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驯养计划 第108章

作者:香草芋圆 标签: 宫廷侯爵 年下 穿越重生

  梅望舒走出来几步,从容行礼,在明亮灯下显露出动人眉眼,“老师。”

  叶昌阁站在原地,瞪眼看她梳起未出阁女子的发髻,穿了一身朱色喜服,老人家的脚步是彻底动不了了。

  直到洛信原缓步出来,唤了声,“叶相。”

  叶昌阁颤抖着手,大步冲进正屋,把屋里端坐着、准备交换庚帖的大宗正拉了出来,

  “你知道今晚秘密定下的是何人?!”

  “梅家嫡女。”大宗正诧异道,“梅学士之妹。叶相过来时竟不知?”

  叶昌阁不说废话,把他直接推到梅望舒对面,“大宗正,把眼睛擦亮了,仔细看看你家侄孙媳妇。”

  大宗正揉了揉昏花的老眼,走近梅望舒身侧,仔仔细细打量了半晌,蓦然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梅学士!”

  他颤巍巍过去庭院树下,质问洛信原,“陛下,你要娶梅学士为妻?不行的呀!”

  他拄着拐杖,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古皇家从未有男妻,我朝不能开这个先例。不成,不成!”

  梅老员外在明堂里左等右等,不见有人进来,男方家的两位长辈却聚在庭院里不知嘀嘀咕咕些什么。

  他坐不下去了,皱眉扬声喊道,“信原贤婿,你家里长辈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都神神叨叨的,至今不进来。莫非不满意你做我梅家的上门女婿。”

  洛信原坐在梧桐树下,听大宗正抱怨完了,沉着地放下茶杯,

  “家里的事我做主。梅伯父放心,这桩亲事今晚肯定要定下。”

  说着起身走去梅望舒面前,拉起她的手,手指亲密交扣,走回瞠目结舌的叶昌阁和大宗正两人面前。

  “今日在此地的种种见闻,还请二老莫要传出去。”

  “梅家并无嫡子,梅家二老膝下只此一女。京城多年,知根知底,是朕心仪之人。”

  还是叶昌阁最先反应过来,“望舒,你、你是以女子之身,瞒过了所有人……入京为官?”

  梅望舒莞尔道,“老师,大宗正,过去十年身有苦衷,多有欺瞒,还请两位老人家体谅。”

  洛信原看了眼天色,催促道,“暮色黄昏,吉时已到。各位动作还请快些,莫要误了吉时。”

  两边赶在吉时末尾,在龙凤红烛下交换了庚帖。

  正红色刻花庚帖,封面烫金,以金粉掺墨书写内容。

  婚事妥帖定下,梅老员外带笑打开庚帖,去看佳婿的生辰八字,姓名籍贯,家中曾、祖、父辈三代名讳。

  “洛璳(tian),字信原。”他想起梅望舒之前所说的话,喃喃道,“他父亲生前给他取的,果然是个极冷僻的单名。”

  正欲合拢庚帖,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又重新打开,仔细回去看。

  越看越不对劲。

  “不是姓原么?”他满脸惊诧对着庚帖,“怎么庚帖里写着姓洛?洛乃国姓,这个可不能乱写的啊。”

  大宗正坐在对面,听得清清楚楚,气哼哼接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姓洛!皇家宗室之姓,难不成还辱没了你梅家门第?”

  梅老员外越琢磨越不对劲,反反复复地去看庚帖,抬头打量着门外正和女儿喁喁私语的佳婿,又翻开庚帖,去看佳婿的父亲姓名,祖父姓名……

  手一抖,庚帖差点掉了。

  “女儿啊……”

  他颤声招呼门外的梅望舒进来,“咱们圣上……今年多大年纪来着?”

  梅望舒轻轻挣脱洛信原的手,从屋檐下进去明堂,把烫金庚帖合拢,放回父亲手中,淡定道,

  “父亲不必多虑。既然入了门,就是我梅家女婿了。”

  —————

  北魏国进贡使者入京后,京城里渐渐传出风声,梅学士要退隐。

  梅学士身子不好,去年腊月已经归乡了一次,今年京城局势动荡,圣上病重,梅学士才抱病赶回京城。

  如今局面稳定,梅学士又要退,京城各家都不意外。

  但这次退隐,和上次大有不同。

  七月中旬,宫里消息传来,梅学士正式致仕,卸下身上现有翰林学士、太子少傅、金紫光禄大夫、参知政事诸多头衔,保和殿大学士的官职原样保留,赐居东都宅邸。

  东都距离京城约两日行程。

  七月中时赐居东都,满京文武出城相送;七月底朝臣入宫觐见之时,竟意外在宫中邂逅一身鹤氅白襕的梅学士,气度高华,意态闲适,与圣上悠然漫步闲谈。

  原来圣上对梅学士多有信赖,赐居东都后,依旧会偶尔请回京城,参与朝廷资政。

  消息传出来后,朝中文臣无不啧啧赞叹。

  善始善终的一段君臣佳话,成为天子皇权对士大夫极为优容的典范。

  时常有文臣在叶昌阁面前大发感慨,

  “有学生若梅卿,今生可含笑九泉矣!不知下官何时有叶相的福气,能收到如此佳徒。”

  叶昌阁听多了,捻须微笑的同时,总淡淡回一句,“如此佳徒,实属难得,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文官们听多了,背地纷纷腹诽,叶相得理不饶人,简直不知‘谦虚’二字如何写。

  别的不说,就说叶相自己的大弟子林思时,不到三十年纪,便已经身居枢密使要职,出入政事堂,倒也不差嘛。

  如今朝中左相职位虚悬,再熬几年资历,只怕林大人不到四十年纪,便可以再进一步。

  只有林思时自己有苦说不出。

  自从得了圣上那句‘回家闭门思过,把后院清理干净再复职’的口谕,他不惜当众搬出林宅,当众誓言今生再不纳妾,身边只有发妻一个,抛去子嗣拼前程。

  后来果然如愿复职,枢密院大权在握,‘参知政事’的头衔也加了回来。

  之后,他雄心勃勃,把目光定在了空悬的左相职位上。

  却在某个夜晚,在东暖阁外等候通传时,隔着木门听到圣上和叶相闲谈的只言片语。

  圣上当时留叶相用膳,喝了些酒,带着几分淡淡讽意对叶相道,

  “你那大弟子林思时,人是极聪明的,就是心思不纯,算计太甚。既然当众放下大话,‘愿效仿叶相,今生今世,后院只有吾妻一人。从此家宅清静,一心为天下万民福祉效力。’”

  “朕便等着看他。”

  “叶相是耳顺之年入相的。若他到了叶相的年纪,依然能如他自己所说,‘今生今世,后院只有吾妻一人’,朕便信了他,把相位给他。”

  ——

  朝中有明眼人发现,向来态度坚决地尊崇皇嗣、几度上奏请求立后的叶相,最近不怎么催促圣上了。

  只是偶尔督促礼部,跳过筛选画像那一步,直接把本朝立后的章程,捡最简单的上奏备用。

  有官员察觉出其中关窍,试探性地问起几句,都被叶昌阁二两拨千金地拨开,只回应一句,

  “圣上心中已有人选。”

  再追问下去,叶昌阁就会一记太极推给大宗正,“人选不好多说。但大宗正亲眼见过,亲自点头。”

  大宗正并不每天上朝,偶尔大朝会后被人堵住追问,身为宗室辈分最高的老王爷,脾气可不像叶昌阁那么隐忍含蓄。

  直接一句话当面呛回去,“后位人选已定,本王亲眼所见。圣上不愿公诸于众,自然有不愿的道理。尔等若想问,为何不直接去问圣上。”

  朝中官员们面面相觑。

  以叶相和大宗正的身份,不至于联手诳人。后位人选确实是定下了。

  大宗正这个宗室长辈亲自出面,说不定两边早已秘密过完了六礼,上了玉册。

  只是圣上不肯公布人选。

  无声无息地立了后,这可是本朝从未有过之咄咄怪事。

  ————

  京城官员们私下里猜测纷纷的时候,梅望舒在东都清闲得很。

  东都气候宜人,多雨少风,就连草木都比京城多了一份润泽绿意,向来是闲居休养的宝地。

  自从赐下了东都宅邸,梅望舒便经常在京郊别院和东都两处闲居,畅游在山水之间,养得人也多了几分水润光泽。

  朝中政务不甚紧急时,她的东都宅邸便会收到一封来自京中的拜帖。

  拜帖向来是不署名的。

  只是在边角以朱笔涂几朵梅花,上头以简笔勾勒一轮月亮。

  那月亮并不总是圆月,有时画的极细弯钩,一看便是初一初二;有时画得却半圆不圆,看起来不知是初五初六,还是初七初八,叫人揣测不出。

  月亮下面随心情写几行小字。

  有时候是黏糊糊的‘抬头见月不见人,思卿欲狂,不知卿可念我。’

  有时候极简单地写一句‘紫宸殿外桂花开,幽香盈室。’

  有时候显然是被政务烦得快发狂,几笔狂草写下抱怨,‘天下之荒谬事年年不绝,月月不绝,日日不绝,哭笑不得。朕随手写的,雪卿不必理睬。’

  这天早上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拜帖。

  上头一轮新月如勾,勾勒得线条细不可见,画得显然是昨晚初一的月亮。

  梅望舒笑了笑,随手放到书桌边角的那摞月亮里。

  中午却又收到了第二封拜帖,上头绘制的新月粗了些。

  梅望舒自从闲居东都,这还是头次在一天内接了两封帖子,多看了几眼那月亮,心里忽然微微一动,把早上刚收到的那封帖子从月亮堆里翻出来,两个拜帖挨个比对日期和月亮,不由失笑,

  “这是人在路上画的。两日前夜里启程,绘下当夜的月亮,从京城送来;第二封帖子是昨晚在半路上画的,送过来的时间少了一半,今日中午便送到了。”

  想明白了,随即吩咐下去,敞开大门,洒扫庭院,等候贵客登门。

  洛信原在这天傍晚时风尘仆仆,踏进门来。

  前天夜里从京城启程,路上加急赶路,两日的行程,硬生生省下半天的时间。

  走进门户虚掩的正院,一眼便看见梅望舒披了件天青色的鹤氅,坐在大片红彤彤的枫树下,正在写字。

  洛信原起先没发现什么异状,走近时才发现,她惯常披着的鹤氅下,穿的竟然不是男子的直缀袍子,而是一件新做的沉香色对襟薄衫,下面配了身月白色的襦裙。

  再走近仔细打量,发髻也不是男式束发的式样,而是将满头乌发随意绾起,用一根梅花玉簪松松簪在头上。

  洛信原眼里看着,眸光幽亮灼灼,心里突突地狂乱跳动。

  脚步不知不觉地停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怕走得太近,惊扰了她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