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果冻
顾大伯一家五口坐下，顾兰一直在观察顾灵，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顾大伯母看着顾灵，又看着一边的陈大红，除了进去准备茶水的杜嬷嬷之外，没见还有其他人，她不由的问：“灵儿啊，家里的其他人不在吗？”
顾灵道：“奶奶去舅爷爷家了，我娘去外婆家了，我上午写了对联，她们吃了午饭就送去了，应该快回来了。我爹和我爷爷在鱼塘呢，至于小红和吕莲嫂子去山上了。”她奶奶和她娘是回娘家炫耀的，春联不值几个钱，不过嫁出去的女儿给娘家送春联，也是一份情谊。不值几个钱的炫耀，她奶奶和她娘很愿意做。
说起来，她娘现在一律向她奶奶看齐了，她奶奶做什么，她就照着葫芦学。好像自从上次她娘帮她奶一起打顾美翠之后，她娘就学她奶了，就连她奶的大嗓门也学。顾灵是搞不懂她娘的想法的，也就由着她了。因为她发现自从她娘学她奶之后，她奶对她娘倒是有些另眼相看了。
没一会儿，杜嬷嬷捧着一个盘子出来了，里面有五个杯子。杜嬷嬷把杯子放到另一张没有摆笔墨的桌子上，又从一边的炉子上拎起一直温着的茶水，“大爷、大太太、兰姑娘、二兰姑娘、小兰姑娘，请喝茶，暖暖身体。”
顾大伯等人被杜嬷嬷这样尊称，还有些不在。一家五口中，最为镇定的就是顾兰了。
顾大伯道：“谢……谢谢。”
顾大伯母也不好意思：“麻烦嬷嬷了。”
顾兰没有说话，顾二兰和顾小姐是跟着姐姐学的。
杜嬷嬷笑道：“您太客气了。”说着，她退到了一边的炉子旁。
顾大伯喝了一口茶，又道：“灵儿啊，我们今天是来过除夕的，这是我们拿来的东西，我在这里也没事，就先去鱼塘找你爷爷和你爹了。”不知怎么得，现在面对这个侄女，顾大伯也是有点拘谨的。大概是他娘被顾兰推倒那日，这侄女当时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再加上侄女又认识白公子那样的人物，所以顾大伯面对侄女也没办法自然。
顾灵道：“那您去吧，我爷爷和我爹说不得在鱼塘偷喝小酒呢，您如果去的快了，也许还能赶上一口。”
顾大伯一听：“那敢情好。”
大房送来的除夕礼还算重的，五个人的口粮是大米，不知他们现在吃的是大米，还是因为来这边不想送的太差。菜是三荤两素，六个鸡蛋、两斤肉、两块豆腐、一棵白菜、两根萝卜。豆腐虽然是素食，但是因为营养，所以被称作荤菜。
顾大伯走了之后，院子里都是一干女子了，顾大伯母喝着茶，因为冬天冷，茶水暖和，所以没一会儿一杯茶就见了底，杜嬷嬷见状，赶忙给她添上，于是顾大伯母开口感谢。
感谢过后，小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不过也没安静太久，等顾大伯母的第二杯茶快喝完的时候，村长来了：“顾灵丫头，让你久等了。”
顾灵道：“哪儿的话，您是大忙人，能等您是我的福气呢。”
这话惹的村长哈哈大笑：“你这丫头……读书果然好啊。”说话也好听了，不亏是读书人。村长抱着一捆红纸放到桌子上：“我们村子一共有一十六户，要写一百十六张福。如果有人要写对联，则自己再添两文钱给你作笔墨费，你看如何？”
顾灵道：“笔墨费便不用了，如果有人要写对联，自己把红纸准备好就成。不过，对联得排在福字之后。您看成吗？”
村长一听，直觉得这姑娘大气：“成，当然成了，那就听你的。先把这一百一十六个福字写好，待会儿需要对联的人家会过来，我已经同他们那都说好了。”
顾灵摆好纸，陈大红已经磨好墨了。说起来，这大红以前都没有碰过笔墨，现在跟了顾灵，倒是会拿笔、会磨墨了。
顾灵写字的时候，顾大伯母也过去看了，她想着让肚子里的孩子也沾沾读书人的气，希望他出生之后，也能像顾灵那样聪慧，如果可以，她也想送这个孩子去念书。
顾大伯母怀孕这段时间也想了很多，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是男娃那是最好的，可如果是女娃，她也要送她去念书，希望她将来想她堂姐顾灵一样有出息，还有，她也偷偷想过，如果这个孩子是女娃，她还要为这个孩子招婿。坦白说，像顾灵这样有出息的女娃，她觉得就是招婿也是可以的。
顾二兰和顾小兰也好奇。她们跟着顾大伯母上前，站在桌边看着。
顾二兰觉得写字很难，不管是一横还是一束竖，她都写不直。她就是用树枝写出来的字，也是弯弯扭扭的，可是看顾灵写着，她觉得真好看。
村长道：“顾灵丫头这一手字写得可真好。”
顾灵道：“您过奖了，我的字不成气候，充其量只是还算端正。”这是实在话，她的字真的没有风格，也就是看着秀气而已。
村长却是不这样认为的，他觉得女娃能做到顾灵这个份上，就是他们桃水村的头一份了。“对了顾灵丫头啊，等明年年初，我打算送家里的娃去私塾了，你觉得哪家的私塾好？”
“说起这个，我还真是不了解。”顾灵道，“我当日是听孙家书斋的孙掌柜介绍，所以才去的彭家私塾，所以也没有打听过其他的私塾。不过彭家私塾却是很好的，夫子们品性高洁，便是其他镇上的孩子，也有很多被送来彭家私塾念书的。不过彭家私塾的束脩不低，一年要四两银子。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村长束脩准备的还算充分的话，那么可以去彭家私塾念书。但如果手头有些紧的话，可以去一些童生、秀才那边启蒙。等启蒙好了，再去彭家私塾也是可以的。”
村长一听：“顾灵丫头这话倒是跟朱家小子说的一样，他也是这样同我说的，我原还想着，请朱家小子为我家孙子启蒙，给他童生的束脩，但是他说年初二月份要下场，故而没有时间。哎……不过也希望朱家小子能鲤鱼跳龙门，一举高中。”桃水村如果能出个秀才，那整个村子也倍有面子的。
顾灵听了，忍不住一笑，朱策将来可是六元及第，科举文男主必备的梗，六元及第。象国开国以来，只出过一个六元及第，那便是白谨亦的外祖，鸿儒大师。后来朱策被鸿儒大师的弟子收入门下，中了六元及第之后，鸿儒大师这一派两个六元及第。
说起来，如果白谨亦没有放弃科举，必定也是六元及第。不过八岁神童，也是当年的小三元。顾灵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朱策高中入朝之后，能坐到首辅这个位置，和鸿儒大师徒孙这个身份也是分不开的。朝廷中有不少官员曾得鸿儒大师指点，故而朱策入朝之后，大家看在鸿儒大师的面子上，也给过朱策帮助。
想到这里，顾灵不禁在想，如果白谨亦走仕途，必然是一帆风顺的，但是他不想被困在京城这个地方。
顾灵收回心神：“朱公子的才学是私塾里的夫子都津津乐道的，将来必定高中，村长就等着为朱公子做进士碑吧。”
顾兰听到顾灵对朱策的称赞，有些意外。坦白说，如果不是顾灵没有找钟敏辉，她都要怀疑顾灵是不是也跟她一样重生了，毕竟顾灵做的桩桩件件都和上辈子不一样。但是，冲着她没有找钟敏辉这一点，她确定顾灵不是重生的。那么……就是进了私塾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念书这有这么大的魅力，可以把一个人改变的这么多吗？顾兰回想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也跟着朱芙、朱策，念了一些书，识得了一些字，可是她做不到像顾灵这样。
“没有想到顾姑娘对在下的评价这么高，在下先谢过顾姑娘了。”朱策的声音在院子口响起。以往顾家村的春联和福字是朱策写的，今年村长来找顾灵了，因为顾灵是桃水村本地人，如果有本地人能写春联和福字，村长当然更加愿意请本地人写。而朱策则是过来看看的，看看这里需要不需要帮忙。
第71章 第一更
听见朱策的声音, 众人齐齐的看向门口。
朱策走进屋内，先同主人顾灵打了招呼：“顾姑娘。”接着又跟村长打了招呼，再然后是顾大伯母和顾兰等人，“村长、伯母、顾兰……村长, 我是来看看这里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村长道：“这个我也不晓得, 顾灵丫头，有需要朱家小子帮忙的地方吗？”
顾灵道：“不用麻烦朱公子了, 我应付的过来。”又对杜嬷嬷道, “嬷嬷，我先写对联, 你招待客人。”
杜嬷嬷：“是。”
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只听得见顾灵写字时，毛笔在红纸上摩擦的声音。这声音很轻, 如果不是此时的院子太安静，估计还听不到。
顾灵每写好一个字，陈大红就拿起来放到另一张桌子上晾着，不晾一会儿的话, 字迹还没干，福字叠在一起字就会坏了。不过这会儿阳光明媚, 墨水干的还是很快的。
陈大红把顾灵的字放到那张桌子上后, 大家都看见了。村长点点头, 不禁道：“朱家小子你看，顾灵丫头的字怎么样？”
顾灵一听, 那她可真是在朱策面前献丑了。她的字和男主的字怎么比？或者说, 和古代任何一个书生的字都没法比。古代书生的字放到现代就是一绝，绝对是书法大家，而她这种字在现代一般上过书法课的人都能写得出来, 真是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但是，村长显然不是这样想的，村长就觉得顾灵的字很好看，虽然没有朱策的字下笔有力，字形洒脱，可是他觉得顾灵的字一笔一划都干干净净，很好看。
朱策也不知道怎么评价，但凡懂得字的人都知道，顾灵的字确实一般，唯一能形容的便是秀气，一看就是姑娘家写的。当然，姑娘家也有写的好的。但顾灵的字迹就是相当明显是姑娘家写的，男子写不出这么秀气的字。朱策琢磨了一下道：“字很干净，倒是适合启蒙的孩子认字。”
村长一听：“那我拿去给我家孩子认字？”
朱策：“……那倒是行，如果村长只是给孩子认字很是方便，如果要给孩子习字，我倒是一副字帖，可以给村长。”
“不不不，不用了，字帖一听就珍贵，我不能要。”村长赶忙道。
朱策道：“无妨的，那是我临摹的字帖，并不贵重，只要村长不嫌弃这是赝品就好。”
村长一听，便放心了：“那便多谢朱家小子了。”
顾灵一边写字，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不得不说，朱策很会做人。
顾兰时而的看向顾灵，时而的看向朱策，她听着他们说话，说的有些话，她不是很懂。若是之前，她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但是自从知道顾灵帮助她抓了周强，又听了她的那番话之后，她渐渐学会把事情往细里想了。
“村长，我们来领福字了。”村民们的出现，打破了顾家院子的宁静。
“村长，我们家今年要写个对联，沾沾顾灵丫头的福气。”
“顾灵丫头这样有出息，也不知道将来说给谁。”
“我家有个侄子……”
“你就别说你家侄子了，照我看，顾灵丫头肯定是嫁到镇上的。”有人打断一个妇人的话。
“今年是顾灵丫头写福字啊，真是了不得了。”
“可不是嘛，我们桃水村说不得还能出个女状元呢。”
“就是不出女状元，这顾灵丫头也是十里八乡的头一份。”
村民们一边说着好听的话，一边走进顾家院子。
村长道：“可不是嘛，女状元是顾灵丫头，男状元是朱家小子，这还是一家子的亲戚，顾家有福气啊。”
“女子也能考状元吗？”闷声不响的顾二兰突然好奇的问。
“这个……”村民和村长等人说女状元也不过是说些好听的话罢了，哪里知道顾二兰会这样问。顿时，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纵然象国开国之后，允许女子考女官，自然也有女状元一说，但是桃水村这等偏僻之地自然不知道这件事的，也没有听说过哪里出了女状元。所以桃水村的人至今也都不知道，女子可以考女官一事。
只能说老百姓不关心朝廷大事，也不关系朝廷律法。在他们的心中，吃饱穿暖才是大事。
“可以的。”不料朱策却出声，“女子虽不能走科举，但是可以考女官，同样有小三元、六元及第以及女状元。女官考试的流程和男子科举的流程是一样的，连时间也一样，甚至考试的地方也一样。我们象国也有不少女官，有的进了皇宫为皇上的后宫做事情，有的在朝廷之外。就是咱们吉祥镇也有女官当了夫子。”
天啊……朱策的话像是打开了村民们的另一个世界，他们第一次知道女子可以考女官，考女官在他们眼中就是考女子科举。所以，女子可以考科举一事着实把他们吓的不轻。
大人们知道科举一途意味着什么，但是像顾二兰、顾小兰这等小女子还不是很清楚，听到女子可以考女状元，顾二兰又问：“那灵姐姐要考女状元吗？”
顿时，村长极其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顾灵的身上。
村长也跟着道：“可不是嘛，顾灵丫头，你进了私塾也有打算考女子科举吗？”女状元可不是那么好考的，所以村长没有说女状元，而是说女子科举。
顾灵要考女官一事，除了钱夫子和白谨亦之外，整个顾家也就只有顾灵自己、顾奶奶和杜嬷嬷知道，原本还没影儿的事情，顾灵是不想说开的，虽然她觉得没考中也没什么，下次再接再厉就是了，但是人言可畏，也担心别人说难听的话伤害到顾奶奶，所以她和顾奶奶说了，这件事不要说开，免得自己丢脸。可这会儿被顾二兰问起，再遮掩就没必要了。
顾灵道：“有这个想法的。”
天啊！
除了朱策之外的人都吸了一口冷气。朱策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也没被震惊道。象国史上考女官的不少，就拿彭家私塾来说，女子私塾的夫子都是女官出身的，所以这不足以震惊到他，唯独意外的是顾灵一个乡下姑娘竟然由此打算。不过有这份上进心确实挺好，他从来不认为女子应该居于后宅。
可是别人却不怎么想，这些人很多一辈子都没有出过镇上，从来奉行“大男人”的想法，先是知道朝廷允许女子考科举已经够他们震惊了，现在又出现顾家的顾灵丫头要考女子科举一事，就把他们给震惊的傻掉了，在他们看来，这非常的惊世憾俗。
顾兰也睁大了眼睛，这是上辈子从未有过的事情，这辈子的顾灵竟然要考女官了，这是何等的雄心壮志。就算顾兰现在对顾灵的感觉还是复杂和矛盾的，可是也不得不承认，要去考女官的顾灵，着实让人佩服。
顾兰开始扪心自问，她自重生而来，知道了上辈子的事情，所以事先算计了朱策，打算借用朱策将来的势力。可是顾灵呢？她不是重生的，没有上辈子的记忆，这辈子却走了一条和上辈子不一样的路，她没有借男人的势力，而是自己去闯的。这样一比，顾兰突然觉得重生而来的自己，当真比不上顾灵。她为什么没有想过靠自己的努力去改变，这辈子已经和上辈子不同了，这辈子他们分家了，一家人至少和和睦睦的，而她……在做什么？
她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朱策将来是当官了，可是别的呢？她却一无所知。如此一来，把希望寄托在朱策身上的自己，和当年被奶奶定给周强，和周强见了面，因为她娘觉得周强还行，自己也觉得不错，就这样出嫁了，相比起来有什么区别？
顾兰重生了半年，在这个时候，模糊的脑子渐渐清醒了起来。
“灵儿，你要考女子科举？”顾大伯母也吃了一惊，“你……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顾大伯母倒不是不认同顾灵去考女官，而是被吃惊到了。
顾灵放下笔，朝着众人俯身一礼：“让大家见笑了，其实也不过是我的小打小闹。我进女子私塾不过才四个月，自然是没有那等本事去考女官的，我只是想去见识一下，见见世面。这不，奶奶疼我，也就随着我了。不过不管有没有考中，见识过的东西总是属于我自己的，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村长点点头：“这倒是，人见过市面和没有见过市面，确实不一样。”村长也没想过顾灵会考上。不过见见世面的确是好的，瞧瞧人家顾老太，在镇上住了几个月，见过市面了，不像以前那样泼辣了，顾家也蒸蒸日上了。并且顾老太的为人处世也比以前好了。
村长一想到顾老太，顾老太就来了。
“啊哟，我家院子里怎么那么多人啊？大家都是来领福字的吗？”顾奶奶挤进自家的院子，“你们可要慢慢来啊，也要让我家乖宝休息休息，手一直写字可是会累的，那可是读书人的手。”
第72章 第二更
“顾老太来了。”
“顾老太如今可真风光。”
“可不是嘛, 孙女都要去考女状元了，顾家也越来越好了，还是顾老太当家当的好。”
“也不是每个人都舍得花四两银子让孙女进私塾的。”
“那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