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久
“太好了吃了妈妈!你也吃!糕糕香!”
“妈妈不吃,咱乖宝吃。”
薛彩莲小心翼翼又捏了两块桃酥放在桌上,再用一只小碗盖住,等大儿子和二儿子放学回来吃。
剩下的全锁进了专门囤放粮食的樟木箱。
放好后,看着儿子如获至宝的小模样,薛彩莲心中好一阵酸涩。
这苦闷的日子,啥时候到头啊。
……
没多久,宋国涛回家了。
进门就看见三个儿子各自捧着块桃酥啃,怒意顿生。
“咱家是发财了?你咋给他们买点心吃?”
“不是我买的,是……”
薛彩莲把下午苏玥“送礼”的事儿告诉了宋国涛,两个人难得地吵起了架。
宋国涛发起怒来像只野狮子,两眼瞪得如铜铃般暴凸,三个儿子大气都不敢出,站在薛彩莲身后揪住她的衣摆,懦懦地盯着他们爸。
“早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能收不能收,谁给的东西都不能收!你咋就不听呢!你这是想害我呀!你忘了老张的下场了?你知道贪这点东西要是被人发现了,你男人的工作还能保得住吗?”
薛彩莲当然记得丈夫的叮嘱,可……
她想起自己嫁给宋国涛后,拮据而清贫的生活,自己苦点累点就算了,还不能给孩子们一个温饱,心中的酸水便如江水般滔滔不绝。
薛彩莲今日难得地跟丈夫斗起了嘴。
“那么好的点心……再说了,又不是送,人家说了,这些东西都是给孩子的,又不是给咱大人,算什么收礼。”
“怎么不算了?那桃酥不是用钱买的?”
薛彩莲顿了顿,鼓着胆子怼他:“你给她介绍了那么好的工作,人家一单身女同志,不缺钱不缺吃食,送点桃酥给孩子吃有错吗?知恩图报,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你平时总爱跟我说教,在这种事情上你倒是迂腐地很!”
“妇人家家,你懂什么!”宋国涛气得站不住,叉着腰,胸口大口喘着:“一点小恩小惠瞧把你高兴的,你不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吗?”
薛彩莲也生气,气恼自己不就是收了一包点心就被宋国涛如此指责,心中的火气哗啦一下冒上来。
“怎么就手短了?说不定你以后遇上事儿了还得求人家。你看看,人家现在在华侨商店上班,这么好的差事好处肯定少不了,我看她是个懂知恩图报的好姑娘,以后说不定你还得靠她往上爬。”
此话一出口,宋国涛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一四十多岁的老干部,还需要靠一小姑娘往上爬?!
薛彩莲这是把他看成什么样的人了?!
指着她,宋国涛手臂都在颤抖:“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
不吵架还好,一吵架,薛彩莲压抑数年的苦闷,借着今儿个这份争吵,一股脑倾倒了出来。
她痛苦地合上眼,又睁开,眼白猩红一片。
宋国涛第一次见到妻子如此悲戚的眼神,那眼神包含了太多东西。
绝望的、疲惫的、失望的……太多太多……
“宋国涛!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扪心自问,自从跟了你,我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吗?!你是街道办光鲜的副主任,人家都说我嫁了个好人家,说我有福气,家里那口子是个当官儿的,说我一辈子吃喝不愁。”
“可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你老婆孩子吃的什么!穿的什么!”
说完,一滴泪悄无声息地爬上眼眶。
她狠狠抹去泪,抱着腿边三虎,母子俩惺惺相惜。
“宋国涛,你这么清廉你为什么呢?你就从来没考虑过你老婆孩子吗?你看看孩子们都瘦成啥样了,你数数他们衣服上有多少补丁?说出去有人敢信他们是你宋主任的儿子吗?副主任混成你这样的,你看看还有谁?!”
“老实说,嫁给你还不如我在娘家过的日子。你清廉,你正值,你铁面无私,外头落了好名声,家里寒酸地老鼠都不肯光顾。那点零碎的工资分你老娘老爹,又要张罗家里五张嘴,粮食本来就不够吃,你还总去接济那老太太!”
说到这里,沉默宋国涛突然插了一嘴:“老太太孤苦伶仃的,咱不接济谁接济”
“是,你是好人,是好干部,大家都敬佩你,夸你高风亮节,那夸了又咋样呢?他们能给你粮食,能让你老婆孩子吃个饱饭吗?”
话糙理不糙,宋国涛无力反驳,内心陡然升起一股悲凉的情绪,寒彻心扉。
“我告诉你,礼,我不轻易收;但吃的东西,不管谁送,我都要定了!”
话落,宋国涛下意识想反驳什么,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再也不敢吱声。
愧疚、自责、抱歉……统统滑上心尖。
他抬头,看见了躲在薛彩莲身后畏畏缩缩的三个儿子,瘦小,单薄,可怜无助……
他终于惊醒过来,这些年老婆孩子跟着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而他,一直沉浸于外界的赞美,陷入那些虚无的,自我享受的道德感中……
他颓败地靠坐在椅子上,满目萧然。
砰——
房间门被薛彩莲大力合上,宋国涛掩面深呼吸。
傍晚,悄然而至。
这注定是无法平静的一夜。
……
落日倾吐着血红色的光,留下一道道长长的影子,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苏玥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回到家,乔景明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他蹲靠在门框上,背上是一只修理包,安静地坐在那里,双眼望着阳台外五彩斑斓的晚霞。
五光十色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一种美好温柔的气息瞬时将人包裹,温馨溢满怀。
苏玥含笑迎上去:“怎么坐这儿,老太太不在屋里吗?”
“敲了门,没人应,应该是出去了。”乔景明拍拍大腿上的灰尘,起身道。
苏玥抱歉地冲他笑笑:“等很久了吗?”
他无所谓地回一句:“刚来两分钟。”
实际上来了多久,苏玥就不得而知了。
回屋后,苏玥进厕所洗了个手,出来发现乔景明还没进厨房,反而站在客厅,看起来像是在等她。
苏玥愣了愣,抽了张纸巾擦手:“怎么了?”
有事要跟她说吗?
乔景明把肩上背包放下,手伸进裤兜里掏了掏。
他今天穿的还是昨天那条厂服长裤,裤兜蛮深,能装不少东西。
没几秒,一只小方盒子就被他掏了出来,捧在掌心递到她面前。
盒子小得还没他巴掌大,苏玥好奇,抬手接过。
拿走小盒子时,她的小尾指无意间掠过他的手心,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苏玥的注意力全然放在小盒子上,没太关注到那小动作,可乔景明却感受到了,还很仔细。
以至于她都捧着小盒子翻看了,他仍感觉到手心被她撩过的一块肌肤隐隐发着烫。
指尖轻轻在那块肌肤上反复摩挲,随着时间越流淌,越觉得抓心挠肺地痒。
“手表?!”
苏玥将小盒子打开,万万没想到里头放着一只崭新的梅花牌手表。
双眼一亮,拿起来在指尖翻转,看得仔仔细细。
许久后,感叹地启唇:“好漂亮!”
银色的表盘,深灰色的腕带,中间是泛白的银色,指针没有数字,只一根根标刻杆,表盘中间还刻有简易的梅花图案以及几个英文字母。
名声响彻南北的梅花牌手表,这样一只价格可不菲。
苏玥看得新奇,这样的老式手表,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看呢。
“可以嘛,不过这手表看起来好小,你能戴吗?”
说罢意识到这似乎是一块女士手表,苏玥摆弄的动作忽的顿住,身体突然一个隐秘的颤动。
果然没多久,就听那男人笑着说:“给你的。”
她惊讶地捂唇,不敢相信:“啊?给我的?”
乔景明点点头,小心翼翼观察起她的神态:“生日礼物。”
“嗯?”什么鬼,送手表当作她的生日礼物?
不是吧,这多贵重呀!
见苏玥神色变了又变,乔景明忽然摸不准她的心思了。
大概自己也觉得送这东西太过唐突,遂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我看好多售货员都戴表,估计到时会你也得买一只,正好也不知道送你什么礼物,就这个实用一点。”
苏玥瞠目结舌:“你可真是送到我需求上来了,可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啊!”
“不喜欢?”
苏玥摇摇头,抬头看他:“不是,手表很漂亮,我很喜欢,但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乔景明只是笑,垂眸注视她可爱的眉眼,笑得迷人:“没事,除了你,我也戴不上。”
“你不是还有妹妹吗?要不然给你妹妹吧。”苏玥叹息着,把手表塞进他手里。
一只手表起码百元打底,她在自家做了两个月,也才四十块钱工资,临到头钱没赚到反而投进去不少,死亏好吗!
苏玥下不去手,怎么能压榨劳动人民的血汗钱呢!
况且他还得攒钱养家,说什么都不能要。
“我有钱,真的。”其实他撒了个谎,但苏玥不收,他只能选择善意的谎言。
“这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问题是太贵重了,她不好意思收!
这年头,一百块钱的手表是奢侈品,普通人买一只得攒大半年,用得起手表的人那是有钱人。
苏玥自诩也算半个有钱人,手表她买得起,所以决不能要他的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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