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路嘉怡知道她因出身而自小囊中羞涩,听说地点还愣了一下。不过再三确认没有听错,他只能点头。
……罢了,多带些银两吧。
路嘉怡摇了摇头,想着她这段时日受到的冷落心中酸软,娶妻是不大会娶安玲珑的了。但是他还是愿意顶住母亲的不满给她一个贵妾的身份。
是的,路大夫人自从知晓路嘉怡与安玲珑之间的事,就干脆利落地当面掐灭了路嘉怡娶安玲珑的心。她的自尊和身份不允许路嘉怡娶个这样的女子做妻。她的儿子可是路家嫡长孙,若不出意外,将来就是路家的家主。这个安玲珑手段低劣,身份低微,眼界狭窄,根本就不配当路家的宗妇!
别说宗妇了,让她沾了路嘉怡的身,路大夫人都觉得是侮辱。
不过路大夫人也深知男子都是天生长反骨的,越不让做的事儿就越做。怕阻拦得太狠反而让儿子对这个庶女念念不忘,她干脆自己松口,可以给安玲珑一个贵妾的身份。
果然路嘉怡听她这样通情达理,反而对背弃娶安玲珑为妻的事情心安理得起来。不是他不愿,而是母亲反对。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为她争取过了,得到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
路嘉怡怎样的心路历程,安玲珑是不清楚的。但她以自己女子的直觉看出路嘉怡的退缩,自然要用自己的手段夺得自己的东西。所以路嘉怡应约而来,安玲珑已经端坐在茗香居位置最好的一间厢房的窗边默默垂泪。路嘉怡推门而入,对上的就是一双委屈却又倔强的眼睛。
“怎么又哭了?”路嘉怡别的不怕,就怕她落泪。
此时只觉得这个少女的眼泪仿佛重锤,一滴一滴砸在他的心上。他顿时心疼不已,快步上来就要替安玲珑擦眼泪。
安玲珑偏开脸一脸的倔强,喉咙里的声音发出来仿佛都要哭了:“你终于想起我了?”
这委委屈屈的话一出,路嘉怡的心就软成一团:“什么叫终于?我何时忘记过你?”
“何时?”安玲珑听到他哄宠的语气,暴躁的心莫名就被抚平了。原先压着的委屈情绪一瞬间爆发出来,假哭变成了真哭。她呜呜地扑进了路嘉怡的怀中,一手捏拳轻轻地锤路嘉怡的胸口,一下一下的锤:“你都几个月没有来找我?我在林家受了那么多委屈你也不来帮我!我去寺庙找你,你也对我冷冷淡淡!你还说何时忘记过我?你根本就是变心了!”
路嘉怡本来就愧疚,被她这么一数落顿时更愧疚。当下就解释起来:“不是,这不是在读书?马上就要秋试了,我便是再胸有成竹也要温书的玲珑。再说,我搬出寺庙不就立即来找你了?”
这话倒是没错,安玲珑可算是被安抚下去。但是想到自己这几个月担惊受怕,辗转反侧的煎熬。她那股矫情的情绪一股一股地往上涌。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都没有停的架势。
哭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她才哑着嗓子从路嘉怡的怀抱中起身。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委屈巴巴地替他斟茶:“去京城就一定要跟赵家人一道吗?”
“嗯,”路嘉怡前襟湿了一片,有点难受却也不好当着安玲珑的面儿擦,“家中安排好的。”
“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谁?”
“赵玉婷!”
安玲珑确定路嘉怡没变心以后,那股子被娇惯的底气又冒出来:“赵玉婷她都是要成亲的人,怎么还不晓得避讳?这般跟着未成亲的表兄同行,她就不怕柳家公子知晓了心存芥蒂么!”
“玲珑!”路嘉怡实在不喜安玲珑如此恶意揣测自己跟表妹,厉声道:“表妹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慎言。”
“慎言慎言慎言!想要别人慎言,那就自己做的不叫人怀疑啊!”安玲珑刚安抚下去的情绪又冒出来,她第一次在路嘉怡面前爆发,“若非赵玉婷对你心存念想,我又何必这般忌讳于她?赵玉婷对她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根本就没有情分,她……”
“玲珑!!安玲珑!!”
路嘉怡可算是体会到路大夫人所说的庶女小家子气,“且不说我与表妹自幼一起长大,清清白白,并非你想的那般龌龊。就说你为个表妹便如此拈酸吃醋,未免太霸道。”
这一句话,刺得安玲珑瞳孔剧烈震动。她霍然站起身,差点指着路嘉怡的鼻子指责他上辈子为了安琳琅舒坦就将后院空置,其他人都避而远之。凭什么到了她这里拈酸吃醋就是霸道!
安琳琅就配,她安玲珑就不配吗?
但这样的话未出口她赶忙遏制住了。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没有发生,此时她贸然乱说指不定被路嘉怡当疯了。
心里一憋屈,她盯着屏风后头的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又给路嘉怡斟了一杯茶:“路哥哥这般说未免太伤我的心。我会这般,不过是因为太在乎你。路哥哥对我如此好,叫我怎么舍得把你分给其他人……”
她这一放软身段,路嘉怡叹了口气也缓和下来:“玲珑,若是想你我共白头,你还是得改改性子。”
说着,端起桌上的一杯茶一饮而尽。喝完他扯了扯衣领,不知为何,这屋子很有些燥热。
第八十四章 一巴掌给扇肿了脸
七月底正是炎热的时候, 屋里闷也实属正常。路嘉怡顾忌着世家公子的矜持,燥的难受也不会做出伸手去拉扯衣服的不雅动作。但只是这一会儿,他额角的汗水便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他舔了舔下唇, 喉咙里有些干涸。
垂下眼帘见正好手边有一杯茶水, 百年端起来一饮而尽。
茶水清爽入口, 但喝下去没一会儿, 擅自离反而窜起一团闷火。仿佛被灰烬掩盖的柴火堆, 从腹部便烧至了全身。不仅呼吸变得粗重,他晃了晃脑袋,意识也有些昏沉。安玲珑看着他渐渐红润的脸, 眼底闪烁着幽光:“路哥哥?路哥哥,你怎么了?”
“无事。”路嘉怡摆摆手, “有些热。”
喝下去的茶水并不能解他的燥热,反而让他更难受了。
或许是此时的气氛正好,又或者单纯是今日的安玲珑格外的动人。路嘉怡此时看着眼前美丽的少女,心底隐隐有一种冲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这股冲动,终于忍不住骤然起身去开了窗。转身之际,见对面安玲珑睁大眼地无辜地看着他。
他顿了顿, 方浅浅一笑:“夏日里天气炎热, 关着窗户确实有些躁。”
安玲珑‘啊’了一声,仿佛才回过神来时的。立即站起身小碎步绕过桌子,抽出袖笼里的香帕送上,体贴地替他擦额角的汗。
人凑得近了,一股勾人的香风席上鼻尖。似月季似桂花,扰得路嘉怡的心思更昏沉了。
“路哥哥,你且坐下说。”安玲珑一把按住他握着床棱的手腕,拉着他企图将他按到座位上。肌肤相贴的瞬间, 路嘉怡顿时就有些克制不住,他骤然伸出两只手握住了安玲珑的肩膀。滚烫的温度仿佛能灼烧人的皮肤,安玲珑眼中的光色一闪,心中顿时窃喜。
面上却装着一副无辜的模样,她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儿,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路嘉怡:“……路哥哥?”
两人这般站得极近。凑近了看,路嘉怡方发现安玲珑今日涂了海棠红的口脂。红艳的色泽让她本就丰润的樱桃小口更加诱人。此时仰着脸看他的模样仿佛是在索吻。
路嘉怡的喉结顿时上下滑动了一下,他克制地把手拿下来:“……无事,有些不大舒服。”
可是无论他如何克制,这股突如其来的火气就是灭不下去。不仅灭不下去,还有越演越烈的架势。路嘉怡隐约感觉到不妙,再这样耗下去可能会出事。他刚想说不如今日就到这,后面的事情等他秋试完再详谈。然而还没开口就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抓住,安玲珑抓着他的袖子一脸依依不舍。
“玲珑,”路嘉怡的眼前已经开始泛黑了,全部的目光集中在安玲珑一个人身上。不知不觉之中,厢房里的下人全部退了出去,就只剩下两个人在里面,“我……”
“路哥哥你要回去吗?”话还没出口,安玲珑就截断了他的话。漂亮的杏眼中眼泪摇摇欲坠,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们快三个月没有见,你都不会惦念我么?”
这话一出,路嘉怡要走的话顿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自从他们从晋州回来,他出于多方考虑便一直对安玲珑避而不见。偶尔见上一面也是十分冷落。说实话路嘉怡是心虚的,嘴上虽然没有说,但心里清楚自己没有信守承诺。如今那股情绪平复下去,他对安玲珑的感情又浮上心头。安玲珑的软话一说,他心里立即就动摇。
心一软,安玲珑就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路嘉怡本身就难受,一个纤细的人突然扑过来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他深吸一口气,俯首低声说了什么,而后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厢房门窗紧闭,一声女子轻呼,后面混乱淫靡的声响不言而喻。
芍药守在厢房的门口,死死捂着耳朵从门板上滑落,蹲了下来。走廊上的风东来西往,窗外的蝉鸣长鸣不止。
屋子里女子忽地一声尖叫,蝉鸣忽然拔高,一瞬间就剩这刺耳又遮掩不住的放肆。不可描述的声音仿佛长了腿脚,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耳朵。芍药的心情十分的煎熬,她一个正经官家规矩调教出来的一等丫鬟,落到如此境地。脸颊止不住地烧红,芍药死死紧闭的眼睛,眼泪一滴一滴地从脸颊滑落。
她觉得羞耻,抬不起头来。为自己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感觉耻辱。
可是没有人在意一个小丫鬟的自尊心,主子的吩咐大于天。安玲珑就算命人将她打死,也不过一席草席卷了丢去乱葬岗的结果。
就在芍药蹲在门口无声地落眼泪时,一群少女嬉笑着上了二楼。
能来茗香居的自然非富即贵,这群少女正是金陵的官宦子弟。她们是经常在茗香居吃茶的,安玲珑曾经跟着安琳琅跟这群人来往过一段时日。太清楚她们的习惯,特意选了这一日来。随着脚步声靠近,芍药抓着衣袖一抹眼泪迅速站起来,张口立即就叫了起来。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芍药大力地拍着门,拍得门扉砰砰作响,“姑娘你开门啊!”
这一嗓子可把刚上二楼的少女的目光给吸引过来。
她们立在二楼的尽头,团扇遮着半张脸若有似无地往这边看。眼看着芍药惊慌失措,走投无路的模样。她们动了恻隐之心,其中一个少女指使了身边的仆从上前来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只是不等那个仆从靠近,一道悠长的女声从里面响起。未经人事的姑娘们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厢房。
芍药立即连滚带爬地冲过来,不顾贵人仆从的阻拦一把抓住一个姑娘的手便哭起来。哭得涕泗横流,惊慌又情真意切:“求求你们,帮帮我们家姑娘吧。小人方才下楼去取茶水,回来以后门就从里面锁死了。无论怎么敲都没有人来开门,我们姑娘才将将及笄,还未议亲……”
少女们都是家中娇养着的姑娘家,自然清楚清白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有多重要。当下就没有推辞,几个仆从立马上前去撞门。
一下又一下,终于嘭地一声将门给撞开。
姑娘们在仆从的掩护下走进去,目睹了里面不堪入目的画面,顿时尖叫着冲出门。
这么一会儿,有那等眼尖的立即认出来将那姑娘抱到窗沿上作弄的男子不是旁人,就是金陵出了名的才子路家大公子路嘉怡!
天啊!
等他们关上门,回过神来的姑娘们一个两个脸色精彩纷呈。而几乎就是一个下午,路嘉怡与安玲珑的丑事就仿佛长了翅膀飞边整个金陵。
且不说路家人听说这等离谱之事赶过来,亲眼所见素来端方持重的大公子如此失态的一幕,一个个神魂俱裂。路家更是为此,陷入了兵荒马乱。路大太太顾不上其他,亲自赶过来将床榻上的安玲珑扯下来,失态得一巴掌扇肿了她的脸。
就说武原镇方家村,安琳琅等辣椒全部成熟后留一株做种,其余的全部收了。
两片菜圃的辣椒收了整整三大筐,安琳琅高兴得好几天走路都带风。
方家老两口这几日就陪着桂花婶子去李家村窜门。老爷子祖孙俩在村里呆了好几日,章谨彦才努力找回他们这次西上的目的。跟在仿佛已经忘乎所以的老爷子,再三地提醒道:“爷爷,你可别忘了咱们这回来这里的正经事儿。吃也吃够了,歇息也歇息得差不多,是不是该离开了?”
“离开?”老爷子正端了一个小马扎坐在准备制剁椒的安琳琅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安琳琅手下的动作,头也不抬:“找人难道非得我亲自去?要我亲自盯着找人,他们岂不是都是废物!”
章谨彦:“……”这简直就是强词夺理,他说着话是让他亲自找人?
“你别操心了,安心在这儿待着。”
老爷子丢下这一句就不搭理他了,专心致志地看安琳琅将辣椒剁碎。这小东西就是让菜肴变得十分可口下饭的好东西。如今这样切,那股辛辣的味道刺激得人都忍不住打喷嚏。
这味道虽然冲,但一阵风吹过,倒是不会叫人难以接受。安琳琅切完了辣椒,那边又剁了几十颗蒜头和姜。将这些东西剁得细碎,然后到在一起搅拌。老爷子伸着脖子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就怀疑:“琳琅这是在做什么?剁得这么细碎……”
“剁椒酱。”安琳琅将几样东西拌匀后加入盐和糖,然后一小瓶米酒倒进去。
这些调料一加入,味道就变得好闻了起来:“剁椒酱?”
“嗯,”安琳琅取来早已蒸过的罐子过来,全部装进去密封起来,“可以做鱼,做很多菜的配料。”
老爷子不管能做什么菜的配料,既然是做出来作配料的,那是不是马上有新鲜菜可以吃?
“不行。”还没开口,安琳琅就打断了他的妄想,“剁椒酱至少放几日,不然不入味。”
不知何时端了个马扎也坐在一旁看着的章谨彦:“……”
一筐辣椒做了大概三大罐的剁椒酱。还剩两大筐新鲜的辣椒。
安琳琅抱着两大筐的宝贝,不知不觉在乡下待了小十日。悠闲的时日过得非常快,她每日做些菜,闲暇时候去县城教孙师傅新菜色,大部分时辰都很惬意。若非周攻玉久久等不到她回县城特意派了人过来问,安琳琅都忘记一晃儿过去多少日。
决定离开武原镇之时,安琳琅难得的还有些依依不舍:“这株辣椒就拜托桂花姨母照看了,等到辣椒老了就摘下来留籽,用作下一期的种子。”
“放心琳琅,”桂花婶子自然是满口答应,“这些我会照顾的,山上的那个土豆也会帮着看着。”
准备回县城的前夕,安琳琅先去镇上交代了孙师傅一些关于生意上的事。又专门去找刘厨子和孙荣聊过以后的生意方向,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启程出发。
这回去县城的只有安琳琅一个人,方婆子夫妻俩暂时不回县城,打算在镇上的食肆里照顾生意。倒是老爷子祖孙俩搬得十分利索,俨然一副安琳琅去哪儿他们就跟去哪儿的架势。老爷子直接让自家的马车走在安琳琅马车的前面。两人就这样随意地跟着安琳琅一起去县城。
有老爷子祖孙一路照看,路上自然是狗吠不惊。
安琳琅抵达县城城门口,周攻玉特意早早地过来接人。谁知打头的马车一掀开,一个皮相与他不相上下的年轻公子弯着眼睛缓缓地冲他点了头:“玉哥儿吧?久仰大名。琳琅在后面的马车。”
琳琅两个字一出口,周攻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滞了。
第八十五章 双更合一
西边的天色被彤色染遍, 云低压城,远处天边与山峦连成一条线。一阵晚风吹过,阴影将马车的影子拉得斜长。晚归的鸦雀凌乱四飞, 明明虫鸣声已起, 场面却莫名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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