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子金三
睡觉前他还想,金陵繁华闻名天下,消费肯定远超郡城,他与苏家大哥合作,得到的臭豆腐的分成,让他在本地能过得游刃有余,可一旦去了金陵,还不知能顶几日。
再者,青溪书院名声在外,若是瞧不上他,他那时又该如何。
理智告诉他应该现实一点,从实际出发。但情感上又不甘心,兰兄的信中,把青溪书院描述的那么好,他早已生出向往之心。
他翻来覆去半宿,天亮了才勉强睡着。
上午时候,他就在院子里练字,总算让自己心静了些。
适时,秦秀生来找他,说是有几个问题不明,想要请教。秦遇询问后,给他仔细讲解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戚兰的信又来了。
这一次厚厚的两封,他先打开一封,发现里面是一套题卷,有经义题,策论题,律法题等等。
秦遇一头雾水,不知道戚兰什么意思。
待他把另一封信也打开,迅速看完之后,心头就是一跳。
信上说,戚兰知道他在县学讲学,非常惊讶和惊喜,于是把秦遇的情况讲给了青溪书院的夫子听。
然后夫子就对秦遇生了兴趣,又得知秦遇想来书院求学,遂寄过来一套题卷,让秦遇作答。
如果秦遇作答的好,年后就去青溪书院参加测试。
这道测试,不是测试秦遇的入学资格,而是关乎秦遇之后,能不能免费在青溪书院学习生活。
青溪书院能与国子监相提并论,师资,生源,财力,悉数不缺。
每年有大把的有钱子弟捧着金银来读书,书院不差钱,书院要的是天才。
有出息的学生带动书院的名气,书院名气又引来有钱子弟,有了钱,书院又耗费大量钱财来栽培家境贫寒的有天赋的学生,整个一良性循环。
秦遇的心砰砰跳的极快,他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戚兰才好。
他不算十分优秀,想让青溪书院的夫子对他感兴趣,戚兰肯定在里面出了大力。
他抬手捂住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把自己过分激动的情绪压下。
秦遇妥帖的把两封信揣进怀里,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到了秦怀铭。
当初他去谭秀才那里上学的时候,多亏了秦伯父说和,他入学后,又逢铭哥照顾。
他在县学讲学的期限近了,但去青溪书院的事,就算成功,也得翻年之后才动身。
这中间空着两三月,若是铭哥愿意,他倒是能够过去一对一给铭哥辅导一下。
秦遇心里挨个盘算,回去后,认真琢磨经义题和策论题。
其中一道是“谁言碧山曲,不废青松直。”【注】
意思很好理解,通俗点来说,就是品行高洁,出尘不染。
这题说好答也好答,说不好答也不好答。
不好答的原因就是因为“太好答”了。
因为它很笼统,好像怎么着都可以挨着边儿。但是想要脱颖而出,就很难了。
秦遇起身在屋里走动,窗户大开,寒冷的风吹动着桌上的书籍,但书桌正中间被镇纸牢牢压着的题纸,却丝毫未动。
他心中思绪万千,却一时没理个出来。
半个时辰后,他开始坐下答题,然而洋洋洒洒写下一番,却怎么看着都不满意。
秦遇搁下笔,揉了揉眉心。
不行,现在这状态太不行了。他在乡试答题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过。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就知道原因出在哪里。他觉得自己有这个机会,是友人费了大力帮忙,所以一百个慎重都不为过。
然而却恰恰是这种过分的慎重,影响了他发挥。
他把题纸和答纸收进书箱,去豆腐铺子牵走小毛驴,对他娘说,他要去外面散心。
然后毫不意外的走到了殊安寺,这一次,住持在寺庙里。
对方正在抄写经文,住持看到秦遇笑了笑:“许久不见,秦小友变化许多。”
然后目光落在小毛驴身上,“这小家伙倒是一如从前。”
秦遇行了一个晚辈礼:“许久未来拜访,住持勿怪。”
住持摆摆手,示意秦遇在他对面坐下,然后把纸笔给他。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友字迹工整美观,可愿帮老衲一同抄写佛经。”
秦遇颔首:“是晚生的荣幸。”
秦遇这一抄就是两天,白天来,黄昏时走,那些经文从他脑子里略过,好像留下了痕迹,好像又什么都没留下。
秦遇离去时,住持问他:“小友可有心得体会。”
秦遇迟疑着摇了摇头。
住持笑容不减,只对他道:“去吧。”
秦遇骑着小毛驴走了,空了两天,他接下来几天的讲学挤到了一处,秦遇忙的昏天地暗,干脆就在县学留宿了。
当把他手边的事忙完,才想起之前的青溪书院的题卷。
他在县学有专门的屋子,窗外太阳慢慢向上爬,一看今天就是个好日子。
他重新把题卷拿出来看了看,包括那时的回答,而今在看,只觉得哪哪儿都有纰漏。
他磨了墨,笔尖浸透墨汁,下笔如有神助,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当他把毛笔架在笔架上,拿起答纸,轻轻吹干墨迹,无论是字迹的流畅,还是行文的内容,他都感觉上佳。
作答时,很奇怪的一种感觉,他好像什么都没想,都不知最后怎么答出来的,就跟在殊安寺抄经文时的状态差不多。
而他答完这道题,前后也不过花费两刻钟不到的时间,堪称超常发挥。
他再去看其他题,是一道史论,这个主要考察平时阅读量是否够宽,够广泛。
秦遇发现这些题其实都暗含深意,有些间接考察品性,有些考察学问是否扎实,有些又考察平时是否死读书。
其中有一道律法题,还涉及到了某地的风土人情,照本宣科的作答肯定不行,既要了解当地风俗,还要通晓人情世故。但读书人的要求更高一些,知世故可,却不能世故。
秦遇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这廖廖的十来道题,与乡试相比,到底谁更难一些。
不过诗赋题很少,只有一道,也不算难。与其他题形成了鲜明对比,秦遇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兰兄提前给青溪书院的夫子说过,他不擅长诗赋。
他花费了半个时辰在草稿纸上做出来,最后检查一下,发现没什么问题,就誊抄到答纸上去了。
当他把整套题卷做完,才惊觉外面的太阳有西斜的趋势,而他的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
作者有话要说:注:出自唐诗人孟郊的《寓言》
第64章 直说
秦遇把题卷和答卷收好,背上书箱出县学吃饭。
次日,他一大早就把他的答卷和信件寄了出去。
秦遇看着灰白的天空,心里有片刻的茫然,随后眼神重新坚定起来,不管如何,他已经尽全力了,其他的,交给天意吧。
这边他把信送出去,另一边又收到了苏秀才的信,对方问他还回来府学念书否。
秦遇敲了敲额头,他怎么把这茬忘了。
他挑了一天空闲时间,去府学办理了退学,他已经想好了,就算青溪书院不要他,他到时候也要去郡城那边看看,他在府学里已经学不到什么了。
苏秀才颇为遗憾,对他而言,秦遇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同窗和友人,性格温和却不失原则,学问通透却不倨傲。
以后他可能都很难再遇到这样的人了,苏秀才有些悲伤的想。
县尊大人知晓了秦遇的做法,还把人叫过去询问了一番,秦遇当然没有蠢到实话实说,而是道他现在年轻,正是出去走走的好时机。
秦遇以前经常听到一句话,叫做“父母在,不远游”。
其实这句话是单拎出来的,并不完整,后面还有一句“游必有方”。
整段话联系起来的意思是,你去哪儿,一定要给家里人报信儿。而不是以孝顺的名义,把子女留在身边。
县尊大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让秦遇回县学了。
秦遇很喜欢跟教谕交流,可惜教谕太忙了,他们交流有限。
他们曾经聊天时,教谕毫不掩饰对秦遇年轻的羡慕,还道自己若是年轻十多岁,肯定还会接着往上考,但现在他已经精力不济了。
且不提沂溪县到京城的遥远路途,就是会试九天,一般人也吃不消,若是运气不好折在里面,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自己死了都还没啥,可家中老父老母,妻子,儿女又该如何。不能不考虑这些现实问题。
秦遇觉得教谕真的是一个好男人,虽然平时为人严肃,但事关家里人,对方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很周到,从而做出最好的方式取舍。
不像那些戏文里,书生的形象就是千篇一律的薄情寡义,贪生怕死,自私自利,懦弱无用。
随着天气愈发寒凉,秦遇在县学讲学的时间也到了,其他人都舍不得他,希望他能留下来。
秦遇委婉的拒绝了。
秦怀铭失落又沮丧,没想到扭头,秦遇就登门来给他一对一讲学。
什么叫做天降馅饼,这就是!
方氏笑的见眉不见眼,赶紧让人收拾了家里最好的房间给秦遇居住,秦遇摆手说不用,他晚上要回家,不然家里冷清。
方氏想想也是,没有再劝,只是努力在其他方面下功夫,送到秦怀铭房间里的茶点饭食都是顶顶好的。
秦崇恩捋着胡子,掩不住一脸得色,走路都带风。
他就知道他这个子侄心地仁善。
赵锦堂听说后,跟过来旁听了几回,然后就不走了。
秦遇很希望下一届院试,秦怀铭能榜上有名,这样秦氏一族在本地的影响力也会大一些,不说做什么,其他人也不敢轻易欺负。
到时候,他在外地,心里也放心些。
秦怀铭这边,秦遇分出了八分心思辅导,剩下两分留给族里了。
秀生那边基础的知识要接着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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