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奶酪月亮
去各生产大队进行考察这件事情并不在欧县长本来的计划里,只是个临时决定,一个来自想要摆脱现场宣传部同志镜头的欧县长和田庆丰一拍即合的临时决定。
当然了,欧县长本来也有这个想法,只是在原本的计划里,他是想先回去县里之后再找机会去各生产大队的,而其中主要想去的,是有牛棚,也有乔黎明在的于家堡生产大队。
“小苏,的确是个好孩子。”欧县长在走访了几个大队后回来的路上,对田庆丰说,“牛棚里的那些人看起来,和我看过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我没想到她会将和县里申请的试验田规划在牛棚那里,我以为她会对他们退避三舍,就像我之前在农场见到的那些激进分子一样。”
田庆丰没想到曾经的欧为民,如今的欧县长会在和自己阔别多年后,突然用这样过于没有界限的语气交谈,这让他在沉默了好久以后,才开口道:“她是挺激进的,在针对妇女工作上,和推动公社发展上面,她向来是个激进分子,恨不得将自己掰开瓣儿地使唤,就为了能让妇女过上男女平等的生活,为了公社里的老百姓能吃饱穿暖……这一点上,我们……不,是我,我不如她。”
“她都做到了。”欧县长回想着自己走过的那几个生产大队里,妇女和女娃娃们脸上不带半点阴霾与怯懦的笑容,和那些男同志们辛勤劳作又充满期待的精神面貌,说道,“老田,你说得对,我们不如她。”
“但我并不觉得这样的‘不如’是一件令人难为情的事情。”欧县长用无比郑重的目光看向从和自己见面以来,就一直在隐藏真实性格,一直对自己毕恭毕敬,而显得格外疏远的田庆丰,说道,“因为在承认这件事情的同时,也证明了小苏同志的优秀,证明了我们当初紧跟着大领导,坚持革.命解放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本就该给年轻人更多的机会,做一个为他们遮风挡雨,却又不会以此要挟他们未来的人,像是老团长当初对我们那样。”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老团长。”田庆丰将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攥成拳头,说这话却偏又不看欧县长,“老团长在去世的时候,还在担心你在首都的情况,可是这么多年了,你一次也没去看过他。”
“我……”
欧县长没有说话。
田庆丰也没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一直在路快要走到尽头,他们就快要做到公社的时候,欧县长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书佩和小军都在当年咱们团驻扎最久的地方等我。我知道老团长也在那里,所以未来,我也会回去那里。”
“书佩和小军怎么会在……”田庆丰想问他,你的妻儿为什么没有陪在你的身边,却在看到对方泛红的眼眶和后半句说老团长也在那地方的时候,意识到了什么。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和老团长差不多时候,当时我已经在农场,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这个回答让田庆丰哑然。
他的嘴巴张了又张,最后还是被抬起的拳头给堵住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
一直到田庆丰放下被咬出牙龈的手,将他原本为这“吃人”的消息而痛苦的情绪整理好,一直到欧县长泛红的眼圈恢复平静,哽咽的声音也透着释怀的时候,田庆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晚上别走了,英姿也是好久没见你了,还有老陈,他也一直都想知道你还好不好……我们,都很惦记你。”
“……好。”
五月份的天,最难得的,便是那比秋风和煦的,温暖拂面的夏风。
迎着风吹来的方向,欧县长的心像是被撬开的椰子壳,一种酸涩陌生却又温暖熟悉的热流涌上他的心头。在见识了太多人情冷暖后的他,注定无法拒绝来自昔日战友的真诚关怀。
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
在从田庆丰口中得知欧县长会在公社这边住一晚,明天继续考察服装厂和各大队情况的事情以后,苏曼在安排好欧县长和马秘书两个人今晚的住所后,十分毫不客气地将田庆丰安排到位,让作为欧县长昔日老战友,又都是方便彻夜长谈的他来负责接待工作。
“书记,咱们公社能不能在县里打响名声,提高效益的关键,就是欧县长。所以您要完成的任务就是务必让欧县长能在明天多在咱们公社待半天,不能像他说得那样明上午逛完几个大队后就直接离开,得让他先参观咱们公社的厂子,尤其是服装厂以后才能走!哦对,还有打谷厂!打谷场那边我也都欧已经整理好了,明天也得带欧县长好好看看咱们的机器,主要是得让欧县长拍板,允许开业,还有……”苏曼说了一连串的话,明显是有些刹不住闸。
田庆丰连忙打断道:“小苏你放心,我们都知道了,保证完成你交代的任务!”
见对方保证,苏曼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田庆丰又主动喊住了她,略显为难地说道:“小苏,你是不是忘了点事儿?”
苏曼:“???”
“啥事啊?”
“就那事儿……”
那事?
那事是什么事?
见苏曼想不起来,田庆丰没忍住吸了口气,又看了一眼乔黎明,小声说道:“就那几个还在卫生所的盲流的事啊……”
在砖窑那边的工作结束,温情时间也暂时告一段落以后,欧县长可还没忘了那四个打劫不成反被打折进卫生所的盲流。要不是田庆丰安排他去公社澡堂子洗澡的话,估计这会儿田庆丰人就已经坐在了欧县长对面,被要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
田庆丰苦恼道:“下午我和欧县长去几个生产大队的时候,欧县长还就这事儿问了乔知青,但幸好乔知青不知道这事儿,只回答说他也有听说这件事。没办法,我只能说当天是我在值班,发现了这几个人后,我一时没控制住力气,给他们伤到了,算是把这事儿给搪塞过去了。但问题是,这几个人虽说现在都还在卫生所呢,可他们也都不是哑巴,只要欧县长过去一问,那不就露馅儿了吗!”
是的,露馅儿。
田庆丰之所以这样说,这样急切,原因就是这件事情的真相根本不像他说得那样,是他半夜值班发现公社院子里有动静,然后以一敌四给这几个人当场打折了,而是……
“小苏你说说你,力气大就大吧,咋人还那么虎,直接给他们打晕过去不就得了,干啥还就上手上脚,直接给人整骨折了呢……”田庆丰说这话时都忍不住有些心虚。
说实话,要不是那几个盲流的出现,田庆丰是真不知道苏曼这个平时看起来弱风扶柳的小姑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现在想想,田庆丰都忍不住有些后怕。
田庆丰小声道:“早知道你有这么大力气的话,我就应该给你送进部队里去!”
自觉心虚的苏曼忍不住辩解道:“可书记您是知道的,我当时真的是没控制好力气,要不是您及时感到的话,这几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单纯的骨折,起码得是个粉碎性骨折,我已经很克制了,但没想到他们这么脆弱,我就轻轻捏了一下,就……”
说着,她忍不住小声道:“再说了,真要是按您说的给随便打晕了的话,这几个人的确不会胳膊腿骨折,那是直接脑袋开瓢,都不用欧县长问了,直接火葬场。”
田庆丰:“……”
我还得替那四个人谢谢你不杀之恩?!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这件事情的真相如何,也都像是田庆丰说的那样,就算是有他帮忙搪塞、掩盖真相,也没办法控制那四个盲流,他们肯定是会实话实说的。
所以……
“书记,咱们还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我力气大是天生的,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苏曼说着,从包里拿出板砖,道,“现在就去吧!顺便我再给欧县长表现个手劈板砖!”
田庆丰:“???”
苏曼:“这可是我的独门绝技!一般人,我还不给他表演呢!”
田庆丰:“……”
我还是把英姿叫来吧,起码能给老欧他,做个急救。
……
大概是苏曼手劈板砖带来的阴影太大,欧县长在第二天早上起来,再见到苏曼的时候,眼神下意识就看向了苏曼那双一看就是没干过啥重体力活,仍带着年轻人才会有的白嫩的手掌。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欧县长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然的话,这样一双属于“体弱多病”的年轻小姑娘的手,怎么会轻轻松松就劈碎了砖头呢?
“……欧县长,您在听我说吗?”憋了一肚子计划的苏曼在见到欧县长这个第一个欣赏了自己手劈砖头绝技的老同志起来以后,心潮澎湃地开始同对方介绍起了自己给他安排的“今日计划”,却没想到自己说了半天,对方却一直都没有认真听?
“啊,在听呢在听呢。”欧县长被苏曼怀疑的目光看得有些胆颤,总觉得自己要是承认走神的话,对方会像昨天对待板砖一样地对待自己。
欧·糊弄学大师·县长:“咳,既然小苏同志你都已经计划好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苏·顺杆爬大师·曼:“县长您说的真的吗?您真的要从我们服装厂订购一批成衣作为县里同志们的工装吗?那真的是太谢谢您对我们服装厂工作的支持了!”
“???”欧县长茫然,“啥,工装?”
苏曼点头:“对啊县长,刚刚我们不就是在讨论服装厂的工作生产问题。作为县长,您能以实际行动表示对我们基层工厂的支持,真的是对我们厂最大的肯定!二百件够吗?其实我们厂不光生产成衣,被套枕套也都能做的,基层工作难,县里的同志也是需要一些物质奖励的,要不再来百十套家居用品,算是奖励家属的!”
“……”欧县长点烟的手,微微颤抖地说道,“小苏啊,我终于知道为啥其他公社办不起工厂,卖不出去东西,而你们麦秆公社却能接连创收的原因了……你这口才,没能去商场商店当经理,多少也是有些屈才!”
苏曼一边示意服装厂的会计开条子,一边故作憨厚地笑了笑,说道:“为人民服务,在哪里都一样!”
就这样,在苏曼的陪同下,欧县长先是以县政府的名义订购了一批成衣,又在苏曼的撺掇下,以个人的名义买了十几套被套,最后还是在苏曼的哭穷中,给她批准了打谷厂的申请,顺便还应下了她一批试验田。
欧县长:“……”
请不要薅社会主义羊毛!
……
在结束了“公社被薅羊毛一日游”以后,已经在麦秆公社这里待了快两天的欧县长和马秘书两个人也该准备回县里继续工作了。
临别时,欧县长用他充满了沧桑与睿智的目光看向苏曼,说道:“小苏同志,希望等我再在下一次过来麦秆公社这里的时候,我再看到的麦秆公社能够变成你和我说得那样,人人都能吃上饱饭,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孩子们能有机会好好学习,大人们也能各司其职,为公社的改变贡献力量。”
“当然了,也希望我下次再来的时候,小苏同志你不要紧着我一个人‘薅羊毛’。”欧县长小声说着,许诺道,“不过,我到时候可以帮你介绍县里的其他厂子,他们的工装可也是需要服装厂来做的。”
看着欧县长一脸精明相,直接点明了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在薅他羊毛的行为后,更显老谋深算的样子,苏曼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没有半点被领导戳穿该有的心虚,反而是一副受教了的样子,十分感动地对欧县长说道:“真的是太谢谢县长您愿意帮我们厂牵线搭桥!”
欧县长:“???”
本来说这话的目的是想要给苏曼一个小小的警告,其含义就是让她知道自己对她的行为了若指掌,以防止年纪还小的苏曼会在前进发展的路上迷失方向。
但为什么她没有任何被戳穿以后所应该有的表现,为什么没有半点紧张、窘迫的情绪,反而表现得落落大方?!
看着苏曼噙着笑意对自己表示感谢的样子,欧县长总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了什么呢?
一直到真正离开时,欧县长的身影也都带着些许佝偻,可以说是非常首尾呼应地响应了他来时那副衣衫褴褛的样子,颇有种被苏曼薅羊毛薅得落荒而逃的感觉。
对此,苏曼也只能说一声:骚凹瑞了。
……
随着欧县长的离开,公社也要开始新的工作了。
最先要开展的,就是砖窑这边准备要面向公社和几个生产大队进行的招工工作。
这是最令社员们,尤其是男社员感到激动的了。
只是相比较起他们最开始以为会很容易的招工要求而言,砖窑的工作虽然简单,但在人数上面却远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多。
就像是最先想要砖窑会招工的那个人说的,制作砖坯这事儿容易得很,以一个正常劳动力来算的话,每人每天至少也能脱出格一二百块砖坯,以砖窑的生产量来看,每次烧砖也就需要一两万块砖坯,招个五六十人就差不多了。
这让公社和各大生产队的男同志们都开始为自己是否能成为五十分之一的可能而开始摩拳擦掌起来,对苏曼也再没了从前总爱针对她性别和年龄的不满态度,变得十分热情、诚恳又尊重,这反倒是让偶尔去各大队的苏曼有些不自在了。
公社办公室。
“招工的事情由小刘干事负责,我们不光要招一部分制作砖坯的工人,还要再招一批建筑工人过来,争取再六月份以前加建一个砖窑,仍旧是大规格的砖窑,能一次出炉两万块砖那种。这样咱们公社就有两洞砖窑,能够同时开工生产,也能尽快满足公社建服装厂的需求量。”苏曼说着,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过来办公室找她的,是几个知青是苏曼选中打算好好培训培训,用来发展业务的业务员,一共六个人,有男有女,
销售部门是苏曼最想要发展的一个部门,尤其是对于服装厂和砖厂而言,业务员的配备是极为重要的。
看向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几个知青,苏曼对他们说道:“我请你们到砖厂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当业务员,负责销售和铺货。所以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去服装厂,由肖鹏和何石头两个人带你们一段时间,每个人都要去学习怎么做好一个业务员。当然了,如果你们中有人觉得自己不适合当业务员的话,也可以向我展示你们的特长和能力,我会根据你们的情况为你们分配新的工作。”
她口中所说的新工作,指的是即将开业的打谷厂。
那是她前不久才从欧县长那里得到了经营许可证后,利用公社一个废弃的旧仓库改造出来的厂子,主要的经营范围,就是在每年到了丰收季节的时候,通过收取加工费的方式,用能够提高效率的机器对收割下来后,需要脱粒的麦子进行机器脱粒。
这个工作并不需要太多人,只要会操作机器,再雇个负责重体力活,帮忙把需要脱粒的麦子塞进机器的人就行。所以苏曼也没太着急找人负责。
而她之所以要办这个打谷厂,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能够减轻社员们在丰收季节时所需要付出的时间和人力。等到未来服装厂和砖厂都正式进入轨迹,就肯定是不能每逢丰收就停工停产,让工人们回各生产大队收麦子,可收成也重要,尤其是年年抢收都是争分夺秒。
思来想去,苏曼觉得还是得从机械化入手。
通过机械脱粒的方式,减轻社员们年年花费在人工脱粒的时间上,这样就能剩下不少人力,多少也能平衡一下工厂生产和秋收抢收的问题。
看着这几个面带犹豫的知青,苏曼解释道:“你们中要是有不想当业务员的人也不用担心会失去竞争工作的机会,你们完全可以去打谷厂试试看,那里需要负责操作机器的工人。当然了,想当业务员的同志未来也有可能会被分配去打谷厂干。”
见几个人不敢相信,她笑了笑,继续说道:“要知道,咱们公社别的没有,就是厂子多,等你们学当业务员出师后,去到各地铺货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带着三重使命,甚至是多重使命去到县里或是其他公社扩大业务呢!”
“苏主任,我虽然不懂操作机器,但我是高中毕业,我爸还是机械厂的技术工,所以我,我能不能去打谷厂试试?”真个时候,一个长相腼腆的女生小声开口对苏曼道,“我虽然也挺想当业务员,但我从小就不认路,要是让我去其他公社或是县里做业务的话,我不认识路肯定是不行的,所以……”
“可以啊。”苏曼没犹豫地说道,“那你明天就去试试吧。还有谁想和她一起去打谷厂试试的,都可以明天过来,一起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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