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倒还有几分急智。
说实话,周六娘是个人才。如果从小在周家长大,搞不好真的会成为周夫人拔不掉的肉中刺。
柳纭娘嘲讽道:“要不是方才那个妇人承认了她偷的孩子,你怕不是还要说孩子是被你救了放在那里的。”
周六娘:“……”
还别说,这也是一个法子。
当然了,公堂上说出的话不能乱翻供。她垂下眼眸:“我说的都是事实,只希望大人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
周家人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还得审问那几个下人。
那几个婆子吓得瑟瑟发抖,但嘴也是真的紧,无论大人如何审问,他们都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主意,后来用了刑,也不肯改口。
案子审到这里僵持住了。
几人不肯指认幕后主使,那周家主子最多就是御下不严。且方才周老爷已经表示愿意认罚,还主动捐了两千两银子,这样的情形下,想要追究周家,还得从轻发落。
看在那两千两的份上,再也追究不了周家几人。
此时,公堂外又来了人。严实终于赶到,看到失而复得的女儿,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将女儿紧紧抱在怀中:“彩云,爹爹来晚了。”
彩云这两日大概没怎么吃饭,这会手里正拿着馒头啃。看到父亲,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父女俩相拥,众人无不为之动容。周六娘垂下眼眸:“阿实,孩子还是留给我吧。”
严实听到这句,回过神来,怒吼道:“孩子被折腾成这样,凭你也配做娘?”
周六娘眼泪汪汪,反问:“孩子是你看丢的,你冲我发什么火?”
案子僵持,今日是审不出来结果的。眼见天色已晚,大人表示会细审,然后就打发了众人。
出得衙门,祖孙三人上了马车。
周六娘追了过来:“大娘,我是真的想把彩云留在身边。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
柳纭娘看着她的眼睛,问:“孩子到底是谁抱走的?真如你所言,是周夫人吗?”
如果是昨日,周六娘毫不犹豫就会承认,可这还在公堂外,她哪敢乱说,当即低下头:“我昨天那样说,是真心想让你们回乡下的。孩子在这城里,如果我找不到,你们就更找不到了……”
这么说也算合情合理。但是,柳纭娘一个字都不信,嘲讽道:“但事实上,是我先找到了孩子。别人家孩子都说宁愿跟着要饭的娘,而你……不配为人母。”
语罢,她甩下帘子。
“无论你如何辩解,真相如何,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
周六娘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去,心里越揪越紧。
一是怕严家母子。二来……她磨磨蹭蹭不肯回周家的马车,是因为周夫人等在上面。
在她身后不远处,周夫人一脸严肃,气质高傲:“六娘,天色不早,咱们回府。”
周六娘不敢不听,缓缓走了回去。
周夫人垂着眸子,周六娘看不清她的神情,找了个角落坐了。
马车驶动,车厢中气氛实在僵硬,周六娘正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却只觉右边一股劲风袭来,她下意识偏头,下一瞬,右脸和鼻子一阵疼痛。她“嘶”一声,正想求饶,就觉鼻头一热,大滴殷红落在了车厢地上。
“母亲……”
周夫人怒极,就是一巴掌甩过来:“蠢货。要你何用?”
周六娘捂着脸,眼泪像决堤了一般,滴滴落在地上。回来之前,只看那两个前去接人的婆子,她就知道周夫人不会有多善待她。
那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被辱骂鄙视的准备,但却从未想过周夫人会动手打她。
“母亲,您……”
周夫人眼神里满是怨毒:“早知你回来后会闯这么大的祸,当初我绝不会接你。”
周六娘低下头,哭着道:“我也是想把他们吓回去。哪里知道他们敢报官嘛……我知道错了,您消消气……”
“你为周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就算我消气,你爹也不会放过你。”周夫人看着眼前这张和当年那贱妇年轻时一样的容颜,冷笑道:“你等着受罚吧!”
周六娘:“……”
原来这两巴掌还不算是惩罚么?
她一路提心吊胆,想着的都是如何跟周老爷求情。回来这么久,她也为自己寻着了一点倚仗。就比如她的这张脸,大概很像年轻时的姨娘,父亲每每见到,总会心软一些。
正想着回去之后如何更像姨娘,脸上的疼痛让她猛地回神。她如今……脸已经受伤了。
伸手一摸,肿得像发面馒头似的,这样的情形下,八分的相似,大概一分也不剩了。
她豁然抬头:“母亲,你……”
“我如何?”周夫人眼中满是了然,毫不避讳:“你想用这张脸跟你爹求情,赶紧去呀。”
周六娘顿觉一股寒意从心底里升起,冻得她牙齿直打颤。
一路忐忑,刚进府门,就看到周老爷站在马车旁。等到母女俩坐的马车一停,他满脸怒容,大踏步过来,一把就将小心翼翼坐在门口的周六娘扯了下来,抬脚就踹。
正值壮年的男子狠命一踹,周六娘当即惨叫出声。可这还没完,周老爷并没有消气,又踹了几下。
在这期间,边上倒是有人求情,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上前去拉。
周六娘翻滚着躲避,看到边上众人的眼神,只觉他们都在嘲笑自己。今日过后,这府中还会有人把她这六姑娘当一回事吗?
回来时,她想着只要能过富贵日子,哪怕被下人鄙视嘲讽也行,临到门前,还是难以忍受。
周六娘被揍了一顿,到后来都站也站不起来。被下人扶回去的。
*
祖孙三人不知道周家发生的事,回去的路上,严实紧紧拥着女儿,眼神里满是狠意。
“娘,周家哪怕犯了事,也能往下人身上推。有银子就能为所欲为吗?”他恨得咬牙切齿:“从今日起,我会将彩云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他们想让我们回乡下,我偏不回!”
柳纭娘深以为然。
周家不想看到他们,她偏要做一根周家的拔不出的肉中刺。
找到了彩云,不止是母子俩高兴,那些帮严家干活的短工同样高兴,里面的妇人都过来安慰。
到底是孩子,彩云回家睡了一觉后。翌日起来,就再也不哭了,还兴冲冲跟着严实去了山上。
一转眼,柳纭娘买下的荒山全都下了中子,短工也辞了大半。
这些日子里,一直没有周家的消息传来。柳纭娘特意坐了牛车去县城,一来是采买一些生活所需之物,二来,也是去打听一下周六娘的近况。
对外,周家人都说六娘经此一事,给气病了,暂时不见外客。
柳纭娘有注意到,这件事情或多或少还是影响了她的亲事。上一次来,还在说周家跟哪些人家在议亲,这一次,一点消息都没听见。
逛了一日,买了不少东西。回到家中,柳纭娘发现来客人了。
来的人是赵氏,也就是孙家的那个媳妇,当初跑来说周六娘冲母子俩下毒,暗示柳纭娘以此讹诈儿媳。
柳纭娘不在,严实只得出来应付客人,哪怕是亲戚,可男女有别,之前也不熟,说是陪客,其实就是僵坐着。看到母亲回来,他找了个由头就溜了。
“表嫂,还是你厉害。”赵氏精明的眼神在屋子里各处扫视:“之前你还说这个院子简陋,依我看,都快赶上镇上的了。反正比我家的要好,以前你总说家底没了……那都是在我们面前谦虚。都是亲戚,你没必要瞒着,我又不问你借。”
她一脸谄媚:“表嫂,之前我跟你说的事情如何?”
“不如何,我们已经撕破脸了。”柳纭娘开口就骂:“那女人狠心,老想把我们赶回镇上。张口没一句好话,我要是问她拿银子,她怕是更恨我们。看着孩子的份上,我懒得与她计较。”
计较是一定要计较的,但没必要告诉面前的人。
赵氏明显没安好心,也不知道周六娘以前哪儿得罪她了。惹得她这般记恨。
“表嫂,你这想法就错了。”赵氏一脸不赞同:“你是宽和,可人家不这么想。她抛夫弃女,本就该给点补偿。还对你们做了那样的事,要不是你警觉,现在坟头都长草了。”
距离周六娘离开已经两个多月,这又是万物复苏的春日,这么说确实没错。
柳纭娘摆了摆手:“看到她就烦,我不想自找罪受。”
赵氏:“……”
“我要是你,就天天去烦她。也一定要她出点血,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她一脸义愤填膺。
可惜,柳纭娘并没有感同身受,到了后来,甚至还送了客。
无奈,赵氏只得出门。这儿回镇上有十多里路,去县城也是十多里,她站在路上沉思良久,有县城过来的马车问她是否要搭车,她本来都准备上了,想了想,又一口回绝。
她又等了一会儿,搭上了去县城的马车。
柳纭娘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孙家那么多的儿媳,为何赵氏一定要找周六娘的不自在?
若只是平时几句口舌恩怨,如今周六娘都离开了,家里的活那么忙,最多就是和人提起时多骂上几句,何必追到县城来?
镇上的人有一些一辈子也没有来过县城,对着陌生的地方,天然就心生畏惧。对着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就更害怕了。事实上,这才是正常人。
周家之前以为严家母子也是这样的,所以才有恃无恐。
结果,赵氏对周六娘的怨气,甚至超过了她对县城的恐惧……这里面一定有事!
于是,柳纭娘嘱咐严实看好孩子,去后院拉了马车,也跟着去了县城。
从彩云丢了那件事后,柳纭娘认为,哪怕手头再紧,也得准备马车。
她远远坠在后头,赵氏不知道严家有马车,只以为是顺路,毕竟不知高山镇,那条路上有十来个镇子,都得到县城采买,她丝毫没有怀疑。
赵氏下了马车后,在路旁找人打听了一下,直接租了马车去内城。
柳纭娘一路跟着,看到她去了周家的偏门处。和门口那个婆子纠缠许久,又不甘心地离开。
她思量了一下自己过去询问导致真相的可能,还是去找了先前那个精明的妇人。多亏了妇人打听的事,才救回了彩云。
她出手大方,妇人很乐意跑这一趟。
半个时辰后,柳纭娘就得知了赵氏纠缠偏门处婆子的真相。
“她说想要见六姑娘,可最近六姑娘正在禁足,她还想给好处,可那婆子不敢收。纠缠了许久,才离开的。”
柳纭娘若有所思:“还有别的吗?”
妇人想了想:“她还说六姑娘一定会见她,让婆子只管通禀。”
其实,人都有自知之明,只是有的人脸皮厚而已。
但赵氏从镇上追到这里,脸皮是挺厚。但也有足够的胆子,或者说,得有足够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