫时,神情急切,隐含羞涩,在晋阳公主身边时威风八面的气势全然不见了。
对方用怜悯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晋阳和京城两地之间隐秘传信何其困难,怎么可能在信上提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不过是随口敷衍她罢了。
“你放心,只要你能传出来足够有价值的消息,你的未婚夫就能好好的。”
下一刻对方蹙眉,做了个手势止住云容将要出口的话,蹑手蹑脚地往房门前走去。
云容一颗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对方侧耳听了半晌,神色放松下来对她摆了摆手,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跌坐在了一旁的椅子里。
“我回去了。”她急急道,“我会尽量去弄消息,但是你们要说话算数,我父母,还有罗哥,你们得照顾好他们。”
对方回以她一个嘲讽的笑:“云容姑娘,你父母和未婚夫过活的怎么样,全要系在你身上。”
云容匆匆往回走。
她和传信的这个人接触了几次,多少也知道了一些规律。比如消息不过夜,她传过来的消息,最多在一天之内,就一定会传往京城。
因为以云容的身份,看到的消息多是碎片,根本无法推测出事情是否紧急,只能送往京城交由谢丞相分析裁决。万一这份消息紧急的话,传的稍慢一刻有可能就会失去价值。
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
四天之内,这份消息一定能传到丞相府。到时候父母和罗哥又能过的更好一点,相府家大业大,不会在小处吝啬。
只是这么零散的只字片语,应该不会对公主造成什么威胁。云容努力说服自己。
“我也是不得已。”她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我不想背叛公主,是他们逼迫我的。”
云容穿过回廊,就到了正院。她这个时候不当值,没马上到景曦那里去,而是先回了自己的住处,换了双鞋,又坐下做了会绣活。
一下午的时间,足够云容绣好一条帕子了。她抚平帕子上的皱褶,满意地看了看,就将它放在了床头的针线筐里。
就好像她这不轮值的一下午,当真是安安分分在房中绣了一下午的帕子。
一直到晚上当值,云容才起身往正房去。
云霞正站在正房外的廊下,见了云容就问:“你哪里去了,该你当值了。”
“我现在就去。”云容笑道,“做了会绣活,还好没错过换值的时间点。”
云霞道:“你快去,把珍珠换下来。”
云容应了一声,匆匆往正房走去。
她没注意到,身后的云霞对着她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混杂着厌恶和怜悯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谢,在景曦眼里地位发生了质变的飞跃——从待宰羔羊变成了有用的工具人。
为小谢鼓掌。
第40章 布局 ·
正房的门一开, 幽幽的香气就散了一缕出来。屋子正中仙鹤莲花香炉里,一点烟气缓缓升起。
中秋过去已近九月,原本就是天气渐凉之时, 晋阳又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室外阴冷, 室内却干燥温暖, 幽香阵阵。
景曦斜倚在榻上, 身上盖着条薄毯子,正翻着一叠信纸。
公主不言不语,云容也不敢擅自出声, 在榻前三步之遥的地方站住,垂手侍立。
室内除了她,没有别的侍从在,云容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好半晌,景曦才放下手中的信,仿佛刚刚看见这里站着个大活人似的。
她脸上带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云容悄悄瞥了一眼,大着胆子笑道:“这是有什么喜事了吗, 殿下如此高兴!”
平日里景曦对侍女并不会板着脸。不要说年纪最小的云霞,就是外面的二三等宫女, 景曦心情好的时候也能与她们谈笑。所以景曦虽然积威深重,侍女们在她面前却并不战战兢兢。
“是啊。”景曦抹了抹信纸道,“贵妃信里说,她身边的大宫女梅香年纪到了, 放出宫嫁人去了,贵妃娘娘给了她二百两的银子, 还有一套纯金头面做添妆。”
二百两着实不算个小数,更别说一套纯金头面。云容闻言,半是歆羡半是带笑道:“贵妃娘娘出手大方。”
景曦淡淡道:“梅香侍奉了贵妃多年,一向忠诚勤恳,这份添妆她当得起,将来本宫身边的人嫁出去,本宫一样要给一份厚厚的添妆傍身。”
“那奴婢先多谢公主。”云容笑道,“公主一向待我们宽厚,奴婢就指着公主给奴婢撑腰了!”
云容这话说来只为凑趣,并未多想。然而景曦微微侧首,那双漆黑如同点墨般的眼睛看向她,温声道:“梅香忠诚勤恳,当得起主子给的添妆,那你呢?”
这句话落入云容耳中的那一刹那,就像是一道惊雷在她耳中炸响。她几乎以为公主是看破了她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仅存的理智强行支撑,云容怕是已经跪下去了。
景曦轻声道:“你今日午时,去外院下人房传了什么话?”
云容耳中一阵嗡鸣,轰轰作响。
她侍奉晋阳公主左右,所以更加清楚明白地知道公主的手段。那一瞬间,云容再没有半点侥幸之心。
——公主知道了!
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汗出如浆,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敢多说。
因为晋阳公主最讨厌别人矫饰过错,意图推脱。
一阵馥郁的幽香飘来,景曦倾身向前,漂亮的杏眼里含着令人浑身发冷的笑意。
“你说了什么?是……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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