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天子与信安侯的长女谈婚论嫁,把众人当白板就罢了,更不过问杵在一旁的亲岳父一句,反倒去问女方外家舅舅?
这是什么个道理?
现在莫说是颍川伯那两个,便是成峤的亲弟成嵻,看他亲哥的眼神都透着轻视外加鄙夷。
这都是个什么哥哥,好好的家里要出金凤凰了,女儿竟然跟你一点儿不亲。
呸,没看陛下都不正眼理你,做人爹做到这份上,还不如那不知子女多大岁数的颍川伯,真真是丢人现眼!
成峤这会儿只觉得心凉的厉害。
后边说的什么成峤已然听不清楚,他似梦游一般,稀里糊涂的又跟着众人跪下,恭迎陛下走远,又稀里糊涂的被三人合伙起来抬上了马,还没明白过来。
这......何处生了问题……
为何成这般模样?
倒是成慷按捺住不住的兴奋,唤他:“大哥,陛下回府叫女眷等着旨意,入宫拜见太后娘娘!”
入宫拜见太后娘娘,那是干什么?
自是为了过明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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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玄深夜回宫的事本也没瞒着众人,次日一早太后便得了消息。
皇帝深夜从宫外返宫。
大齐禁廷百年延承的规矩都是夜黑时宫门落锁,私扣宫门乃死罪,有正事也需等第二日宫门下匙。
皇帝回宫之时,宫门自然是没有下匙的,普天之下估计也只有皇帝能深更半夜开宫门了,这也没人能说什么,毕竟回自家的门。
太后晨起时问道这件事,“听说皇帝丑时回的宫?”
“宫门阍人那边是这般说的。”宫娥替太后一下一下轻柔的梳着发,恭谨回答。
太后也不知想些什么:“他往年规规矩矩,只有他训斥旁人的份,这段时日却......”
她与皇帝两人的母子情分早没了,两人皆知如今不过是明面上的互相“母慈子孝”。
她慈,那位才会孝。
肃清这些年犯的事她并非不知,只是担忧若是因为肃清的事去寻皇帝,惹了皇帝真翻起旧账来,到时候肃清还得再脱一层皮,到时候便是世子都得不到好。
重华公主上次说起皇帝外边有人的事,太后原先半点不信,她倒是不觉得皇帝身体有问题,只觉得这位心性孤寡,更是薄情,最是不可能耽于情爱的。
可今日这事儿,她左思右想找不出合理解释来,竟忍不住往那处去想,这一想就收不住。
宫中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宫妃,还都移居到了西宫偏僻处。太后寻常想要找人唠唠嗑也没个人,只能与女官们说说话,后来便成日里宣召重华长公主和梁王妃,以及如今入京一直未走的安王妃进来陪她说话,顺便带着晚辈们进来,她瞧着眼前热闹心里也能欢愉片刻。
自打上了年纪,她性子也转变了许多。
依稀记得年轻时她最厌烦宫里人来人往,那些个长辈晚辈,她通通都恨不得叫她们不要来说话,可那是她身为贵妃,身为皇后,她不能,更不敢。
这般耐着性子委曲求全便是几十年。
可到了老了,却又见不得宫室里冷清。
太后方才用完早膳,重华长公主带着女儿与安王妃一同入了太后宫里给她请安。
重华长公主是太后独女,心高气傲,自然学不来哄人那一套,在自己母亲面前也没几分拘谨。
倒是那安王妃,嘴甜的很,更是自来熟,一会儿功夫就将太后哄的喜笑颜开。
本来安王就最得太后宠爱,如今自然更加照拂这位儿媳。
“梁王妃世子妃为何不来?”安王妃看了眼无人的座位,梁王她是知道的,这王妃和世子妃难不成也病了?真是奇怪。
太后倒没太大好奇,倒是跟在重华长公主身边的新安县主笑起来:“不来便不来,世子妃还能说几句巧话,舅母来了也是个闷葫芦,一声不吭。”
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这话说的太恰当不过,倒不是梁王妃闷葫芦,而是梁王妃格外害怕太后,在太后面前连晚辈的孩子都不如。
重华长公主不骂新安县主不敬长辈,反而揶揄她:“你是个胆大会说的,怎么不敢跟你皇外祖母说说你那些小女儿心思?”
既然是小女儿心事,那自然是与男子相关的了,这位县主早年许配过给公府,嫁的还是京城人人称赞,相貌堂堂的宁国公嫡长孙。
可这位县主眼光颇高,人人艳羡的郎君,偏偏她觉得他是个粗鄙丑陋,个子矮小的,两人更是无甚感情。
直到前两年丈夫病逝,新安县主第二天便重新回了娘家住,连那些衣物都没带走,说是染了死人气,她不敢要。
太后倚着凭几,见此饶有兴趣,“新安有瞧对眼的?为何不敢与哀家说?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新安县主倒是罕见的生出小女儿姿态,有些扭捏,这段时间饱受相思之苦而消瘦一圈的脸上浮现殷红之色,斟酌说道:“是看上了一人,只不过......那人,身份地位都不差,还不曾婚配过,怕未必能看上我。”
天潢贵胄,自来都有一股子傲气,新安县主虽是宗室出女,可凭着太后与重华长公主这层依仗,便是二嫁三嫁也并非不能挑一清贵名门,世家子弟。
叫新安觉得身份地位不差的,不敢说出口......联想到近日的事,太后心下顿时便有数了。
重华长公主又怎会不知自己女儿看中了谁?假模假样的骂了一句女儿,“这丫头惯是叫我操心,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都想把她送去做尼姑去了,转头竟看上了那位,这回都叫我犯了难,瞧她茶饭不思的样子,女儿也心痛。”
还能如何?今日她带新安入宫,便是有跟太后通气的缘由。
二嫁之身看上了藩王,还是个独身未娶的,便是咄咄逼人如重华长公主,她也觉得有几分汗颜。
可,那又如何?
纵然是藩王,也是臣子,新安可是她最宠爱的孩子,天子外甥,比起那些未婚嫁的小娘子,又能差到哪儿去了?
几人都没明说,可在场人却都知道了那人是谁,这可叫太后犯了难,踌躇起来。
重华长公主不禁假意唏嘘起来:“你啊你!看上谁不好,偏偏非得看上那位江都王,叫你外祖母犯了难!”
若是旁人,直接下旨一道赐婚便是了,何须如此烦恼?
新安正是应为知道才这般愁眉不展,她有些难堪,却忍不住出主意,道:“皇祖母帮我跟陛下提一提吧,江都王年近三十都未曾成婚,总得娶妻的,要是陛下给我说亲......”
她这算盘打得好,陛下给她说亲,还有不成的道理?
正说着,殿外内侍的声音传了来,“娘娘,陛下过来给您请安了。”
殿内的气氛骤变,便是重华长公主都不由得做起了身子,那安王妃更是只匆匆见过皇帝一面,方才好能说会道,如今就显得有几分胆怯。
赵玄走进来,太后朝他笑道:“方才还跟你姐姐外甥女说起一件事来,要寻皇帝来帮帮你外甥女,皇帝便来了,可是巧了。”
赵玄受了旁人的礼,又给太后请了安,寻了处位置坐下,闻言看了眼对着他有些胆怯的新安县主,随意笑道:“哦?你有何事要找朕?”
重华长公主颇为心虚,为了女儿大胆起来:“是为了新安的婚事,她虽说是二嫁,但却是陛下的亲外甥,谁能配不上?”
赵玄似乎并不感兴趣这些事,对着这群晚辈,有年岁跟他差不多一般大叫他叔祖的,还不如那些经文更叫他熟悉。
“陛下觉得江都王怎么样?这些年没听说过他有婚配,他年纪也大了,新安虽嫁过人,却......”
却什么,重华长公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了。
赵玄蹙起了眉头,叫太后的话梗在嗓子眼。
他视线划过众人,几乎是一口回绝:“这事到此为止,绝无可能。”
重华长公主与新安县主顿时如坠冰窖,在里边浮浮沉沉许久,都上不了岸。
“朕前来是有一要事要与母后商议,”赵玄却转了话头,神情肃穆,说完顿了顿,只叫一屋子人的心跳都跟着停了停。
被一口回绝本是太后意料之中,因此也不生气,只问道:“何事?”
“中宫多年无主,朕思来想去,是时候立后了,其中一应事宜还需母后操持才是。”
太后到了这会儿反而是镇定了,许是被惊讶过度,连面上表情也忘了。
无事喊自己太后,有事喊自己母后,这便是她肠子里爬出来的天子。
谦训知礼,勤勤恳恳,谁离近了谁知道,铁打的身子跟心肝,比那寒冰尚且还有冷上几分,焐热他根本不可能。
往年再是天香国色,叫他瞧一眼他都不愿意,想往他后宫里塞个人,是华太后从赵玄十八岁后就一门心思做的事。
不想十多年了,这事儿也没成。后来她也看开了,左右儿子是个怪人,想着如此岂不正好?
叫这孽障断子绝孙,让她那几个听话的孙儿登上皇位,左右都是自己的血脉。
谁知如今,竟主动提起要了?
竟一开口就要立后了。
如今这话,纵然宫室的其他人支起耳朵想听,却也知不便在此就留。
重华长公主并安王妃新安县主三人只得起身告退。
第44章 立后的日子朕命钦天监看……
等宫室人都走干净了,太后道:“陛下别跟哀家打什么哑谜了,是哪家的姑娘啊?”
谈起那位姑娘,赵玄眼中升起笑意,端的是一本正经。
“说来也是巧,太后定是认识的,正是信安侯府的大姑娘,只不过当时朕政务繁忙也没空仔细瞧瞧,还真是错过好一段时日。”
太后心中思忖了半晌,记起那人来。
若是一个普通的侯门贵女,纵然她入禁庭拜见过自己,太后还真未必就能留下印象,不过那姑娘......生的神女般的姿容,倒叫她记忆犹新。
记起来了,太后顿时难掩怒意:“皇帝这又是什么意思?当初哀家叫她进宫来,你是当着众人面怎么说的?如今这般,是要出尔反尔,给众人逗趣不成?!”
赵玄并不遮掩此事,一双眼睛深邃清明,平静的靠着椅背,只和声道:“当时与她不相熟,自然是觉得不合适,如今阴差阳错遇见了,难不成还管他人想法?谁又敢笑话朕不成?”
太后一听,顿觉头疼了起来,这话听着何其昏庸无道?
这话像是一个皇帝能说出来的?
若非眼前这皇帝姿容神态仍如往常一般无二,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芯子换了一个人。
她忍不住撇了眼皇帝,忍怒道:“怪不得方才一口回绝了新安的事,原来是这般......哀家倒要说教陛下两句,你年轻时倒是规矩,如今年长了反而不如曾经知礼了?这般......”
她不知要如何说起。
“母后说的是,可名声于朕锦上添花罢了。”赵玄淡淡的抬眸,那道浅淡的眸子缓缓注视着眼前不再年轻的太后。
“母后得空便宣信安侯家眷入宫,立后该提上日程了。”
太后眼皮直跳,止不住的蹙眉,嘲讽起来:“皇帝听听你这话,你这是找哀家商议?是来问哀家的意思?既是找哀家商议,那哀家便要说上一句,立后非儿戏,品性资质,家室,祖上三代都要细细巡查,长则三年五载,再短也要个一两年,皇帝如今这般火急火燎,是不是把日子都定好了啊?”
这本是太后气急一句讽刺他的反话,不想赵玄竟然一本正经,微微嗯了声。
太后惊骇的连茶水都撒了出来,晃晃荡荡茶盏被她直接搁在了角几上,沉着脸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