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二狗
自己入了官场便逐渐忘记了自己的本心,整日与人争斗,可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却一个都没实现。
许多百姓还吃不饱,许多人还看不起病,自己舍本逐末,迷失在这官场,真是太不应该了。
天子也是愣在那儿。
比起那些大道理,身为一个君王他更在意的是最后一句。
不想君父背上不德,所以不要赏赐吗?
他看了一眼毕新,心里冷笑了声。
自己封陆岺为侯,封长姐的女儿为公主,长姐又替向氏做了主,所以这听似规劝的话多少还是因着私心吧?
甚至还暗暗嘲讽了自己一番,这个毕新,越老私心越重,已不是当初那个温润君子了啊!
收回纷杂的心思,他未说毕新什么。身为天子,臣下能忠心办事才是最重要的。若有些喜好,有些瑕疵那最好不过。只是,这瑕疵也得看是什么瑕疵。
像左林那等不通礼法,执意娶贵妾,执意将贵妾扶正的瑕疵可以忍,甚至因着这点道德上的缺失还能放心用。因为这样道德有瑕疵的人除了依靠君王,旁处是很难有依靠的。
但毕新就不同了。他门生故吏众多,私心又越来越重,这样的人即便不会违逆君父,但也会祸国。
这不,革除了他儿子功名,心里就有气了么?虽说天子也不能搞一言堂,但雷霆雨露皆君恩,为些微小事便生郁气,着实也不是人臣所为。
又看了一眼王德清。此人虽是个老古板,但为人正直,忠心可用……
天子心里有了打算,便道:“可若有功不赏依会让君父背上不德之名。”
“这……”
左玉一副慌乱的样子,似是陷入了两难。
天子大笑了起来,“哈哈!左爱卿,你把女儿教养得很好,朕甚喜。如此,便单独为她拟一封位,以后未婚女子有功者便照此办理吧!王德清!”
“臣在!”
“你熟知经史,回去后便替朕想想,拟个合适的封位上来,让朕看一看吧。”
“臣遵旨!”
“陛下!”
毕新惊呼,“万万不可!女子怎……”
“怎么?”
天子沉下了脸,“首辅是想让朕成为有功不赏的不德之君么?莫要多言!来人,摆驾回宫!”
将天子送走,左林颇为激动地拍了拍左玉,道:“玉儿,古往今来,从未有女子可单独拟封位,你可光宗耀祖了!”
顿了下又道:“莫担心,王德清是正直君子,天子亦是明君,毕新再怎么蹦跶,你这功劳也跑不了。”
说罢便又冷哼了声,“那老匹夫寻着机会报复你,陛下岂能看不出来?待封位正式下来,我便开祠堂,摆流水宴,好好气气那老东西!”
“父亲。”
左玉脸上不见悲喜,“小人善嫉,咱们还是不要摆流水席了。”
顿了下又道:“再者女儿是女子,除了封后封太子妃,不然没有哪家会开祠堂告慰祖先的。”
“这是什么话?”
左林很不满左玉这说法,“哪家的女儿能靠自己获封位?前无古人的事怎不能开祠堂了?不光要开,还要你亲自进去告慰祖宗!”
这了不得。女子不得进宗祠,是古代又一大特色。现在左林不光要为她开祠堂,还许她进祠堂,不得不说,这个爹的确是做大事的人。
现实、凉薄,无所留恋又善钻营。不过稍稍试探,左玉便明白,这个爹是不能抱有幻想的。自己能干便是父慈子孝,自己庸弱,怕也得不到什么关注。
想明白这点后,最后一点郁气也消散了。
人贵在自知。
这是自己的父亲但也不是自己的父亲,他拿自己当工具人,自己亦可拿他当工具人,恩,就这么处着吧。
张氏咬着唇,之前被气得呕血,这会儿听到左林这话,更觉内酸得厉害。
虽不知左玉到底能获得什么封位,但肯定是要高于她这五品令人的。从此后,她能压制左玉的也唯有一个“孝”字了。
可孝字能压住左玉吗?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一次都未得逞过。早上更是被她狠狠下了面子,人家一句“大是大非”就将孝顺都打成了小道,自己还怎么压她?
这个时候就只恨自己读书太少,若是自己书读得多些,哪里能说不过她?以后自己也读书去,决不能被她彻底压死了!
头一次,她没有在这种场合再说话,沉默的样子让左林都有些诧异。
只是她不想找左玉麻烦,左玉却还想找她麻烦呢。凭什么原主吃青菜豆腐,她就鲍鱼燕窝的天天吃?房内的陈设奢华到不敢想象,而自己住的屋,若不是陆岺送了自己一块镜子,都没拿得出手的东西呢!
不过呢,这话也不想当着张氏说。等人都散了后,她便对左林道:“父亲,今日女儿做错事了。”
“嗯?你做什么了?”
她跪了下来,“女儿顶撞了母亲。”
“怎么回事?”
左林蹙眉,“她又为难你了?”
左玉摇摇头,“早上得知宫中圣人要来,我去母亲那时,二妹在哭闹,说母亲给她佩珠花是僭越之举。然后,女儿发现母亲屋里陈设多奢华,鬓边所佩珠花亦超过了规制。
女儿劝母亲莫行僭越之举,母亲生气,那边圣人又要来了,女儿心一急,便行使了管家之权,让仆人将母亲屋里逾矩之物都撤除,母亲生气了……”
她捏着衣角,一副很“不安”的样子,“父亲,女儿行事是不是不妥?只是女儿听说陛下乃是简朴之人,若是见我左家这般奢华,再见母亲所佩头饰首饰逾矩必是会生气的……”
左林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毕竟太祖作古都好些年了,谁还会将当初那些规矩当回事?可听到最后一句便神色凝重了起来。
是了。
天子若见家中陈设奢华必是不喜的。且张氏乃是贵妾扶正,天子本就因此事对自己不满,若张氏逾矩被他看见,别人可能没事,但张氏就可能有事了……
左林细细一琢磨,惊出一身汗。望了望左玉,心里暗暗庆幸。
还好女儿素来讲规矩,不然今天麻烦就大了!
想到这里火气蹭蹭直冒,便道:“你做得对,在家族兴衰跟前,你爹我做错了,你也可说得。”
说着便起身,“走,随我去看看。”
“唯。”
张氏刚刚气吐了血,全靠老山参吊着精神。这会儿回到屋,只觉疲劳如潮水般涌现,歪在贵妃椅上便不想动了。
小张嬷嬷端来隔夜就煲在锅里的养生汤,张氏打起精神吃了起来。
养生汤里放了鱼翅、鱼肚、海参、瑶柱、花菇,再加入人参鸡汤,放在小盅小火闷一夜后,不但味道鲜美,还很养人。
她这年岁能看着这般年轻,全靠这个。想到自己的嫡母都无法像自己这般保养,心里的郁气便少了许多。
一盅汤刚喝几口,外面仆人便来禀,说是左林来了。
张氏心里一激动,忙道:“快,扶我出……”
“夫人,是带着大姑娘一起来的。”
所有的高兴瞬间从心间抽空,她蹙眉,“带着她来做什么?”
话虽这样说着,但还是起身出了屋去迎接。
“夫君,你怎么来了?”
左林未回答她,绕开她,径直进了屋。
“夫君?”
张氏隐隐觉得不好,这气氛不对。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左玉,见左玉面无表情的样子,便明白过来了。
这贱人!
当真是要整死她吗?!
左玉无视她的目光。为经验也好,为原主不平也好,反正坑张氏她毫无心理负担。人都是浅薄的,能看到的只有真正将刀捅进自己身体里的人。
左林进了屋,看见软塌案几上的汤盅,走过去,用汤勺搅了搅,又拿出来闻了下,冷笑了起来,“鱼翅、鱼肚、海参、瑶柱、花菇……还用人参鸡汤做高汤?当真是好生活。”
跟着进来的张氏心里发颤,“夫君,妾身身子不好,一直这般吃。”
“嗯,我看你对茹娘颇为敬重,日日诵经,早起请安,只是若真想显诚心,不若吃素,如何?”
左林的话像淬了毒一般,字字句句都刻薄得很。
“玉儿吃了几年素,你吃了几年?”
“我,我……”
张氏不敢看左林,也不敢说话了。
左玉克母这话已经导致她搬出了正院,这话题上还是不要说话得好。
左林也未在意她的结巴,只道:“来人,将夫人屋里都收拾一遍。”
“夫君!”
张氏这下忍不住了,惊叫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左林瞪大眼,“我看看你这婆娘在屋里都藏了什么!别哪天给你害死了都不知道为了什么!都愣着做什么?!箱子衣柜都打开,给我查!”
“夫君!”
张氏颤着唇,道:“妾身做错了什么,您大可以说,你为何要这般折辱我?我是您的妻啊!你,这般做,以后还让我怎么做人?是要我死吗?”
“哈!”
左林都气乐了,“今日圣人要来家里,你穿戴还敢逾矩,若不是玉儿阻止了你,今日就要大祸临头了,知不知道?!你这蠢妇,平日拈酸吃醋我只当你是使小性子。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不但坏还蠢得很……”
他越说越气,挥手将桌上的汤盅扫落在地,“你还好意思吃这些?!玉儿与挚儿在吃青菜豆腐的时候你怎么吃得下?!老夫我信你,想你出生小家族,又是家中庶女,受够了嫡母苛待的苦,必不会再将自己受的苦加诸到玉儿挚儿身上!
可你都做了什么?老夫公务繁忙,总不着家,每次回来,你都表现得对孩子们极好。你说茹娘忌日,让孩子们茹素几日,穿简朴些,多攒些孝顺的名声,来日也好抵消些外面的流言蜚语……哈,哈,真好笑,老夫竟是信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老夫真是愚蠢,信了你的鬼话!害得玉儿差点病死,挚儿身体也一日比一日弱!你说,若不是今年我将挚儿接到正院住,你是不是还想继续磋磨他?!将他磋磨死了,就好轮到你生的承爵了?!”
“夫君,你怎能这般说我?!”
张氏哭喊着,“我真是为了孩子好,才……”
“闭嘴吧!都动作麻利些,赶紧给我搜!”
家仆们行动了起来。没人敢为张氏说情。家里大姑娘立了功,眼看就要生发了,以后谁是老爷的心头肉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他们又不蠢,才不会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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