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柏山人
何家老宅中的人,并不认识何家大少爷,当然是主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信。
直到何大老爷匆匆办完事后,将要带着他回京时,走在巩县的街道上,突然听人殷切的呼喊一个让他隐约感到有些熟悉的名字,回头看到那是一名陌生的妇人,便没当回事。
可是他那本来一片空白记忆中,竟然开始浮现出一些画面,正是他将那陌生妇人唤为‘娘’的场景,所以他下意识又回头看了眼仍在焦急呼喊的妇人。
那朴素的打扮,憔悴的模样,让他印象深刻,可他却如鬼使神差般的选择无视,继续当他的何家大少。
即便自那开始,他的记忆便开始逐渐恢复,知道自己本是新台县阳山乡李成杰,可他却选择将那些前尘过往一并遗忘。
随何大老爷回到他刚被外放做官的地方后,又在何大老爷夫妻的安排下,迎娶被换到其舅舅名下的何大老爷嫡长女为妻。
在不用担心生计,又有何大老爷为他聘请的名师教导下,他在康平元年开的恩科上,成功考取同进士出身。
在自身资质平庸的情况下,能有此际遇,何瑞本来已经心满意足,可是他刚好跟着何大老爷一家,在外放期满后,回京中何家享受过两年备受尊荣的日子。
若是何家那位曾官居次辅的二太爷没有在新帝登基不久,便被劝退,他身为何大老爷名义上的嫡长子,就算只是同进士出身,也能拥有大好前程。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二太爷以还算体面的方式主动退出朝堂后,本就人走茶凉,又逢新帝登基新气象,根本顾不上为他一个刚迈入仕途的同进士谋划。
被何家当年的繁荣迷花了眼,已生出野心的何瑞,如何甘心就这么在闲职上耗一辈子,却因何大老爷自己都处境不佳而无可奈何。
新科状元是二皇子消息传开之前,他还在暗自为自己能生个状元儿子感到欣喜与骄傲,只是他刚想好,将要以什么方式,可以两全其美的与那个素未谋面的儿子相认。
随后就有消息传出,在给新科进士赐席的恩荣宴上,皇上摆出人证物证,当众昭告世人,新科状元是他当年在流放途中,因迫不得已而被寄养到李家的二皇子。
之所以说是寄养,固然有粉饰过往的原因,也有李家还回的物证中,还附有一沓数额不小的银票的原因。
就算李家养了二皇子十五年,没有动用那笔银子,但是有了那笔银子的存在,就能证明,二皇子当年不是被遗弃,这其中的意义大不相同。
事实证明,那天资卓绝的少年状元不是自己的儿子后,何瑞倒也没觉得遗憾,毕竟相比较一个状元儿子,他的母亲与妻子养育二皇子的大恩,同样能为他们李家带去天大的好处。
若他能够找机会认回去,他肯定也能得到封赏,毕竟夫荣妻贵,母凭子贵,养大二皇子的人,正是他的母亲与妻子,只要能搞清楚那个‘李成锋’是怎么回事,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至于何家,只要他能拿出合理的解释,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曝出来,肯定不是问题。
毕竟曾经在京中享受过显赫荣耀的何家人,比谁都希望自家能找到重新崛起的机会,而他的真实身份,将能帮助他们愿望成真。
正当何瑞告诉自己要耐心些,等到李家人上京受封,只要见到他娘,或者是他的原配妻子江燕娘,就能获得‘恢复记的契机。
紧接着便有另外的消息陆续传来,他娘正是高台县李家的那位,因开设南江书院而被诰封为五品宜人的陈氏。
南江书院的重要性,以及它目前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之大,朝野上下的人都看在眼。
看看二皇子的真实身世还没有曝光时,他考取会元时,就引得许多人争相送礼道贺的行为中,就能看对南江书院一系对高台县李家的敬重。
自己的亲娘竟然就是南江书院的东家陈宜人,他这个做儿子的,就是当之无愧的少东家,南江书院的那些影响力,当然也将为他所用。
只是这个让他心情激动的美梦还没做醒,坚持着就听到一个晴天霹雳,他娘将在路边捡回的李成锋认为义子不说,还让对方顶替他这个亲子身份,后来甚至还亲自作主,将他的原配妻子改嫁给那个义子。
这个消息对旁人而言,只是一个奇闻,对他而言,却如巨大的巴掌甩在他的脸上,曾经一心一意为他的亲娘,竟然将他的一切,全都给了别人,让他情何以堪。
有了这个消息在前,再听说权倾朝野的邵首辅当众坦承,他曾卖身为奴,被他娘买回去做仆人,对他娘十分敬重的消息,他已是心如刀割。
被朝堂上传出的最新消息给震惊住的同僚们,还在议论那位陈宜人的惊人之举,何瑞却感到心如死灰,因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身为对方的亲生子,曾经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不认亲娘在前,亲娘便将他的一切剥夺给别人。
这就是他的亲生母亲,给予他这个亲生儿子的最大报复。
只是何瑞实在想不通,他娘早早的就丧夫守寡,一直将他这亲生儿子视为自己的全部,为何会做出这么绝情的举动,而他当初是在失去记忆,身不由己的情况下,才会被何大老爷充作自家儿子。
第五十章 封赏
感到满心委屈与愤怒的何瑞不会想到, 他娘在看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竟然成了别人家的少爷,不再认她这个亲娘后的伤心与绝望。
他娘也不曾为他讲过自己一个寡妇,独自带着一个未成年的儿子, 曾经承受过多少委屈与欺压, 只是一再强调, 让他要好好看书、专心读书,将来一定要考出功名给她争光。
何瑞也就不会想到,家里没了他这个可以顶门立户的男丁, 他的母亲与身怀六甲的妻子,将会面临怎样的处境,还天真的认为,就算没有了他,有他李家那些见到他总会笑容亲切, 关心他近况的族人在,一定会照顾好她们孤儿寡母, 反正家里有近百亩良田, 生活无忧。
所以他在成为何家少爷后,为防曝露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 摆出从不关心豫州那边消息的态度, 更不曾在私下打听他的母亲与妻儿的消息。
抱着头思来想去,何瑞觉得他娘一定是因为没有亲生儿子在身边,听信了外人的欺骗,才会做出那些让人笑话的糊涂事。
江氏是个不守妇道的, 才会改嫁他人,联合野男人图谋算计他李家的家产。
只要他能见到娘,顺理成章的‘恢复记忆’, 说明自己当初身受重伤,失去记忆后,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才会听信何家人所言的经历,咬定他过去十几年里,一直不曾恢复过记忆,他娘一定会原谅他。
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反正他才是他娘唯一的亲生儿子,也是他娘唯一能信任与依靠,给她养老送终、捧灵打幡的人。
重新做好心理建设后,再次出现在人前何瑞,对未来充满憧憬与希望,无比期待高台县李家人能赶紧上京。
与何瑞一心惦记着的功名利禄不同,陈凤琪已经接到由京中快马送去的几封信件,知道她那大孙竟然一鸣惊人,状元及第,着实让她深感震惊与意外。
十五岁的年龄,在她熟悉的时代中,考上大学的并不罕见,可是这个时空的会试与殿试难度,远在考大学之上,李常煦还能考个全国状元回来,着实超出陈凤琪的预料。
随后又从邵云博的信中得知,她家的大孙子竟然是皇上的二皇子后,倒没怎么震惊,就是感到不喜反忧。
若她大孙子是个对仕途感兴趣,对权势有野心的,她肯定会为对方能有机会一步登天,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与抱负而感到高兴。
更何况身为一介平民,她过去给对方灌输的思想,也都比较平和,费了好大劲,才将一个生性聪明淡漠的孩子,培养得聪明自律,思想通透却不凉薄,引导他对生活充满热爱与期待,喜欢做一些物理化学方面的钻研与实验。
这样一个几乎可以说是为南江书院量身培养的继承人,现在却要成为一个国家的继承人,让陈凤琪很想感叹,这可真是造孽啊!
再想到一个在朝堂上毫无根基,一直生活在民间的少年,突然空降到那个顶尖名利场中,兵权、钱权都与他无关,周围基本都是些人前人后两张脸的老奸巨滑之辈,陈凤琪就忍不住为她大孙子感到窒息,那样的人生也真是太艰难了。
几封信分别来自邵云博、张文谦、袁文义、李常欣、李常煦等人,从不同人的不同角度,讲述了京中近期发生的那些事,让陈凤琪对京中形势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邵云博和李常欣希望她能亲自去京都,李常煦只是暗搓搓的在信中隐晦的表达出这种想法,陈凤琪此前还曾想去京中见识一下都城的繁华,可是现在出了这些事,她就不想去了。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一旦去了,就很难再脱身,不得不应付京中那些繁琐而又复杂的人与事。
今年已是康平九年,登基上位八年多,在太子早逝后,才想起来要认回自己送养在外的儿子,对政治稍微有点敏感度的人,都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认回的这个皇子不仅是康平帝与前太子妃所生的元配嫡子,还是新科状元,无论是从出身与能力上讲,都让人无可挑剔。
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再次得到康平帝补偿性封赏的高台县李家人一旦进京,势必会成为被各种裹着美味糖浆的炮弹轰炸,过上被人当面恭维,背后议论与嘲笑的生活,想想就能让人感到不开心。
将李成锋夫妻叫来,简单的说明京中的情况后,陈凤琪才总结道。
“若是去了京中,咱们一家肯定能凭借养育阳阳的情分,享受荣华富贵,你们两口子是怎么想的?”
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惊到有些懵的李成锋夫妻,正感到脑子有些不够用,听到陈凤琪的话,赶紧表态道。
“娘,我不想去京里,也不想仗着养阳阳的情分,去享什么荣华,只要阳阳自己能过得好就行。”
被敕封为六品安人后,这些年来,江燕娘也曾跟在陈凤琪身边,出席过几场在湖州境内不便推辞的大场合。
那种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安放的滋味,每每想起,就能让她感到记忆犹新,让江燕娘对那些场合十分排斥,一辈子呆在李家庄里不用出去应酬,才是她最理想的生活。
李成锋对自己现已拥有的生活也很满意,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让他十分珍惜。
“是啊,娘,我们不想去京里,不过娘要是想去的话,我们肯定要和您一起去。”
虽然知道他们肯定是这个态度,不过这件事关系到家中所有人,陈凤琪不想直接当这个家,才会将他们叫过来问问。
“我也不打算去,我年龄大了,不想再折腾,还是比较喜欢李家庄的清静日子,那京里再好,肯定都不如家里自在,既然你们也是这个态度,我就将家里商量出的决定告诉他们。”
李成锋和江燕娘连忙点头,他们也是这个想法,反正家里不仅有钱有地有作坊,边上还有一间名头很大的书院,能让他们的孩子衣食无忧不说,将来怎么着也能学门可以谋生的技术。
自家知道自家事,家里的四个孩子,从小接受一样的教育,阳阳明显是最聪明那个,其他的孩子都很平常。
现在知道阳阳竟然是皇上的儿子后,让他们更加认清一个事实,皇上的儿子就是非同一般,他们这些升斗小民的孩子,还是就过这种普通人的生活更合适,平安健康就好。
收到陈凤琪不打算去京中,让他们好好保重自己的回信,不管是邵云博,还是李常煦,都不觉得意外。
李常煦已经陪着康平帝祭祀过皇族宗祠,正式上玉蝶,更名为安常煦,封为康王,知道不愿意住到宫里,康平帝便将靠近皇宫的一座皇家园子,赐给安常煦做康王府。
如此盛宠,康平帝的打算,几乎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
将自己亲自画的设计图纸交给工部官员,让他们按照自己自己的要求,对刚到手的康王府进行因地制宜的改造后,安常煦才说道。
“虽然知道奶的想法,让她上京,是在为难她,可是她不在我身边,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这是安常煦的心里话,再怎么聪明,他终究还是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从小过着有祖母庇护的生活。
如今却要面对全新而又陌生的生活,承担过去他从不曾想过的责任,却没有至亲长辈陪在身边,安常煦是真的感到十分不适。
虽然不管是邵云博,还是南江书院一系的人,都可以成为他在京中与朝堂上立足的助力,可是他们终究无法替代李家人在他心中的地位。
李常欣满面犹豫的回道。
“为什么你认了亲爹以后,就不能再跟我一起回李家庄住呢,这京里虽然好玩,可是我们来玩玩,看个新鲜也就算了,哪有咱们庄上住着好,要是不放心你亲爹,你也可以常上京看望他。”
李常欣去康王府看过,那里面的房子很精致,一重又一重的园子里面,不仅种植着许多珍贵的花草树木,还有山有水,看着的确很漂亮,可是那种漂亮,就跟在这京中贵女般,总让她觉得不自然。
不如李家庄的百亩桃堤看着壮观,也不如那些有无数的牲畜在林中穿梭的生活气息,更不及那李家庄千里荷园中的无数菏花盛放时的景色让人震撼。
李常欣将事情想得太简单,可是安常煦也不便给她详细解释,康平帝虽因人逢喜事精神爽,近来看着身体还不错的样子,可是事实上,他早已处内强中干的状态。
所以他那亲爹在登基多年后,才将他认回的目的,安常煦心里很清楚,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祖母从小为他们讲的某些类似历史的‘从前’中,但凡涉及到皇权,往往都充斥着残酷与无情,父子、手足相残的事件十分常见。
纵然他敢对天发誓,自己并没有觊觎皇位的心思,若他自己拒绝给亲爹当继承人,将来不管是谁登基继位,从他的真实身世被当公开的那一刻起,都不可能放过他这个正统继承人。
“我那亲爹可是皇上,他说的话,就是圣旨,他不许我回去,我就只能住在京里,要是非要违背圣旨,会连累你们一起被罚,你说怎么办?”
听他这么一说,李常欣毫不犹豫的回道。
“那你还是好好留在京里当王爷吧,我回去后,会代你好好孝敬奶的,连你的那份一起。”
安常煦有些无语抬手拽拽她的发辫。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就忍心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自己回去和祖母共享天伦?”
李常欣不高兴的夺回自己的发辫,有些郁闷的回道。
“祖母不是说了,谁都不可能和谁永远在一起,随时随地的分别才是世间常态,你目前的情况,就跟我将来要嫁人的性质差不多,只要当你被嫁出去了,嫁得很好,我就不觉得这有啥不忍心的,何况你还是一个男的,比我们女的自由多了。”
从李常欣的身上,着实让安常煦见识到祖母常说人类的多样化,她可以天真憨厚,也可以心如澄镜般的通透,最重要的是,她还能如此的洒脱,看待问题的角度如此清奇。
明知道两者不是一回事,可是听她这么一说,还真就让人无法反驳。
纵然现在已经知道他们二人并不是龙凤胎,彼此间毫无血缘关系,从小一起形影不离的长大,所以培养出的深厚感情,让他们彼此间并没有疏远,而是一如既往的亲近。
李常欣提及自己将来要嫁人的话,提醒他不得不面对他们已经长大的事实,这让安常煦有些伤感。
“唉,还是祖母说得对,小时候的生活最快乐,长大后,这烦恼就多了。”
嘴上说得再怎么洒脱,看到安常煦愁着一张脸,说出这么无奈的话,习惯以姐姐自的李常欣立刻生出护弟之心。
“唉呀,你也是笨,实在想让奶他们来京里,只要你说你在这里被人欺负了,受委屈了,又不好意思找其他人帮你撑腰,奶肯定二话不说,立刻收拾行李过来帮你。”
初步目标达成,安常煦再接再厉的努力。
“可是我都这么大了,还跟奶说这些,太丢脸了,会让奶感到失望,还是算了吧,反正就算分居两地,只要知道家里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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