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她声音越来越大,丝毫不顾虑是在沈府,也不顾别人的颜面。
谢再衡本是一个赘婿,在广武侯府低头一等,出了广武侯府还被她压一头,又气又急却不能与她当场争吵,一时间,他气怒攻心,胀红了脸,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般看我做甚?无话可说了么?这难道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女子?见着了,便心痒难耐了是不是……”
沈灏听不下去了。
“要吵回去吵!”
沈灏冷着脸转过来,看着陈香苋,又不屑地瞄了谢再衡一眼。
“这里是沈府。二位都是体面之人,别叫大家难堪。”
人家的娘子在里头生孩子受煎熬,他夫妻两个在外间吵嘴属实不好看,更何况,堂上还有沈府的老太君,老太爷和几个姑嫂,平白让人看笑话。
陈香苋看堂姐夫发了火,抿了抿嘴巴,哼声坐回去,摸着肚子盯着谢再衡。
谢再衡把头撇开,朝沈灏拱了拱手,又朝其他人施礼。
“我去更衣。”
……
时雍听不到外头的动静。
她的注意力全被产妇吸引过去了。
在她到来之前,这位沈夫人已经几近晕厥过去了,满脸潮红,额头发汗,嘴里小声地叫着“相公”,气若游丝,一只指甲生生被她在床板上抠断了。
“这胎太大了,生不出来呀。”
一个稳婆为了让她分娩顺利,拿了剪子便要为她拓开产道。
时雍一看这把剪刀就没有消毒,可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伴着沈夫人痛苦的一声惨叫,她身子突然痉挛几下,人便没了动静。
稳婆不停地拍沈夫人的脸。
“醒醒,夫人,你醒醒啊。”
“快!看到孩子的头了,醒醒……”
时雍走过去将稳婆拨开一个,只见沈夫人脸色苍白,整个人已经痛昏过去,胎儿的头部露了出来,但是脸上一片青紫,分明有些缺氧的症状。
搞不好要一尸两命!
时雍打开药箱,掏出银针来。
那稳婆一看,急吼吼地说:“你在做什么?会不会接生?”
时雍回头冷冷看她一眼,“我是刘大娘的徒弟,你说我会不会接生?”
刘大娘在顺天府地界上名声极大,可以坐稳婆的头把交椅。
那二人一听,态度好了许多。
“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孩子拽出来呀,孩子再不出来活不成了……”
时雍瞪她一眼,“那大人的命便不要了吗?”
另一个稳婆看她一眼,小声道:“去问问沈大官人,是保大,还是保小。”
这两个稳婆也算有经验,能看出来情况,若是只保孩子,那不顾大人安危,把孩子弄出来就好,还能活一个。她满手鲜血地跑出去了。
两个丫头在旁边呜呜地哭,时雍沉着脸,没理会她们,摸了摸沈夫人的额头,将她的头侧向一边,衣服拉开,捻一根银针刺向百会、水沟、中冲、涌泉、足三里……再从药箱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入一粒药丸子,撬开沈夫人的嘴巴,直接灌了进去,扣紧她的下巴……
见她仍然不醒,时雍再接着刺激她的穴位。
在两个丫头不安的目光里,那稳婆急冲冲回来了,对另一个稳婆道:
“沈大官人说保大人要紧,沈老太爷和夫人说……要保孙子。你看这事如何是好……”
“醒了!”时雍突然弯腰下去,看着沈夫人汗涔涔的脸,见她双眼幽幽睁开,时雍松了一口气,扶住她的肩膀狠狠一捏,厉色道:
“你听着,一定要保持清醒,知道吗?你都听到了,他们家要孙子,你要是死了,便有别的女人花你的银子、睡你的男人,打你的孩子。你甘不甘心?”
两串眼泪从沈夫人眼角滑落下来。
显然,她听到了稳婆的话。
看她没有力气,时雍又喂了她一粒药丸,再返身从药箱里拿出纱布裹成一团,塞到她的嘴里。
“受不住,你就咬!”
时间缓慢得如同蜗牛在行走,时雍浑身冷汗,脊背都湿透了,终于听到一声长长的呻吟。
孩子出来了,没有哭,稳婆有经验的拎起来,往它小屁屁上一拍。
重重拍了几下后,房里哇的一声!
孩子终于哭了出来。
时雍拿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走上前拔出沈夫人身上的银针,在洗面盆里胡乱地清洗一下手,便走了出去,问沈灏要来纸笔开方子。
“马上去抓药,熬好,让沈夫人喝下。隔两个时辰,再喝一次。”
沈灏连声道谢,脸上的神色显然已经松缓了许多。沈老夫人走过来,不解地问:“我家儿媳能吃能睡,养得白白胖胖的,怎会不好生产呢?”
养得白白胖胖的,养猪啊?
时雍沉下脸,懒得多看她一眼。
“沈夫人吃得太好,孩子太大了。”
沈老夫人道:“吃不好,那我孙子怎么长个儿?”
沈灏沉下脸来,“娘!”
沈老夫人不悦地看他一眼,没有再吭声,进去看孙子了。
陈香苋坐在半天冷板凳,见状突然哼了一声,“宋姑娘好本事啊。我四月头也要临盆了,不知道宋姑娘方不方便到侯府为我接生……”
时雍道:“不方便。”
说罢她将写好的方子交给沈灏,并叮嘱了煎熬之法和产后护理的一些事项,等沈灏都一一记下了,她这才转身,弯腰去拎自己放在地上的药箱。
一只脚突然飞了过来,猛地将药箱踢出去好几尺,哗啦一声,里面的东西全都倾倒在地上。
陈香苋挺着肚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小心踢到了,宋姑娘不会见怪吧?”
第450章 略施小计
整洁的地面一片狼藉,倒地的器械,破碎的药瓶,散落的药丸,还有倾倒后扑面而来的呛鼻药粉,这场面将沈家所有人都惊住了。
陈香苋高傲张狂,是因有广武侯府托底,可这个叫宋阿拾的女子背后是大都督啊,陈香苋怎么敢?当真是妒火中烧不管不顾了么?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片刻,时雍的目光从陈香苋骄傲如孔雀一般的面孔,慢慢地移到她的肚子,微微一笑。
“广武侯府教出来的嫡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时雍慢慢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药瓶,再慢条斯理地一个个擦拭,放回药箱。
沈灏看不下去了,冷冷扫了陈香苋一眼,走过去便要帮她。
时雍道:“不用。”
她脸色正常,看不出喜怒。
“阿拾。”静寂中,周明生从外面跑了进来,
晚他一步进门的人是谢再衡。
一看这个场面,周明生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瞪大眼睛看着挺起肚子趾高气扬的陈香苋,气得脸都绿了。
“阿拾,这个女人欺负你了是不是?”
时雍低着头整理她的药箱,一声不响。
周明生看她这模样就觉得委屈。
上次阿拾为了救他能带人上玉山,现在为了阿拾他就不能做点什么吗?再说了,还有大都督兜底呢,他怕什么?说不定争口气,就进锦衣卫了。
周明生想也不想就撸了袖管,指着陈香苋破口大骂。
“你什么东西,阿拾也是你敢欺负的?”
周明生肩宽膀大身材高大,嗓门又粗犷,对着陈香苋一吼,再踏前一步,那模样看上去极是可怕。
陈香苋立马捂住肚子往后退,她身边的小丫头也吓得白了脸。
“行之——”陈香苋吓得唤了谢再衡,却见他皱眉站在门边,一点表情都没有,随即怒上心来。
“你眼睛是瞎了吗?没看见有人欺负你的娘子?”
谢再衡默默上前,走到陈香苋面前,对周明生说道:“阿生,我替香苋赔个不是。看再衡哥的面子,算了……”
陈香苋在他背后吼:“谁要赔不是?”
周明生在他面前吼:“你有什么面子?”
谢再衡脸色微变,眉头皱起,扫过时雍擦拭药瓶的模样,眼底有一抹冷光闪过,“那你待如何?”
周明生冷哼,指着他背后的陈香苋,“她怎么对阿拾,我就怎么对她……她踢一脚阿拾的药箱,我踢她一脚就算扯平。”
“阿生……”
以前都是宋家胡同那一块住的,彼此都熟,可是周明生再听谢再衡这么唤他,脸上全是鄙夷之态。
“别叫得这么亲热,我可高攀不起侯府的上门女婿。你让开,让我踢上一脚,这事就算了,否则,善了不成。”
沈灏是知道周明生脾气的,又是他手底下的捕快,有心说上几句,可周明生完全不听劝,一时间,沈家房里骂的劝的都有,唯有时雍一声不吭,默默将药箱归位,这才站起身子,唤住周明生。
“我不打孕妇,我们走。”
周明生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指了指陈香苋。
“阿拾,这,这就算了?”
时雍瞄他一眼,“谁叫她是孕妇呢?揣着块金疙瘩,我们便是有理也成无理了。一点小事而已,不必计较。”
周明生看不得陈香苋那一副高傲的模样,可时雍都这么说了,他重重一哼,悻悻收回手。
“听你的,这次就饶了她。”
时雍望一眼被谢再衡护着的女子,那一脸的傲气,眼睛又瞄向她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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