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光启帝道:“此话怎讲?”
赵胤看着皇帝苍白的面孔,淡淡道:“挑着乌日苏的人杀,如是做给我们看。太过刻意,就显虚假。”
“甚是。”
光启帝赞许地看了看他,叫李公公端来茶水,喝了一口,“那此事,就没有线索了吗?”
“有。”
赵胤慢腾腾将携带的棉布包打开,露出几本薄薄的画册,他看了光启帝一眼,低头呈上去。
“陛下请过目。”
光启帝接过书册,稍稍翻看,眉头微跳。
“《锦衣春灯》?《引箫记》?《玉宫屠龙》?《真身御女决》?《花事品鉴》?”
一句句读来,旁边的李公公都涨红了脖子。
光启帝眉梢微挑,笑了出来,“爱卿这是何意?得胜归来,给朕送的大礼?”
赵胤面无表情,没有半点调笑之意。
“这些书是从死去的邪君身边找到的。”
他将《锦衣春灯》其中几页翻开,将那个画着山洞的页面指给光启帝看,并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他。
“微臣查过,除了这本《锦衣春灯》,其余几本画册皆出自坊刻或私刻……”
他将《锦衣春灯》翻出来,将纸张迎着光,看了片刻,放在最上面,示意皇帝观看。
“从纸质到印刷,锦衣春灯都像极了官刻。”
“官刻?”光启帝目光微冷,大为诧异。
大晏的书籍刻印共有三个途径:官刻、私刻、坊刻。
坊刻一般是民间书商为盈利而刻书印刷,多为市井书册画册,私刻是士人乡绅寺院道馆家族宗祠等个人刻书。只要有钱,坊刻和私刻人人可为,范围极大,牵涉的人很多,不容易查找。
而官刻却是不同。
内府、中央与地方官府刻书,统称为官刻,不论是哪一级官刻,多为蒙学经史子集等各类综合类书目,但无论如何,官刻绝对不会出现《锦衣春灯》这种淫秽书画册子。
二人聊了片刻,等小椿子端了汤药进来,赵胤看光启帝服药,便起身告辞。临走,他带走《锦衣春灯》和那几本画册。
光启帝看他如此,咳得笑出来。
“无乩,朕是不是要给你指个婚配了?”
赵胤拱手:“多谢陛下美意,臣尚无打算。”
光启帝叹息,看他的目光里有浓重的阴影,“道常师尊已圆寂多年,他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赵胤沉默。
光启帝又道:“堂堂大都督,即便不能娶妻纳妾,随侍女子也当有几个。否则,这漫长光阴当如何打发?纵是朕能赐你荣华富贵,谁又与你共享富贵?”
看到皇帝眼里浮起的复杂光芒,赵胤抿了抿嘴,终是没有说什么,“陛下保重龙体,便是微臣之福,天下万民之福。”
光启帝长叹。
没有再劝。
他是天子,九五之尊,却有太多无能为力之事。对赵胤,他常觉亏欠,可禅师戒言、先帝叮嘱,又不能不遵。
赵胤走出殿门,还能听到皇帝的咳嗽声。
他皱了皱眉,迈过门槛儿,冷不丁一个人影就冲了上来,径直撞入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阿胤叔。我等了你许久。”
小家伙双手冷得像冰块一样,直往他怀里钻。赵胤握在掌心,不悦地问:“殿下为何在此?”
“都说了是等你咯。”赵云圳抬起头看他,双眼仿佛闪烁着星星,小狗似的巴巴看着他,“东宫不好玩,我想跟你回府。”
“不行!”赵胤想也不想就拒绝。
赵云圳嘟起了嘴巴,愁眉苦脸地嗔他。
“耍赖!不是讲好的吗?等你凯旋回京,我就跟你去无乩馆。”略低头,他说得委委屈屈,“我还没有见到我的小媳妇呢。”
赵胤黑了脸,“谁是你小媳妇?哪里学来的胡言乱语。”
赵云圳吐了吐舌头,不敢再玩笑了。
“我想去看阿拾。噫,阿胤叔,你怀里是什么书?我看看……”
赵胤脸色微僵,飞快地按住书册,冷脸看他。
“军机秘要,岂能随意观看。”
“噢。”赵云圳不是完全没有规矩的孩子,一听这话,垂下手来,不再去抢他的书了,但还是固执。
“那我要跟你去。”
赵胤还没开口,背后就传来脚步声。
他回头,看到李明昌。
他恭顺地给太子请过安,笑吟吟地道:“陛下说,太子殿下惦记大都督许久,许他出宫自在些日子,但不可胡搅蛮缠,要听话,跟着大都督好好习武学文。”
赵云圳满脸喜色,对着殿门跪下,磕了个头。
“儿臣叩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赵云圳小眉头揪起,又有点忧心。
“李公公,父皇为什么还没有好起来?”
李公公叹气,“陛下久思成疾,难以根治。太医说近来有些起色了,殿下别怕,会好起来的。”
赵云圳想了想道:“那我不出宫了,留下来陪父皇吧。”
李公公笑了起来,“殿下当真是长大懂事了。不过,有殿下在跟前,陛下更易劳神……”
不就是说他添乱么?
赵云圳瘪瘪嘴,哼声不语。
李公公笑着抬头,在接触到赵胤的视线时,目光微闪,使了个眼色,与他一同走到殿门外边,小声道:
“皇后娘娘即将临月,就这几日了。”
赵胤不动声色,看了远处的赵云圳一眼,没有开口,又听李公公道:“太医和营里的老人们都说,这胎是个小皇子。”
出宫的时候,赵云圳坐在赵胤的马车上,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李明昌那个老东西,又叽叽咕咕跟你说什么了?”
赵胤看他:“让我好生管教你。”
赵云圳哼声,“我是太子,你如何管?”
赵胤冷眼斜他。
赵云圳看他脸色,马上乖顺起来,双手搭在膝上,嘟起嘴巴小声道:“你们大人就喜欢遮遮掩掩。又不是多大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皇后娘娘要生儿子了吗?宫里原本只我一个皇子,现在要多一个皇子,大家眼神就变了。皇子又不是太子,便是皇后娘娘生了儿子又如何?她能让她的儿子做太子吗?”
“云圳!”
赵胤喝止他,“不许胡说。”
小孩子最是敏感,大人往往装得辛苦,其实早已被他们一眼看破。
在这个宫里,若说谁最惯着赵云圳,非张皇后莫属。赵云圳向来称她为“母后”,这次却在赵胤面前直呼皇后娘娘,并分出了亲疏,将皇后的儿子和他放在了对立面。
很明显,小孩子什么都懂。
赵胤冷冷道:“祸从口出。我没教过你吗?”
赵云圳眼圈红了,看着他道:“我又不在旁人跟前说,我只在你的跟前说。阿胤叔,你会出卖我吗?”
不料他有此一问,赵胤沉眉看着他。
小孩却很认真,双眼黑幽幽地看着他道:“不论旁人许你什么高官厚禄绝世美人,你都不会出卖我,背叛我,是不是?”
赵胤盯着他的眼睛,久久,手放在他的脑袋上,“是。”
赵云圳闻言开心极了,猛地扑到赵胤的怀里,紧紧搂住他,小声道:“以后你不许收皇后娘娘的儿子做徒弟,不许教他习武骑射。你只有我一个徒弟。”
赵胤道:“好。”
赵云圳满意地在他怀里拱了拱,语气奶气了些,“我没有母亲,你和父亲就是我最亲近的人。阿胤叔,我答应你,待我长大,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顿了顿,他又补充。
“除了阿拾,我都给你。”
赵胤身子微僵,一记重锤拍在他后背。
“她可以做你娘了。”
“嘁。”赵云圳哪里肯听,“她只大我九岁而已。女大三,抱金砖,我一次抱三块金砖,岂不乐乎?”
赵胤按住他后脑勺,狠狠一捏。
“小屁孩子。”
赵云圳尖叫,大笑起来。
第238章 这个人有多挑战她
这两日,京师城里极为热闹。皇城根下的百姓对政事极为敏感,也好谈。大晏与兀良汗这场战事的胜利,在世人眼里,赵胤无疑是头号功臣。于是,大都督的顶戴上又添了些料,茶楼酒肆中,无处不在讨论与他和抚北军有关的那些事情。
若是谁家侄子、谁家孙子、谁家有人恰好在抚北军任职,传出了什么小道消息,那可就是话题中心的大红人了,人人都凑上去想听点“秘闻”。
时雍也好奇。
去找乌婵的路上,她听到茶肆里喧闹不堪,时不时传出“大都督”的名字,就凑上去听了几耳朵。
结果,她差点流鼻血。
大都督和小侍卫暗地里的风流事,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有的事是添油加醋,有的则十分新鲜,时雍自己都不知道。
如此传扬,不仅坐实了大都督多年来不娶妻纳妾是因“男风之好”,更紧要的是,这些人很是有才,编的段子里,把大都督说得那叫一个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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