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子金三
人群议论,不一会儿有人附和:“大嫂子说得对。我都在她家买了好几年豆腐了,没一块不好的。”
“我是信她,不然也不会花钱买了。”
矮个男人和旁边高胖的男人对视一眼,高胖男人忽然上前,直接把豆腐摊子给掀了。
“臭娘儿们,坑了老子兄弟还不认账,老子今天非打烂你那张利嘴。”
他冲向张氏,狰狞的脸色像一头凶恶的豺狼,张氏心一横,拿起旁边的凳子砸了过去,然而这更激怒了对方,危险之际,一盆滚开的水泼在高胖男人身上,现场顿时响起杀猪般的惨叫。
“妹子,快过来。”烧饼大娘忙不迭招呼。
张氏一溜小跑过去,矮个男人去抓他,谁料烧饼大娘搂着张氏闪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端着又一盆开水迎面泼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张氏心跳的很快,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她拿过少年手里的铜盆,三步做两步上前,趁两个男人吃痛,用尽全力把两个男人砸晕了。然后对众人道:“麻烦各位帮我唤一下里正。”
事情发生的太快,好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此刻闻言,人群立刻沸腾开了。
凑热闹是人们的天性,里正来了之后,大家七嘴八舌复述事情始末,里正只觉得耳边仿佛有一百只鸭子嘎嘎叫,都不知道听谁的。
张氏自然被一起带走了,烧饼大娘对儿子交代了两句,随后解下围裙跟了上去。
秦遇回来的时候,只看到铺子一片狼藉,烧饼大娘的儿子候着他,赶紧把上午的事说了。
秦遇面色一沉,对少年道了谢,直奔秦怀铭家,他需要秦怀铭帮他请假,然后往里正家赶。
长宁镇没有衙门,县太爷在县城里。
但是镇上设有里正,相当于现代小镇的镇长,长宁镇的大小事情由他管。
一般里正都是由秀才担任,如果镇上的事里正管不了,或者事情很严重,又或者闹出了人命,县太爷才会插手。
里正的家也在住宅区,只是他家偏北,谭秀才的家靠南。
秦遇赶到的时候,里正的院子已经挤满了人,他试探着进去,两次都被人群挤了出来。
“遇弟,遇弟。”秦怀铭气喘吁吁跟过来扶他。
“你别急,里正为人很公正的。”
随后他敞开了嗓子,“麻烦让一让,让一让,当事人来了,让一让唉。”
这话果然有效,密密麻麻的人群愣是给分出了一条道,秦遇感激的看了一眼秦怀铭,飞快的跑了进去。
“去你娘的,你个小瘪三,真把人当傻子。你把豆干买回去,放个十天半月,不臭才怪。”
“开水泼你怎么了,你都动手了,还不许我们用开水泼啊。”
秦遇身子一顿,这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是烧饼大娘又是谁。
但是,他娘呢?
“里正大人,镇上来来往往就那么些人,来我家买豆腐豆干的都是熟面孔,他们两个面目不善,我见过他们不会忘记,然而最近几日,我根本没有把东西卖给他们。”
秦遇走进里正家的厅堂时,正好听到他娘说的话,有理有据,语速不疾不徐,这让他稍微放下心。
秦遇的突然到来,让厅堂里的几人很意外。
张氏瞳孔一缩,“遇儿,你怎么来了?”
秦遇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上前给里正行礼,里正摆了摆手。
秦遇退到他娘身边,冷冷的盯着对面哀哀叫痛的两个男人。
“看什么看,小崽子!”高胖男人恶狠狠瞪着他:“你娘伤了我,这事没完。”
秦遇望向里正,里正捋着胡子,眉头紧锁。这事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两个男人咬死了张氏的豆干有问题,现在还被张氏伤了,必须赔钱。
说白了,就是耍无赖,偏偏镇上只有张氏卖豆干。
秦遇扯了扯他娘的袖子,两人耳语几句。
矮个男人眉心一跳,直觉不好,嚷嚷:“喂,你们在说什么,别想着逃避。”
他还想蹦过来打秦遇,但是扯到身上的伤,又疼的他龇牙咧嘴。
秦遇不理他,对里正又行了一礼。
“里正大人,这事关我娘的清誉,小子不敢大意,有几句话想说。”
他不过八九岁的年龄,放在寻常,其他人都不会让他发言。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但秦遇一身书生打扮,背上还背着书箱,进来后面色从容,稳重有度,实在很难将他看做一般孩子,这会儿他开口,又是张氏的独子,里正略微思索,便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秦遇心里松了口气,允许他说话就好。他快速组织语言,道:“里正大人,各位叔伯婶母,此事若要探查真相如何,小子浅薄认为,需得几点。”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他们的身份是什么,肯定需要查明。且他们口口声声说我娘的豆干有问题,吃坏了他们的兄弟,那么这位兄弟也该找出来。到时候请两位大夫把脉确认,是否是因为食物问题出现身体不适。”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我娘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她天天在铺子上卖东西,来往之人都很熟悉,出现了两个生面孔,她肯定会记得很清楚。”
“她撒谎!”矮个男人大声叫喊,仿佛这样就有理了,但被里正一个眼神压住。
秦遇不与他争辩,伸出第三根手指:“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件事做了,肯定就会留下痕迹,长宁镇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你们自闹市而过,总有人注意。虽然有些麻烦,但挨家挨户询问也费不了多少时日。若是整个闹市都没人看见你们来我娘豆腐铺子买过豆干,那么其中蹊跷也不必我多说。”
对面的高胖男人看向秦遇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锋利,恨不得一拳将他砸扁。但刚有动作就被旁边的汉子压住,“你给我老实点儿。”
秦遇不惧他,对里正拱手:“这事虽然小,但是唇亡齿寒,若真是我家的豆干吃坏了人,我家愿十倍赔偿。可若我娘是冤枉的,以后其他人有样学样,其他铺主又当如何,岂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本来只是看热闹的人,听闻秦遇此言,看两个男人的眼神立刻就不对了。
里正捋胡子的手顿住,清明的目光落在秦遇身上,秦遇不卑不亢与其对视。
他点到即止,将个中情况剖开给里正听,但最后也没请求送官府。
里正为一镇之长,秦遇提出报官府,就是当着众人的面质疑里正的权威,所以这事只能由里正自己提出。今日之事事关他娘,他生气愤怒,可愤怒却不能失去理智,否则那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里正看了秦遇许久,终于移开目光,又扫了一眼色厉内荏的两个男人,面色不豫,拍板道:“既然调查需要诸多人手,那此事老夫会报于官府处理。”
矮个男人心中一慌,抬脚就往外跑,但周围都是人,哪里跑得了。
他们一群人当即前往县城,公堂之上,县尊大人惊堂木一拍,矮个男人本就摇摇欲坠的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忙说没有什么吃坏肚子的兄弟,他们就是找茬,想讹一笔钱。
鉴于张氏没有受伤,两个男人认罪态度又良好,县尊令两个男人赔偿张氏铺子损坏的银钱,再把两人打了三十板子,关押两月,此事就了了。
张氏豆腐铺子的清誉保住了,还得了赔偿,坏人也挨了板子,围观的众人觉得这就是圆满结局,心满意足的离去。
秦遇却高兴不起来,烧饼大娘的儿子将上午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今日他娘差一点就被打了。
都是他没用,若他有力量,那些泼皮无赖怎么会看他娘是个寡妇就随意欺负。
第22章 升入甲班
张氏铺子被砸的事在镇上传开了,私塾里也免不了议论,大多数人对秦遇还是同情居多,连谭秀才都把他单独叫去书房宽抚一番。
面对夫子和同窗的关切,秦遇笑笑,言说一切都过去了,他娘立身形正,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但是他心里怎么想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迟钝如赵锦堂,都发现了秦遇的变化,虽然以前秦遇念书就很认真,但是好歹还能放松一下,跟他们一起出门逛逛。现在他们约五六次,秦遇才会应一次。
这天散学,秦怀铭叫住秦遇:“遇弟,我有东西要给你,不过放在家里了,你陪我回家拿吧。”
秦遇刚要婉拒,却发现秦怀铭飞快朝他眨了一下眼,他到嘴边的拒绝就变成了:“好啊。”
赵锦堂凑过来:“什么好东西,我也想看。”
秦怀铭:“一本诗集,你要吗?”
赵锦堂讪讪:“那…那不用了,我家里有。”
秦遇跟着秦怀铭到了秦家,没想到秦崇恩也在。
他被老仆领去了书房,秦遇看见书案后坐着看书的秦崇恩,拱手行礼:“小侄见过秦伯父。”
秦崇恩摆摆手:“这里就你我二人,不必多礼。”
他话语顿了顿,看着秦遇,眼神有些复杂:“今日让阿铭叫你来,的确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伯父请讲。”
秦崇恩思量片刻,说起张氏豆腐铺子闹事的事情,秦遇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握紧,哪怕过了一个多月,秦遇闭上眼睛,仍觉得还在昨日。
“老夫事后感觉有些蹊跷,你们孤儿寡母是弱势,可你娘不是软弱可欺之人,当年你爷奶父亲接连去世后,不是没人想来占便宜,但都被你娘轰了出去。那两个挑事的是本地人,平时欺软怕硬,不碰硬茬,且此前跟你娘毫无交际。”
秦遇神色一震,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敢置信。
他自问他和他娘都是再老实本分不过的小老百姓,平时也不与人交恶……
秦遇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
但是怎么可能呢,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秦崇恩一直注意着他,发现秦遇脸色变化,叹了口气:“你心里可是有了怀疑的人。”
秦遇睫毛微颤,有几分拿不准,望向秦崇恩欲言又止。
秦崇恩直视他:“老夫派人蹲守二十来日,终于发现有人跟那两个男人接触。”他面含如霜:“那人就是刘文杬的表兄。”
“但你与刘文杬的表兄素不相识,那么源头就只能出在刘文杬身上。”
他刚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半信半疑,比起刘文杬,他更偏向是刘文杬的父亲做下此事,可如此一来,有些地方又说不通。
一个大人何至于如此拐弯抹角去欺负一对孤儿寡母。更何况那个大人还是一名童生。
但是换成刘文杬,就能理顺了,因为私人恩怨,所以让经常跟混混打交道的表兄出面,给秦遇他们娘俩一个教训。
秦崇恩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格外烦躁,想那刘文杬也十一二岁的人了,该知事了,心性却如此狠毒,那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相比秦崇恩的烦躁,秦遇更多的是愤怒,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祸事居然是因为他,他娘被他牵连了。
校园霸凌在现代不是稀罕事儿,但他没想到这种事会加倍的落到他和他娘身上。
忆起在私塾里,刘文杬对他的冷嘲热讽,肢体挑衅,秦遇只觉得一股火突突地往天灵盖冒:欺人太甚!
秦崇恩都做好了秦遇大喊大叫,甚至踹东西发泄的心理准备。然而秦遇只是垂首站在那里,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秦遇紧绷的嘴角和身侧攥紧的拳头。
良久,秦遇缓缓呼出一口气,对秦崇恩郑重道:“多谢伯父将事情真相告知于小侄,小侄铭记在心。”
他深深一揖:“小侄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秦崇恩惊愕的看着那道远去的瘦小背影,许久回不过神来。
次日,秦遇寻到刘文杬单独去茅房的时候,偷偷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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