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时雍朝予安挥了挥手,跟着赵胤同车前往顺天府衙门。再回顺天府,时雍也算“衣锦还乡”了,何况是跟着赵胤一起,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昔日同僚看她,眼神都极有深意。
宋长贵正在断案,
看到自家姑娘和大都督同来,连忙起身离案,上前拱手行礼。
赵胤免礼,抬抬手,“宋推官继续。”
第317章 断案
宋长贵得到赵胤提拔,如今在顺天府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干了一辈子仵作行,他在这个行当里也算如鱼得水,因此,又羡又嫉的人有,但很少有人觉得他才不配位。
让人给大都督在侧首看了座,宋长贵拭了拭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继续坐回去问案。
赵胤撩袍坐下,面无表情,时雍和谢放等人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
刘家人刚入推官大堂来时,见问案的人是未来亲家,原本要放松一些,如今来个大官横插一脚,心里不痛快又得罪不起,于是,在宋长贵的询问里将之前告诉沈灏的话,再将情况说了一遍。
刘夫人入睡时见过他,那会约莫亥时。一个小厮半夜起床出恭看到老爷出了院子,那会是子时。之后,再无人见过他的踪迹,而昨夜在院外值守的护院们纷纷表示,不见可疑之人进入刘家院落。
在赵胤和时雍过来前,宋长贵已然验过刘员外的尸身,有了初步定论。
刘员外的死亡时辰在子时和丑时之间,死亡原因为窒息,身上无任何外伤,嘴里和鼻孔都有没舂的稻谷,稻谷粒外面本就有细小的绒刺,越想往外吐越吐不出来,反被吸入。
宋长贵推测是掉入粮仓后,无力爬出,无法呼救,导致窒息死亡。
时雍之前也看过刘员外的尸体,死亡原因基本没有异议,问题在于,刘员外为什么大半夜会去粮仓?又怎么会爬上一丈二的粮仓,把自己埋入稻谷里面去的?对此,刘家人谁也说不出所以然,刘员外死前也没有征兆。
刘夫人拭泪道:“听说吕家出了一桩邪事,吕家大姑娘白日天光不见了人。我们家老爷……莫非也是撞了邪?”
宋长贵沉吟,“大都督面前,夫人不可胡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刘夫人看赵胤身上的官服便知这不是个普通的人,被宋长贵一斥,更吓了几分,那眼泪决堤的河水般籁籁往下落。
“不见凶手,我家老爷总不能平白无故把自己埋粮仓里去吧?”
宋长贵坐得端正,纹丝未动地思考片刻,望向赵胤。
“下官也觉得此案离奇。”
赵胤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平静地望向刘夫人,突然出声:“银台书局严文泽,你可认识?”
刘夫人一听严文泽的名字,当即变了脸色,可头却摇摆起来。
“回大人话,不曾听过此人名讳。”
赵胤眉头沉下,似乎没有耐心跟这个妇人再多说话,直接对宋长贵道:“宋推官,这妇人不老实,直接下狱。”
一听这话,刘夫人当场吓白了脸,扑嗵一声跪下磕头,大呼冤枉,求完赵胤,又求宋长贵做主,甚至搬出宋刘两家的姻亲关系。
宋长贵满脸为难地看着她,又望向赵胤:“大都督,此是何意?”
赵胤没有说话,时雍笑着接了过去。
“宋推官,你看刘夫人今日可有不妥?穿红带绿,脸染胭脂,哪有半分为刘老爷戴孝的样子?”
宋长贵看了刘夫人一眼,皱眉道:“不妥是不妥,但刘夫人得知刘老爷死讯,已是卯时……”
时雍道:“刘夫人说,丫头进来通报时,她正在梳妆。”
这个细节宋长贵其实也注意到了,但单凭这一点就为刘夫人治罪,在他看来是极其武断的。可是大都督刚把话放出来了,他不好直接驳大人面子,于是思虑片刻,吭哧吭哧地道:“可否等下官再去现场查控一番,再下定论?”
时雍轻声道:“宋大人太仁厚了。既然凶手事先谋划周全,又怎会留下蛛丝马迹?对待这种刁妇,你不用极刑,她又怎会说实话?”
宋长贵的眉头蹙了起来。
他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也帮腔说要缉拿刘夫人。
这分明就不合情理又不合法度的呀?
赵胤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宋推官要是不便出手,本座倒可为你行个方便,把人带回诏狱审问。”
宋长贵愣了片刻,直到看见刘夫人脸色越发苍白,双眼再藏不住惶恐,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家姑娘和大都督是在一唱一合的唬人!
“既然大人开了口,那……”宋长贵起身行礼,赞同道:“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不!宋大人,你救救我,我不去诏狱,不去锦衣卫。”刘夫人瞬间就慌了。“我说,我说,我认识严文泽,认识。他是我的同乡……”
时雍挑了挑眉梢:“只是同乡?”
刘夫人咬了咬下唇,“青梅竹马。”
时雍与赵胤交换一个眼神,只见赵胤不动声色地将掌心放在膝盖上,沉声说道:“来人,将严文泽带上来。”
在来顺天府前,严文泽已经被锦衣卫从银台书局捉走了,可是这个人嘴硬,不论锦衣卫如何审问他都不肯交代昨夜的行踪,对前往刘家一事更是矢口否认,更不承认认识刘家任何一个人。
哪料,刘夫人经不住盘问,二人轻轻一吓她就招认了。
严文泽被带进来时,头发蓬乱,衣衫褴褛,浑身是血,一看就知在锦衣卫被收拾过了,刘夫人一看到他这样,脚步情不自禁往前走,突觉地点不对,又生生停住,双眼无助地看着他。
“泽哥,你怎生……”
严文泽偏开头去,目光落在赵胤的脸上。
“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杀要剐随你便。”
赵胤低头喝茶,就当没有听到他的话,见状,宋长贵咳嗽一声,厉色道:“严文泽,你可认识眼前的妇人。”
严文泽:“不识。”
刘夫人瞬间变了脸。
时雍看了宋长贵一眼,给了他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然后平静地从赵胤身后走出来,转头问严文泽,“那严先生昨夜为何潜入刘府?”
严文泽:“我不曾前往刘府。”
时雍:“我有人证。”
严文泽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东厂厂督都能栽到大都督手上,落下一个谋反大罪,何况我一个书局先生?既已如此,严某也没想过要活命,悉听尊便吧。”
看他说得大义凛然,时雍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其实她认识严文泽已经很多年了,虽不若燕穆他们那般熟稔,但这人来雍人园汇报过几次差事,时雍对他印象是不错的,一直觉得他做事认真,口风很紧,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忠诚、踏实,燕穆这才会对他委以重任。
谁知……
时雍叹口气,漫不经心地道:“大人,既如此,只能把刘夫人带走,慢慢细问了。严先生夜入刘府,说不定刘夫人知道点什么?”
带去诏狱,一个男人都受不了,何况一个娇弱妇人,刘夫人的脸色瞬间刷白,严文泽明知道他们是在逼他,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露出怯意。
“有事冲我来便是,与刘夫人何干?”
一听这话,时雍就笑了。
“一个人如何通奸杀人?两个人的责任,那就两个人承担。”
原本心虚胆怯的刘夫人,刚才头都不敢抬起,哪料听了这话脸色突然一变,狠狠地盯住时雍,歇斯底里地怒吼:“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时雍轻笑,“没有杀人,那就是承认有通奸了?”
刘夫人脸上猛地褪去血色,眼眶也浮上了一层潮红和恼意,“我和泽哥自幼相识,青梅竹马,若非他巧取豪夺,我们岂会有今日……”冷冷一笑,刘夫人唇角扯了扯,突然笑了起来。
“通奸?何谓通奸?他不仁我不义而已。”
宋长贵皱眉,看她凶时雍,当即拍了桌子,“柴氏,你既为人妇,当守妇道,做出这般丑事,竟不知悔改…………你们两个老实交代,是如何通奸杀人的?”
“我没有通奸杀人!”
刘夫人看着沉默的严文泽,赤红着双眼,又猛地掉头盯着时雍,重复一次,大声吼叫。
“我没有通奸杀人!我没有。”
“你冲我吼没有用,真相自会水落石出。”时雍侧目看一眼赵胤,淡淡道:“大人,带走吧。”
两名锦衣卫作势去拿刘夫人,见状,双手被反剪的严文泽剧烈地挣扎起来,嘴里大吼:“你们别动她!人是我杀的,与刘夫人无关!人是我杀的!”
严文泽激动之下的厉喝震惊四座。
堂上突然安静。
刘夫人在两个锦衣卫的挟持下,慢慢地抬头。
“泽哥?”
“是我。”严文泽不看她,咬牙切齿地道:“我早就想杀他了。从二十多年前他把你带走的时候就想。只是,这一日来得太迟,我等得太久。”
四周鸦雀无声。
严文泽望望宋长贵,又恶狠狠地盯住赵胤,脸上没有怕觉,声音比方才还要响亮,“你们这些狗官,只知道贪赃枉法、唯利是图,对待穷人像豺狼,对待贵人像恶狗。我呸!”
听他辱骂大都督,谢放腰刀哐当一声出了鞘,赵胤却抬手制止。
“继续!”
严文泽愣了愣,冷笑起来,“当年刘荣发强抢柴氏为妻,你们在哪里?如今刘荣发强占吕建成家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你们又在哪里?现如今,恶人得诛,你们倒为他报起仇来?天理何在!”
第318章 将计就计
当天,时雍偷偷带吕雪凝去认尸。吕雪凝看到刘员外那一刹那,脸上便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声音也跟着轻颤起来。
“是他……就是他。”
时雍看了看她苍白的脸,眉眼露出浓浓的疑惑。
综合目前已有线索可以得知,吕建安从海产生意改做米粮生意,为了获得刘荣发的帮助,在京师商界站稳脚跟,亲手将侄女献给有此嗜好的刘荣发。不料,此事竟让严文泽知晓。
严文泽一气之下,生出除去刘荣发为民除害的计划。
严文泽和柴氏原是青梅竹马,后来被财大气粗的刘荣发生生拆散,将刘氏纳去做了续弦,严文泽一直对刘荣发怀恨在意,心生杀意无可厚非。可奇就奇在,严文泽根本就说不清楚他是怎么把刘荣发从梯子拖到粮仓再埋下去的。
刘荣发此人胖腰肥肚子圆,突然袭击还有机会,若是无伤无痕的情况下把一个大胖子抬到离地一丈多高的粮仓顶上,再埋入仓中,那得使多大的体力?
不仅严文泽一个人做不到,便是武艺高强的青壮男人也不可能。
这是此事的蹊跷之一。
其二,时雍和赵胤刚从吕家弄出吕姑娘,挖好了坑等吕建安钻进来,再着手调查真相的时候,祸害吕姑娘的刘荣发就横死家中。
此事太过巧合,就像刚准备出手就被对方提前掐断线索,感觉极为不爽。
时雍叫乌婵将吕雪凝带回乌家班,再找到赵胤,进门就是一顿质问:“大人,对付吕建安的计划,你是否泄露给了他人?若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为何对方会提前把刘荣发灭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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