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腰间扎同色祥云宽边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一身老气横秋的亲王礼袍,却衬的整个人丰神俊朗,高不可攀。
自江都王进入内院的那一刻起,内院女眷不禁停了攀谈和手上事儿,纷纷侧身望去。
今日皇后舅舅来接,许多女眷都是宗氏今日请来的,往年只是听说这位王爷,如今还是头一次见到江都王。
见了不禁感慨,果真入传言那般,容貌不俗。
老太妃本就难受,见儿子都来后院接人了,也知道吉时已到,再也晚不得。
明明不是个喜欢悲春伤秋的人,这会儿也伤感起来,抚着玉照的手,没叮嘱上两句,便眼眶微红。
晋王妃见此不禁朝着老太妃唏嘘道:“你这还哭什么?老身可不是说假话的人,将话搁在这儿,这孩子的福气还远远的在后头呢。走罢,孩子王舅都来接了,吉时可不等人,该出门了——”
玉照拜别府上众人,金柄羽扇遮面,满府众人皆叩拜三次,三呼千岁,由晋王妃搀扶,走到门槛前。
穆从羲走来,微微弯腰,朝着瞧不清脸的外甥女道:“上来吧,说来自你大了,舅舅也好多年没背过你了。”
众人不禁咋舌,这娶皇后还没听说过要娘家人背出房门的,那都是寻常人家的规矩,不过人家舅舅想背,她们也总不能拦着。
只心里头艳羡起来。
这位娘娘,可真是命贵,便是连亲王都来背她上轿。
玉照小声叫了声舅舅,将扇子递给宫人,爬上了舅舅的背。
她小时候便经常被舅舅这般背着,逢年过节,走街串巷,还带她去街上买过糖葫芦。
自己虽然长大了,可舅舅的背却依旧挺拔宽广。
玉照从没感觉从自己院子里到大门口的距离如此近,仿佛一夕就到了。
穆从羲直接将人背到车里,凤辇双门缓缓阖上。
方扇一层层落下来。
禁庭内侍一甩佛尘:“起驾———”
皇后仪驾,吾仗、立瓜、卧瓜各四,五色龙凤旗十,次为赤、黄龙凤扇各四,五明扇八。
赤素方伞、四季花伞各四,五色九凤伞十。
仪卫开道,后随女官内侍数百人,浩浩荡荡往太庙而去。
大戟门,五彩琉璃门依次递开,凤车停至太庙长阶之下,内侍小声请皇后下轿。
玉照下了轿视线开阔起来,外边有仪仗队奏乐,更有礼官宣读祭告祖宗文书,风声呼呼作响,远处玉龙高阶之上,太庙正门立着一个她无比熟悉的身影。
今日皇帝穿戴比往日更显庄严肃穆,戴十二旒平天冠,着十二章纹冕服,佩天子剑,如挺松般高大的身影立在高阶太庙前。
风声萧瑟冷寒,皇帝却迎着风岿然不动。
等玉照行至,赵玄微微俯首,步伐沉稳一步一步朝她靠近,执起了她的手。
玉照依稀听到身后有礼官惊呼叹息,说什么不合祖制,但都被淹没在风声里。
二人由礼官引着,步入太庙内,拜祭先祖。
而后二人又被分开引着各自乘坐轿撵返回禁庭。
赵玄是回宫,而玉照却是入宫,从皇宫正门入,过午门,至太极宫前二人落轿,出轿并行,早有朝中百官等候在此,百官各具公服,直临丹墀,伺候朝见。
二人在此接受文武百官朝拜。
随后共乘一轿往坤宁宫去,坤宁宫为禁庭后三宫的第三宫,是为皇后寝宫,也是帝后二人大婚之所。
尚仪见二人龙凤撵至,北面跪,奏称:“礼毕,兴。”
玉照与赵玄二人入殿,尚宫引皇帝入东房释冕服,引皇后入帷,脱服。
玉照更换好吉服往内殿去时,赵玄已经端坐在喜床一侧。
天子大婚与寻常人家自然不同,内寝也容不得许多亲眷进入,如今唯有几个全福嬷嬷和一水儿的女官宫人侍奉,教导二人完成接下来的步骤,倒是免去了玉照见诸多生人时的不自在。
见她过来,赵玄原本板正端坐的身型微微动了动,他眼里含着一丝笑意静静注视着她。
玉照朝着他眨眨眼睛,女官引她前往床榻另一端落座。
立即有宫人端着食盘过来,玉照早早被人教过,如今也能不慌不忙的执起牙箸,夹起一小块煮肉举起牙箸,喂给赵玄。
赵玄微微俯身,吃完过后,换他来给玉照喂食。
玉照小口慢慢吃完,又有全福嬷嬷端着一碗子孙饽饽递过来给玉照,这是独她一份的,道长并没有。
玉照如今被一片红色晕的傻乎乎,也没动脑子,只懵懂的以为这是又要自己喂给道长吃,顿时举起调羹勺了一个要喂去道长嘴边。
几个全福嬷嬷立刻阻止道:“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这是给皇后娘娘您吃的!”
清宁也连忙上前劝阻:“娘娘您吃罢。”
玉照撇见道长以手抵鼻,似乎是忍笑的模样,立刻明白过来,将调羹往自己嘴前,小小咬了一口。
赵玄轻笑起来:“碰一下便好,这东西生的,可别咽下去。”
玉照何等挑剔的人,察觉到味道不对,便松开了口,过了唇齿,如此也算是吃过了。
全福嬷嬷心里觉得奇葩,竟然还有郎君着急小娘子吃了生的,叫她不要咽下去。
这子孙饽饽里头是花生馅的,也只外头的皮半生不熟罢了,真吃了也无大碍的。
往年那些,可都是眼热的巴不得新娘子将一碗全吃干净,吃得多,生的孩子才多。
陛下这大把年纪,还不急着要孩子?
她压下心里头震惊,连忙问玉照:“皇后生不生啊?”
玉照耳朵红的彻底:“......生。”
几人得了准话,皆是笑的开怀。
全福嬷嬷笑道:“花生花生花花生,有男有女阴阳平。”
另一个全福嬷嬷立刻接道:“千秋万岁,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从兹祝愿以后,夫妻寿命延长。”
再给二人奉上合卺酒,两人饮下,顿时原本静候在一旁的宫人们纷纷忙碌起来,伺候二人盥洗,为玉照净面。
全福嬷嬷选的都是达官显贵之家年长,子女多者,来为陛下操持喜房事宜。
全福嬷嬷面带笑意,朝着赵玄玉照恭敬道:“这喜床自昨夜叫了显郡王家的小世孙,鲁王家的小郡主来压得床,陛下皇后您二人早些歇息,容我等先收拾告退。”
玉照听见道长应了声。
宫人们收拾满地狼藉,放下殿内四处的鲜红帘帐,又有宫女将金银线绣的百子千孙帐放下。
将殿内亮如白昼的喜烛撤下一批,独留下龙凤烛燃烧。
霎那间殿内昏暗了下来,红烛映透着层层叠叠红帐,蔓地的红锦丝毯,只觉得苍穹都氤氲了喜庆,红入了玉照心里。
外边天色并未太暗,隐隐还有些光亮。
等人都出去了,赵玄转过头来,温煦的目光很好掩盖住了眼底那一丝急切,还记着低声征求玉照意见:“这会儿可要歇息?”
第56章 才一个被窝里睡过的,今……
玉照昨夜才看了那图,一颗心七上八下,见他这般,有些慌乱地躲避他灼热的视线。
眼神无处可落,只能落到自己脚尖,手搅起了床下锦被,将锦被扯得皱成一团。
“我...我可不可以先去沐浴......”
早上起床才洗过八道香汤,皮都被侍女磋磨掉了一层,这会儿天气冷,一日又都窝在轿子里,倒是没怎么染上风尘,可耐不住她爱干净,还想再洗一遍。
按照规矩,二人本也是该再去沐浴的。
赵玄端坐在床侧,烛光立于床头散落,更显他面部硬挺的轮廓。
他眼中似有滔天巨浪,“洗快些。”
玉照轻轻颔首,知晓今夜是怎么也逃不过了,手心往裙摆上蹭了蹭,倒是蹭去了心头的慌乱。
“你呢?你不洗吗?”
赵玄无奈轻笑,知晓自己急促吓坏了人:“自然是要的。”
玉照侧着脑袋问他:“道长,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叫你郎君了?”
一个称呼,却叫赵玄气息加重起来,他想伸手抚摸玉照的脸,却中途止住了,再次催促她:“快去沐浴去,回来再听你喊。”
说罢,往殿另一侧转出去。
玉照初初慌乱过后,便也大胆了起来。她想,那画上男人生的丑,可她家郎君长得俊俏啊,这般俊俏的人,与他做那事儿也不会心里膈应吧。
她这般想着,由侍女带着去了殿后香池。
宫中能引得无数小娘子前仆后继,除了那权力的引诱,更多的恐怕是豪奢风气,玉照自然早早知晓,进入香池仍是暗自咋舌。
只见她这处香池六角立着金亭立香柱,正往上冉冉升起熏香,香池地下是由后山温泉引流而来,池内乃至整间浴室全由水晶玉璧雕砌而成,香池水上铺满一层鲜嫩花瓣,不见池底。
玉照换上浴衣缓缓没入水中,感慨宫廷奢侈,她只是随意来一趟罢了,这满池子的鲜嫩花瓣,倒叫她一沾用过就浪费了去。
倒是跟她过来伺候她的清宁笑道:“娘娘这算得了什么?宫中养有许多花卉,这些都是新鲜采摘,不采摘下来也是败落了。往年先帝时,后宫妃嫔夫人数百人,宫妃每年汤沐所费之物,都是宫外采买,每季耗费银两是最大头,都叫先帝头疼不已。如今陛下这里,您还需操心这个?”
这先帝倒是这点儿好,女人虽然多,但还舍得花钱养,每年自己私库不够,那便勒紧裤腰带省着自己用度,将这群豪奢的宫妃公主也养下来了。
如今到了陛下这里,难不成还能委屈了唯一的皇后?
玉照在池底静静做了一会儿,忽的起了心思,从水池底站了起来,叫人给她擦干,拢了拢睡袍往殿里快步走去。
她打算先去喜床里躺着,层层叠叠的床幔落下,里头根本瞧不见,到时候等道长洗好了澡来了,定然会给他一个惊喜。
玉照轻手轻脚掀开百子千孙帐翻身上床,却一头扎入了男人怀里。
赵玄发鬓还带着濡湿,带着股龙涎香味,靠着床帏单手支着头,见了她如此迫不及待往自己怀里钻,低低的笑出声来。
“你又想做什么呢?”
他面上不见半点吃惊,仿佛早料到玉照会投怀送抱一般。
玉照先是一惊,而后也不羞色,笑盈盈转过头来搂住他的腰身,娇嗔道:“道长沐浴的怎么这般快?”
赵玄看着她,轻笑起来:“不快些,我还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她想的什么他都知道。
“道长有没有洗干净?”玉照说着煽风点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