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自然不是朕!”李瑜立刻反驳,语气严厉。
张太医心想不是便不是,您这么紧张作甚?他忽然想起前几日花夫人在他这儿求的生发养发药,灵光一闪,莫非是夫人的症状加重了,所以陛下是特意为夫人而来?
花宜姝脸皮厚,也不怕被人误会,直接将李瑜的症状挪到了自己身上,以致于张太医一直认定那药就是花宜姝自己吃的,毕竟女子以头发乌黑浓密为美,为了梳上更好看的发髻,还会用上不少发包填进去,花夫人都直接承认是她了,怎么可能有假呢?
这些日子林侍卫和安墨时常来药庐走动,张太医也被他们传染了,见陛下特意来问这事儿,他心道:花夫人不肯涂药膏只肯吃补药,见效慢是自然。所以是花夫人的症状被陛下发现了?这……陛下不会变心吧?
想起花夫人来求医时送他的银两,再想想安墨这么个踏实肯干的免费劳力,张太医不自觉开始帮花宜姝说话,他讲了一些可能导致秃头的缘由后,就道:“陛下放心,这病肯定能治,只需好生养上几个月,头发就能慢慢长出来了。”
几个月!李瑜十分不满意,那他岂不是要在花宜姝面前装模作样几个月?甚至再也不能跟花宜姝同床?毕竟花宜姝爱摸他头,万一被她发现了,她一定会……
等等!花宜姝真的没有发现吗?
李瑜的目光深了深,他看向张太医,“近来夫人是不是在你这里拿了些补药?治什么的?”
张太医点头回道:“主治斑秃,也有滋养头发促生新发的功效。”
治斑秃!还是养发生发的!不是他所以为的那种药!
李瑜浑身震了震。
他想起花宜姝一次又一次拒绝他求欢,想起她天天起来给他梳头……
李瑜脚步发虚地走了,张太医在后边连唤了他好几声都听不见。
与此同时,花宜姝刚刚送走赵慕仪没多久,就见陈内侍小跑着过来道:“夫人,陛下让奴才来说一声,说是今夜不过来了,明夜也不过来了,后夜也不过来了。”
花宜姝听这话里有些古怪,道:“这是陛下亲口说的?”要真是陈内侍转述,会说接下来三日,而不是什么今夜明夜后夜的,一听就知道不对。
见陈内侍点头,花宜姝心道果然。将人打发走,她在原地走了几圈,心里琢磨小处子又在搞什么花样。莫非是因为她拒绝了他几次,所以他气性上来了,开始使小性子了?这今夜明夜后夜的,听起来就很像在赌气。
可是她今晚还要跟他说说赵慕仪的事情呢,没有李瑜配合,她怎么帮赵慕仪骗过赵刺史夫妇?如今他搞这么一通,她的计划不就要推迟了?再说了李瑜在荆州也待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匆匆忙忙的反而会生出乱子。
既然山不就我,我就迎难而上。
花宜姝打定主意,让紫云又拎了一大碗补汤,带着一块去找李瑜。
到了地方,陈内侍一见到她,也不需她多说,立刻就去通传,原以为很快就能放她进去,没想到隔了许久,陈内侍才面色有些不对地出来,“夫人,陛下心情不大好,您可多担待些。”
花宜姝道了谢,拎着补药就进去了。
进门一看,李瑜正坐在案前看书,发觉她进来,明显身子僵了僵,却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看都不看她一眼。
花宜姝暗觉好笑,上前喊了一声:“陛下。”
李瑜蓦地站起来远离她,“你来做什么?”
语气冷漠,但怎么听怎么刻意。
花宜姝柳眉一扬,心想他什么毛病?不等他继续逃走,她上前一步就猛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肌肤相贴,李瑜抖了一下,手里的书就掉到了地上,他大觉丢脸,瞥她一眼,咬牙道:“放开。”
花宜姝就冲他笑,“陛下究竟怎么了?”
李瑜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朕不过是个被人嫌弃的、秃了头的丑陋之人,不配和你美貌无双的花宜姝站在一块。】
语气阴阳怪气,刻薄无比。
花宜姝:……
第66章 圣旨,朕不会让花宜姝好……
最初,为了更快更好更不被察觉地拔李瑜头发,花宜姝悄悄做过不少次实验。李瑜天灵盖和耳侧的头发不能拔,太过显眼,况且那个时候李瑜还并未对她动心,发现她故意拔他头发,没准李瑜就将她赶下船了。因此从一开始,花宜姝瞄准的就是李瑜的后脑勺,毕竟无论是外出还是在室内走动,她必定不会越过李瑜走在他前面。
有时趁李瑜被其他东西牵绊住心神时拔一根,有时假装摔在了李瑜身上趁机拔,有时趁李瑜睡觉时偷摸伸出手……
经过数次实验,花宜姝发现李瑜后脑勺左边并不敏锐,有时候她当着他的面伸手到他身后偷拔,他也没有发现。从那以后花宜姝就专冲着那块地方出手。
只是没想到这就将人给薅秃了,花宜姝自认精明,独独算漏了这一条。她十分纳闷,小处子的头发看似浓密,居然这么容易秃。
事发后她已经尽力去弥补,以她的预计,李瑜就算要发现,那至少也要好几日后,他天天喝张太医的补药,到时候应该能长出一些,情况也不至于太糟糕。
毕竟李瑜秃的那个地方也就拇指大小,头发梳好后压根瞧不出来,除非用力去压平自己的头发,或者用指腹一寸寸摩挲过去,才能有所察觉。
花宜姝做梦都想不到李瑜会因为担忧自己后脑勺太平而不停地、一寸寸去揉摸过去。毕竟这小处子自恋得很,闲着没事就在心里吹嘘自己的美貌,而有她开始给梳头后,小处子的自信更是达到了顶峰,一面觉得自己魅力大征服了花宜姝,另一面又分外珍惜花宜姝给他梳的头发,平常连碰都不会去碰一下,生怕将花宜姝给他梳好的头发弄歪了。
因此见李瑜为此生气,她还在疑惑他怎么就突然发现了。
不过,迟疑也就那么一刹那,这事儿毕竟是她做错,花宜姝为了安抚自己的心虚,决定好好哄哄他。
心中这样想,然而……
瞅见李瑜那表面冷淡,心里却快要气成河豚的模样,要不是还得在他面前装装官户千金的样子,花宜姝简直乐得想要一边踹柱子一边笑话他。
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什么遭人嫌弃的丑陋秃子,什么不配和她站在一块,还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的,饶是对李瑜的内心戏早有准备,花宜姝也万万想不到他竟是这个想法,当下就没能崩住脸,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这个笑一出来,花宜姝心里就暗道糟糕,果然,李瑜的面色当即变了。
他那张本就锋锐的眉眼生起气来便显得尤为阴沉可怕,黑如墨玉的眼瞳里好似藏着风暴,淡色薄唇紧紧抿成一线,似乎正极力压抑怒火,换个人在这里,只怕早就已经被吓得当场跪下,可是花宜姝半点不怵,当察觉到李瑜想要挣脱她的手时,她反而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两只手一前一后将李瑜的手包在了中间。
李瑜眉心狠狠地拧了一下,“松手。”
花宜姝才不,她嗯了一声后摇头,笑道:“我就不放,你有本事就把我甩开。”
没想到花宜姝这么大胆,李瑜微微愕然,声音更沉了几分,“你好大的胆子。”
花宜姝微微歪头,尽情向他释放自己最讨人喜欢的一面,“可不是陛下自己说的,允许我恃宠而骄么?”
李瑜就抿唇不说话了。
【可恶,被她抓住了话柄!】
【朕该怎么反驳她?】
他撇开脸看向了别处。
花宜姝就转过脸冲他笑。
【啊啊啊她这样好可爱!】
【不行,她嫌弃朕!朕再也不能原谅她!】
花宜姝险些就脱口而出“我哪里嫌弃你了”。
不行不行,不能放松警惕,不能叫李瑜发现自己能听见他的心声!
现在的她,不应该知道李瑜为何生气的。
发现自己差点被李瑜的心声弄得丢失戒心,花宜姝心下微微吃惊,暗道:难道这就是安墨说的天然克腹黑?
安墨虽然看上去傻傻的,但她说出口的话,有时候还真挺有道理。
花宜姝只是片刻的走神,却立刻叫李瑜察觉到了。他薄唇抿得更紧,脸上没有变化,暗地里却将牙齿咬得咔咔响。
【她变了!她变心了!】
【以前朕芳华尚好时,她多么殷勤!如今朕只是秃了那么一点点,她就开始嫌弃朕,连与朕说话都分心!】
【她怎么可以这般敷衍!】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爱情如此短暂。李瑜心里又愤怒又委屈,觉得花宜姝已经不爱他了,他震开花宜姝的手,气咻咻转身就要走。
花宜姝双手被他震开,顺势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躺倒在了地上。
呀!我摔倒了!
呀!我假装的!
没关系,只要李瑜上当就可以!
听见花宜姝娇呼一声,李瑜脚步一顿,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看见花宜姝前,他暗暗唾弃自己太过心软,在看见花宜姝后,李瑜愣了一愣,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前,“你、你怎么了?”
花宜姝可怜巴巴地仰头看他,“陛下,我疼……”
李瑜立刻伸手要将她扶起来,花宜姝立刻伸手要搭上去。
室内暗香浮动,一粗糙一细嫩两只手即将碰触的瞬间,李瑜忽然一缩,花宜姝始料未及,搭过去的手触不及防垂落了下去。
再抬眼去看,就见李瑜将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在骗朕。”
花宜姝微微一怔。她已经不再拔李瑜的头发,身上也没有任何李瑜的贴身之物。当两人不再触碰时,她再听不见他一丝一毫的心声。
此时此刻两人一坐一站,他高高在上,而她仿佛跌落尘泥。
没有那个她更熟悉的、活泼的少年音色,当“你在骗朕”这句话由李瑜低沉冷漠的声音说出时,花宜姝心尖微微一颤,仿佛噩梦降临,她的身份被拆穿,一瞬间从天上跌落人间,狼狈地滚落进尘泥里,而他仍然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用淡漠的眼神看着她,冰冷的声音揭穿她,然后再将她打落地狱。
花宜姝从来不怕跌落地狱,因为她本就是从地狱中跑出来的,她唯一怕的是寂寂无名地死去,像路边一棵野草,像脚下一抔黄土,从生到死无人所知。
可是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她忽然发现她又多了一样怕的东西,她怕不能再占有这个人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开始贪恋李瑜藏起来的那一面……
她自以为捏住了李瑜的心,可李瑜也捏住了她的心。
花宜姝的眼泪滚落了下来。她仰头看着他,放任自己的恐惧暴露在李瑜面前。
她没有说一个字,可是李瑜的面色却是变了。
哪怕听不见他的心声,花宜姝也能清晰看见他不由自主暴露出来的担忧。
“你……”李瑜蹲下身来看她,却是好半晌也只吐出了几个字,“别哭。”
他的性情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将内心全部的想法毫无顾忌地吐露出来。
花宜姝将殷红的唇瓣咬出一个小小的白印来,她眼眶里嚼着泪,却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
本就是举世无双的美貌,这样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泪珠子不声不响地滚落下来,看得人心都要碎成千片万片,只恨不得将她心里的委屈全都拿过来自个儿受了。
李瑜面色紧张起来,终于忍不住伸手揽住了她。
肢体一旦相互碰触,花宜姝的耳边就像是忽然多了无数个人,一句又一句心声接连不断地在她耳边响起。
【你哭甚?】
【你别哭呀!】
【朕哪里得罪你了?你又在怕什么?】
【明明是你骗了朕!明明是你假装摔倒骗朕过去!】
【就算要哭也该朕哭!你委屈个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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