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摇卿
他不知道。
因为郁南衍有病。
是真的有病。
如果用学术一点的说法，他这种病的学名应该叫：情感冷漠症。
具体表现就是对很多事情没有兴趣，不会关心人，不喜与人打交道，即使是亲人也没法建立起太过亲密的联系。
当初郁南衍选择辅修心理学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他不是没看到爷爷对着自己偶尔露出的惆怅，也注意到林叔那颗努力想让他开心的心。
郁南衍想要自救。
不过可惜，效果并不是很好。
但在国外那几年也不是毫无进步。
在和韩逸Herb合租的那段时间，郁南衍的情绪比起以前还是稍稍丰富了些，然后开始创业又让他找到了一种能让自己“兴奋”起来的东西。
然而这种“兴奋剂”的效果也在逐年递减，郁南衍对很多人和事又逐渐冷漠起来，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像郁老爷子担心的那样。
郁南衍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资本家。
可这半年，郁南衍能感觉到，自己的情况好转很多。
这一切，和姜知言脱不了干系。
第一次见姜知言是什么时候？
不是赵涛以为的年会抽奖那次，而是要更早一些。
那天，Herb很忙走不开，郁南衍就一个人去那个医院找他。
其实郁南衍很不喜欢去医院，特别是来Herb这家医院的大多都是心理方面有些问题的人。
他们大多四肢健全，但每个人神情都是麻木、丧气，对生活对未来没有一丝期待和希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表情少的原因，郁南衍观察人第一眼看的往往是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窗户后面究竟是地狱还是天堂，没人知道。
带着口罩和墨镜的郁南衍此时离Herb的诊疗室只有一米，他甚至已经打算伸手敲门。
下一秒。
咯吱——
门从里面被打开。
“谢医生再见，谢谢您。”
清脆悦耳的女生，在这种死气沉闷的环境里仿佛一股清泉，冲刷走无数污垢。
——又是Herb的一个病人。
郁南衍后退一步，不想撞到人。
没想到那个女生也反应过来，同样后退一步。
两人四目相对。
“抱歉。”
女生同样带了口罩，这样一来郁南衍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双眼睛上。
怎么说呢，眼睛形状是带着一丝幼态的圆眼，眼底还有一片青黑，一看就知道睡眠不好。
这是一双还算漂亮但也没什么特殊的眼睛。
但是，女生的眼神不一样。
和那些麻木、充满死气的眼神不一样，也和自己冷漠没有波动的眼神不一样。
她的眼神，就像……像什么呢？
初升的太阳？清晨的露滴？又或是沙漠中唯一的绿洲。
郁南衍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但是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
女生快步离去，Herb的声音传来，“King？进来吧，我接下去没人了。”
心中那一丝快速滑过的波澜被郁南衍无视，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只是眼神不错而已，不值得记在心上。
第二次，那应该就是在南恒食堂。
这次严格来说不算见面，因为郁南衍只是从赵涛外放的手机中隐隐听到了这个声音。
那天君雅轩的大厨突然伤到手，郁南衍等下又有一个紧急的会，就直接让侯秋城去南恒食堂买一些饭菜上来。
在他们两个交流的时候，郁南衍就听到了那个声音。
“要是给十万，小三坐月子我都去照顾。”
郁南衍批文件的笔一顿，他抬起头看向赵涛，“刚刚有什么声音？”
赵涛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和侯秋城交流的声音太大，“抱歉郁总，打扰到您了。”
所以赵涛没听到。
郁南衍皱眉，却也不再多问。
第三次，就是那场年会。
哪怕并没有见过那个女生的全貌，郁南衍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她化了妆，眼睛看起来比之前漂亮不少，但这不会掩盖住眼神的光芒，甚至比起之前，要更加夺目！
姜、知、言！
“赵涛，月薪十万，算多吗？”
“额，对大部分人来说算多，但对您来说，肯定是少的。”
郁南衍点点头，“帮我去拟一份合同。”
“好，郁总请问是什么合同？”
“《协议结婚合同书》”
赵涛：？？？
他一定是太久没休息出现了幻听！
再之后……
郁南衍的视线凝聚在姜知言身上，他终于从回忆中结束，“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但是。”
郁南衍停顿一秒：“你在旁边的时候，我是开心的。”
特别是这几天工作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同样在认真工作的姜知言，哪怕再少，郁南衍也不能忽视那股隐藏极深的开心。
所以才会乱了分寸，被姜知言察觉吗？
姜知言扶额，果然是糟糕的情况。
但是还好，没有最糟糕。
“郁总。”姜知言正正脸色，“我知道你以前没在生活中长时间接触一个女生，突然有我这么一个长得还可以，性格也算有趣的人出现，会好奇产生好感很正常。”
郁南衍皱眉，他没有打断姜知言。
“但是呢，好奇只是一时的，甚至爱情都只是一时的，当我们相处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我又懒又宅，好吃懒做，不会在事业上给你任何帮助，而且我还不喜欢小孩，更不想自己生。”
姜知言认真地看向郁南衍，“即使这一切你都能接受，郁老爷子呢？”
郁老爷子上次就谈到了曾孙的话题，现在郁南衍能拖着而且他年纪还没到那份上，如果再过几年，郁南衍三十五岁了，她不相信郁老爷子不急，也不相信林叔不催。
两位长辈对她都很好，可是这种好也是建立在一定基础上。
世界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
“而且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自己，额，有些奇怪？”
“我认识的郁南衍冷静、理智，对任何困难都游刃有余，可你现在……乱了。”姜知言皱眉，她觉得爱情可怕也就可怕在这，就像她那位母亲，以前谁不夸一句温柔善良，但是后来……
“姜知言。”郁南衍缓缓开口，“你、是不是从不信任任何人？”
因为不信任，所以没有期待，更不会想从对方那得到什么，如果对方给就拿着，不给也无所谓。
也因为不信任，所以不相信他能处理好一切，更、不想喜欢他。
“是。”
姜知言郑重点头，“抱歉。”
她知道自己也有毛病，对感情这种东西总是控制不住的往坏的方面去想，似乎有了最坏的打算后不管接下去有多坏都不会再伤害到自己。
可是，这种想法不是一句两句就能改变，姜知言也不想改变。
郁南衍的右手忍不住按了按眉心，“如果我说合同时间延长呢？”
姜知言摇头，“三年，刚刚好。”
“再长就没有必要了，我不贪心的。”
是啊，他知道的，姜知言一直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
“所以今天谈话，你是想告诉我？”
郁南衍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对头，似乎有愤怒有难受，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整个人好像被割裂成两半，互相对峙，互相嘲笑。
“不要爱上我，郁南衍。”
趁现在还只是好感，还没到那个地步，放弃吧。
郁南衍是个好人，姜知言不想让所谓的爱情毁了这样一个人。
“如果你觉得难受，我们可以终止合约，我会离开首都。”
“呵。”郁南衍发出一声冷笑，“姜知言，你可真是……”
后半句话郁南衍没有说出来，但姜知言猜测无非就是“冷酷”、“无情”这类词。
无所谓，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了。
看着在等自己一个答案的姜知言，郁南衍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仿佛是从心底发出，“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