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在李大老爷看来,严松雨这边一哭,葛根立刻就上门安慰探望,要说两人之间没事,他是不信的。
本来还想着看这两个孩子的份上原谅她一回,或者不逼那么急,让这份夫妻情分随缘……现在看来,严松雨的缘分根本就不在他身上。
李大老爷站在窗边,手用力捏着窗棱,指尖都泛了白:“让人去告诉夫人一声,明日一早,我在衙门外等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跟她说,如果敢不来,我会送过去一封休书。”
比起休书,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严松雨也一样。她想让传话的人帮着求情,被拒绝之后,趴在床上伤伤心心哭了一场。
严母几乎愁白了头,她也弄不明白,明明已经坐稳了李家大夫人名头的女儿为何突然就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别哭了,赶紧想辙吧。”
严松雨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事到如今,我是没法子了。不去就拿休书,为了两个孩子,我哪敢不去?”
“当真是翻脸不认人。”严母恨恨道:“都怪张满月!”
事到如今,骂谁都没用。
严松雨还想挣扎一下,大半夜让人备马车回到李府,结果,连门都没能进去。她想了想,干脆彻夜不睡,直接去衙门口等着。
无论是谁,一夜不睡都挺憔悴,严松雨眼底青黑,头发凌乱,看起来格外狼狈。本以为能引得男人对她多几分怜惜,多少愿意听她说两句话,结果,李老爷直言:“别装可怜,这套对我没用。咱们谁也不耽误谁,赶紧进去拿婚书。”
语罢,还走在了前头。
李大老爷来衙门的次数要多点,还算熟门熟路,师爷很快就找出了二人的婚书来。
严松雨伸手接时,浑身都在哆嗦:“老爷……我跟葛根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李大老爷漠然看着她:“你一出事,他立刻就知道了消息,你也愿意见他。你们全家人也不拦着,应该都还把他当女婿。既然如此,我还在里头添什么乱呢? ”
他挥了挥手,径直上了马车:“没劲透了,就这样吧。”
严松雨泫然欲泣,脸上满是泪水:“老爷,你不能只凭着外人的几句话就这么对我!”
她声音很大,带着点凄厉。
几乎衙门外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严松雨顾不得丢脸,因为前面的马车停下了。她破涕为笑,急忙追了上去。
李老爷掀开帘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严家人租我的铺子做生意,已经近十年没有付过租金。每次的货款也是催了又催,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对他们多加容忍。我们既不是夫妻,便不能让他们继续占我便宜。回去告诉你娘,三日之内把铺子给我腾出来。”
严松雨傻了眼:“老爷,你不能这么对我……”
话音未落,马车已经走远。
严松雨站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严家如今就住在铺子的后面,如果真的要腾,不只是铺子里的东西,一家人都得搬出来。
别看严家这些年来做着生意风光无限,其实压根就没攒下银子,否则,严松雨也犯不着跟葛家来往,落到如今境地了。
她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浑身僵硬。忽然有马车在她身边停下,严母探出头来:“松雨,你怎么在这发呆?”话问出口,眼神已经落在她的手上,纤细的指尖捏着一张泛黄的纸,正是婚书。
严母面色大变:“都说见面三分情,你为何不求?”
“我求了。”严松雨面如死灰,一点力气都无:“他不肯听我说。娘,刚才他走的时候,还让我们一家人三天内搬出那个铺子。”
这一句于严母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她尖声道:“你说什么?”
“让我们搬走。”严松雨木然看着她:“我早说过,让你管一管大哥,别让他胡作非为,咱们的富贵就像是一场梦,万一哪天梦醒,又会被打回原形。你非不听……”她满脸都是嘲讽的笑:“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信,现在你总该信了吧?”
听到这番话,严母眼神躲闪。对上女儿嘲讽的目光,她顿时恼羞成怒:“这能怪我吗?我管了你大哥,可他死活不听,我能有什么法子?”
“还是没有下狠力气管。”严松雨绕到马车的另一边,抓着帘子往上爬。
其实不该抓帘子的,因为帘子是挂在绳子上,很可能一抓就掉。严松雨这会儿心里正难受,且顾不上这些。
“你在怪我?”严母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你不会做人,害了我们一家。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跟葛家断绝来往,你偏不听,结果如何?”她气得拍着大腿怒斥:“没用的东西……”
这还是在外头,大街上人来人往。严松雨不想被人看了笑话去,抱怨过后,便想着回家去慢慢掰扯。结果严母不依不饶,甚至还开始骂她……被家里人捧了多年的严松雨哪里接受得了?当即怒道:“但凡哥哥都为我这个妹妹多考虑几分,没那么败家,多少送我点银子周转,我何至于舍不得与葛家断绝来往?”
严母气不打一处来:“别什么都往你哥哥身上扯,明明是你自己不会做人哄不好李家人,哪来的脸怪你哥哥?”
严松雨气哭了,回去的路上,脸上的泪就没干过。
回到铺子里,严家人根本就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七嘴八舌地开始出主意 。其实都是馊主意,他们能想到的事,严松雨也能想到。
她冷着脸:“劝你们还是老实准备搬家,李家是彻底厌恶了我,也没人肯帮我说情。如今婚书都拿了……”她苦笑一声:“你们说的那些,也得我先见得到人。事实上,他不会再见我,你不会再听我说话。”
语罢,挥了挥手:“我回房收拾行李,你们看着办吧!”
值得庆幸的是,严家哪怕搬到了街上,住进了宽敞的铺子里,也没有把祖宅卖掉。严母甚至还花了点钱请人整修,除了灰多点,家中破旧了点,还是可以住人的。
但是,家中很小,严家又多了几口人,必须得合住,还是至少两三人合一起……在这期间,又争吵了无数次。终于安顿了下来。
屋子又挤又破,一家人心情都不太好。一点事就能吵起来,到最后都能扯到严松雨身上。
事实上,严家还没断了让他继续做李夫人的念头。严松雨也试过去堵李老爷,结果连他的边都没挨上就被撵走。
回不去了!
严松雨听着外头吵吵闹闹,只觉得头疼。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她得想法子搬走。
葛根一直暗中注意着严家,知道他们的近况,也知道他们吵闹。他自己不好出面,怕又被李家看见,干脆让儿子过来探望。
葛广平出门,还带上了燕娘。小夫妻俩看着又挤又吵的院子,都觉得挺窒息。
“娘,您先搬出来住吧。”葛广平对于舅舅一家人脾性有些了解,猜到他们或许会怪罪母亲,提议道:“您做了多年李夫人,没必要委屈自己。先租个院子,不用多宽敞,至少不会挨骂。”
向来对女儿客客气气的严母最近突然转了性子,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所有的火气都冲着严松雨而来,还有大嫂姜氏,说话特别难听,话里话外都是严松雨毁了一家子,说她笼络不了男人的心。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家里人。
天地良心,严松雨这些年来真的是下了大力气的,连睡觉都在想着如何哄好李老爷。表面看似风光,实则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严松雨本来也想搬,听到儿子这番话,眼神一转,道:“你外祖母是个抠的,不愿让我住出去。这样吧,你去帮我租宅子。”
葛广平:“……”
“可以倒是可以,万一李老爷又误会了怎么办?”
第50章 继母婆婆 十七
如果李老爷真的还在乎这些,反而是件好事。
就严松雨知道的,他一丁点迎回她的想法都没有,是真的弃了她。
家中不是久留之地。
“你去租吧。”
葛广平看她一点精神都没,心头也不好受。不只是为母亲担忧,也是为了他自己。
生意人无论做什么,都是想赚的。葛家人也一样,他们十年如一日地不计较李家回礼的多寡,每年都雷打不动的送去节礼。其实就是想和李家拉近关系。
就比如,葛广平是严松雨的亲生儿子,严松雨又是李家的大夫人。如果她能把儿子带进去,葛广平这……也勉强能算是富家公子了。
如今严松雨被和离,李家也无意和葛家来往,就等于葛家多年来的付出一夕就化为乌有。花了那么多的财力和精力,甚至还因此让张满月生了怨气非要离开,结果却什么都没落下,等于白费心思。
*
相比于葛严两家的焦头烂额,柳纭娘的日子就悠闲得多。铺子整修好,她又拿出了一种新的编法,并且不肯教给绣娘。
绣娘无法,又回去禀告给绣楼。
几家一碰头,确定自己学不会,并且新的这种编法还更加精致,又给柳纭娘凑了十两银子。
这价钱真的不高,柳纭娘也不想把他们逼急了,只是想赚点本钱而已。
铺子开了起来,柳纭娘卖的是杂货,路要一步步走嘛。她想做大,本钱实在不够。
得了空,柳纭娘就在府城里乱窜,想要找出生财之道。这一日,她无意间闯入了城内的欢乐窝。
一整条街上都是各种花楼,什么样的美人都有。柳纭娘发觉自己走错,便想拉着缰绳离开,眼瞅着转过街角就是另外一条街,忽然从边上冲出来一个修长的素衣身影,直接倒在了马下。
柳纭娘:“……”
这是讹人吧?
她定睛一看,发现地上躺着的男子容貌清俊雅致,像是睡着了一般。
好几个人追出来,呼喝着要上前拉人。柳纭娘见了,阻止道:“你们抓他做甚?”
“劝你少管闲事。”其中一人抬头,恶狠狠道:“他有卖身契在我们楼里,偷跑了出来。”说着,狠狠踹上一脚,地上的人晃了晃,却没有醒过来:“跑啊!你怎么不跑了呢?回去之后腿给你打断,看你还怎么跑。”
说着,还啐了一口。
边上的护卫伸手拉人,踢人的那人很看不惯,道:“不用这么小心,像这种不听话的,留着皮相也没用,反正都活不长。”
柳纭娘活了这么久,知道花楼里有一些龌龊手段。看了看地上人的容貌,她道:“帮他赎身,需要多少银子?”
听到这话,踢人的那个管事模样的人眼睛一亮:“三十两!”
柳纭娘:“……”买不起。
她是有点银子,可也没有三十两。
再说,这些还是她翻身的本钱,攒得忒不容易。心头正想应对之策,忽见地上的人抓住她滑落的缰绳:“夫人,救救我!”
看他呼吸急促,好像还在病中,此时已烧得满脸潮红。柳纭娘眼神一转:“都要烧死了,买回去做甚?”
说着,看向那个管事:“你把我当冤大头宰,我可不愿意。赶紧把人拉走,我还有正事呢。”
管事这才发现地上的人生着病,还病得不轻。一般发高热的人都不好治,尤其他烧得脸都红了,就算请了大夫,也可能人财两失。
他咬了咬牙:“十两 ,不能再少了。”
柳纭娘伸手掏银子,把人搬上了马车。
那人终于放松下来,彻底晕了过去。
柳纭娘把人弄到铺子里,又帮他请了大夫,病情确实凶险,不只是着凉得了风寒,还用了些虎狼之药,那简直就是催命符。
治了两天,那人悠悠转醒。
“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柳纭娘沉默了下:“唤我东家,然后你就住在铺子里,干活抵债吧!”
“我姓齐,齐瑜。”
齐瑜整个人虚弱不堪,却还是掀开被子,冲着她一礼:“多谢东家救命。”
柳纭娘看着他的脖颈,突然道:“当时我是看你长得好看,觉得就这么让你死了太可惜,所以才出手。”
齐瑜面色微变。
他在花楼有一段日子了,会沦落至此,正是因为他这招人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