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天有点甜
街上的行人来来回回, 茶舍的小二看他们的眼神都快不对劲了, 险些逼得他来一句“我们有钱”。
朱秀心里烦躁, 偏见身旁的闫师兄不动如山, 颇有耐心。
他动了动唇,把嘴里的抱怨又咽了回去。
闫师兄不急,多半是有自己的道理吧。
朱秀这样想, 殊不知闫宁见身旁的人噤了声,也在想。
他虽然是第一次与这位朱秀师弟出任务,但正如诸葛师叔所说。对方确实颇有眼色,是个极遵师命的人。
也难怪这次诸葛师叔会派对方跟来。
他心里思量着,又想起出发前师叔的嘱托,对这次任务愈发郑重起来。
但这郑重的点,却并不在妖晶。
“你谢师兄或已被人夺舍,此事事关重大,你此行前去务必小心,切忌被他察觉端倪。”
谢师兄、夺舍……
当时听见这个消息时,他久久不能平静。
他与谢师兄也有过接触,师兄他看着清冷不好相予,实则无论是天赋,还是为人,都让人十分敬佩。
但师叔言之凿凿,更是道:“此事是掌门亲自确认,更何况在昆山时,他未通知师门的情况下,无故斩杀自己的师兄……”
男人的手掌炙热有力,落在肩上,带了几分沉重的意味:“我知门内弟子同辈中皆以谢师侄为荣,他天赋甚高,有此弟子是离天宗之幸。但……世事无常啊。”
“闫宁,你办事一向稳妥,若他有所异动,你只需及时通知我。切不可让那鸠占鹊巢的异类,损了他性命。”
男人说这话时,眼里话里皆有爱才之色。
闫宁听罢,松了口气。
看来谢师兄虽被夺舍,却并未被师门抛弃。以诸葛师叔的态度,只怕是想将那异类从谢师兄体内驱逐。如今派他去封都,也多有监督看护之意。
想通事情的关键之处,闫宁郑重道:“师侄定不辱命。”
谢师兄如此天赋为人,他定会看住那夺舍的异类,不让师门损失如此英才。
那日承诺犹然在耳,闫宁却没料到来封都的第一日,最难办的不是确认谢师兄的事,而且压根连对方的面也没见着。
难不成那夺舍的异类发现他们来了,故意躲起来了?
闫宁心中猜想,哪里知道此时的谢南怀温香软玉在怀,正在某个漆黑的房间里揩油。
而他们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不得不额外给了灵石,一行人缩在茶舍里干坐了一晚。
没办法,谁叫……
“我问了一圈,都说房子租出去了。”朱秀说道。
闫宁拧眉,暗自在心里叹气。
万万没想到,这居然是他来封都遇见的第二件难事。
太阳东升,路上有行人见早早有人就在茶舍坐着,再看那群人身上熟悉的衣服,摇了摇头。
“这门派也太穷了吧,房子都租不起……”
恰好听到吐槽的闫宁:“……”
更难了。
但他却不知,世上有难事,只怕有心人。
谢师兄来接他们了,但是……
“我去买早膳,你们在此处等着。”
闫宁:“???”
自谢师兄去岑羲天后,距离闫宁上次见谢玄景已经快有一年的时间。对修士而言,一年,不过是白驹过隙,眨眼间的事。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短短时间,一个人的变化能这么大。
闫宁看着少年的背影愣神,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谢师兄已及冠礼,从少年到男人,短短时间的蜕变。改变最多的,并非是少年的样貌,而是——习惯。
这便是夺舍么?
他正想着,衣袖突地一紧。
是朱秀在扯他的衣袖。
朱秀与闫宁一样,他心心念念等着谢师兄来接他们。哪知才见面,对方第一句话不是诸位师弟辛苦了,而是“你们站在此处等着”。
“……谢师兄这么接地气的么?怎么跟那些凡人似的开始用早膳了?”
闫宁:“……”
他也想知道,这位夺舍谢师兄的异类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一等,总算没有等太久。
少年去而复返,终于谈起了正事。
“闫宁?”
谢南怀开口,虽是疑问,语气却有八分肯定。
闫宁没想到面前这个“冒牌货”竟然认识自己,他又惊又喜,不禁想起从前的谢师兄记性也是十分好的。若是没有被夺舍,只怕……
夺舍之人,也能拥有被夺舍之人的记忆吗?
他觉得困惑,眸光却不觉落在对方身上打量起来。面前的人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见他点头喊了句“谢师兄”,便收回了目光,冷声道:“走吧。”
这便是早就替他们安排了住处的意思。
闫宁一愣,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面前这个“冒牌货”看起来很真。虽说突然有了吃早膳的习惯,但从做事到说话的语气神态,都与从前那个谢师兄无异。
当然,这并不能改变对方是冒牌货的事实,毕竟这事已得掌门亲自验证。
闫宁心思百转千回,他跟在谢南怀身侧,一行人在各个巷中穿梭。小半个时辰后,一座宅院出现在众人眼前。
“进去吧。”
少年开口,随即拿出一块木牌给闫宁,又道:“我在隔壁那条街,有事寻我便是。”
闫宁:“???”
直到目送谢南怀的背影走远,闫宁才突然惊觉他遇到的第三件难事。
这个异类不搞事啊,语气神态、为人处世,不说与从前全然相同,至少也有九成九相似。
这样的人,半点破绽都没有,他该如何给诸葛师叔传讯?总不能就报告些吃喝拉撒的小事吧?
想起诸葛师叔的嘱托,即便闫宁觉得有些事情没必要说,还是十分听话的遵循对方的吩咐,事无巨细的把这些小事一一传讯回去。
诸葛剑接到传讯时,正好和周瑾在一起。
对闫宁此人的乖顺,两人十分满意。周瑾更是颇为感叹道:“若早知那妖族天生反骨,当初我也不该心软,该早做打算才对。”
他想起当时若不是见对方身上有伤,自己只怕早已动手。
周瑾暗叹自己心软,哪里还记得他当时看见谢玄景受伤的第一反应是,此子还未到元婴期,又受了伤,若此时剥骨,效果不佳实在可惜。
此时再说这话,倒显得十分讽刺。
但殿内只有他和诸葛剑两人,两人皆是脸厚之辈。诸葛剑听闻这话,非但没觉得不对,反倒一脸认同道:“师兄心善,也是谢玄景那厮太过狡诈。”
若是不知情的人在此,还以为他们受了多大的委屈。
诸葛剑说着,见周瑾愁眉不展,忙宽慰道:“师兄也别太过忧心,既然确定那厮不过是冒名顶替之辈,又是不人不妖的怪物,此事慢慢谋划,未必不能挽救。再则闫宁、朱秀向来懂事,有他们在,也能看着那厮。”
周瑾点头,神色松活了些,但还是不忘嘱咐道:“闫宁那边你盯紧点,那妖族狡诈,若有必要,只怕还需你亲自去封都走一趟。”
“是。”诸葛剑点头。
其实对闫宁,他向来放心。
修真界中,门派与弟子一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诸如闫宁之辈,更是视师令如命。
像谢玄景那不人不妖的怪物那般,能这般大胆违抗师令。甚至为了救别的门派弟子,斩杀同门的,也是世间少有。
不过想起那日师兄怀疑谢玄景是妖族,他又亲自去晋城查探,找到谢家旧仆。甚至亲自挖了谢父谢母,还有他那位胞弟的坟,这才知晓真相。
谢玄景那厮,年龄虽小,手段却狠。当时他查探了许久,这才从谢母的尸骨上察觉到端倪。
那尸骨看似完整,尾骨处却有一小块残缺,想起师兄给他看过的那截断尾,还有什么不明白。
双生子,一人一妖。
那厮也是狠辣,亲娘死了,竟还毁了对方的尸骨,斩断其尾,令其残缺不全。
不过那人若不狠,又如何能从那场大火逃离。听闻当年谢家大火,一家四口,只他一人逃出来。
区区凡火,竟烧死了三人,也是怪哉。若说此事没有内情,他是半点不信。
谢玄景,倒是个有趣的人。
……
路上,谢南怀思量片刻,便从刚才闫宁的反应,猜到了对方此行的目的。
那日,他一边借乾门老祖之手拖住周瑾,一边断尾做了个替身,这才算暂时脱离周瑾的控制。
从离开离天宗的那日起,他心里就清楚。此事之后,他算是彻底捅破了和周瑾中间的那层窗户纸。
如今,他借着妖晶之手,想将周瑾和诸葛剑引来,彻底解决这把悬在他头上的剑。自然也猜到,对方不会这般轻易过来,多半会派人看着他。
一则是怕他逃跑,二则想是还没找到处理他的对策。
毕竟离了离天宗,他不再受控制。对方又没有理由倾全派之力捉拿他,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不仅如此,周瑾想要他身上的东西,还得费心将他的身份隐瞒下来,以免被别人捷足先登。
这也是他敢兵行险招,离开离天宗的原因。
如今形势逆转,周瑾在对他的事情上,自然不敢像从前那样嚣张。如此一来,对方派人来监视他时,该如何和下面的弟子下令。
是欲盖弥彰以寻找妖晶为由,让那些人时时跟着他,还是说……他被夺舍了?
他想起闫宁时不时小心观察他的神色,心里已经有了数。
多半是说夺舍吧,毕竟在修真界,夺舍之事虽少见,却并不是没有。而且以寻找妖晶为借口跟着他,重点在妖晶,那些弟子未必能真的看住他。
倒是借口夺舍,让他们仔细看着他。既能体现对方拳拳爱徒之心,也能遮掩他们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只可惜,周瑾却不知,他等的就是这天。
这世间,向来只有鬼怕人,哪有人怕鬼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