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柏山人
“这群败类!民以食为天,这是可以动摇国本的恶行,这群败类竟然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将他们统统都绑到午门外砍头,也解不了朕的心头之恨!”
安常煦赶紧起身为他抚背,皱着眉头道。
“父皇实在不值得为那几个蠢货动怒,何况这事既然被常欣给撞上了,肯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刘乐赶紧接着回道。
“是啊,陛下请息怒,那群人被乐阳县主抓个现行,拿箭射伤陈家小公子马腿后,将他揍得现在无法自理,全身都痛得要命,其他人则被乐阳县主逼着互扇耳光,扇轻了就会挨鞭子,然后一个个都被打得十分严重。”
听到这话,康平帝确实感到舒心不少,刘乐却又接着道。
“而且乐阳县主不仅要求他们向那农家赔礼道歉,还要求他们要向经验丰富的老农请教,务必要将被毁了青苗的几亩地都补种起来。”
“从播种到除草、施肥,到最后的采收,都由几家公哥儿亲自负责,柱国公府的老夫人说了,她会派府卫从旁督工。”
康平帝这才彻底吐出心中的浊气,满意的点头道。
“常欣真不愧是义母教导出来的好孩子,不仅有勇有谋,还能心怀百姓与大义,真是个非常难得的好姑娘。”
邵云博深有同感的点头道。
“是啊,太尊教导出来的孩子,肯定差不了,何况乐阳县主还是与太子殿下一起长大,太尊夫人在这对长孙长孙女身上花费的心思,让老臣当年从旁看着,既感到钦佩不已,也自叹弗如。”
看了眼身旁这个除了在婚姻一事上有些太固执,其它方面无处不让他感到满意的儿子,康平帝也点头道。
“嗯,好在这两个孩子还算争气,没让义母失望。“
说完,康平帝又对安常煦道。
”事实证明,你是对的,还是你对常欣更了解,不愧是一起长大的手足,这了解就是深。“
安常煦笑着将他们在上京途中遇到的一些事当趣事讲了一遍,并总结道。
“所以说,这些了解都是出自经验,经验丰富后,儿臣一听到那些人伤在脸上,就知道这事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邵云博从旁补充道。
“南江书院从初建起,就将故意损坏公物以及他人私产的行为,列入院规之中,犯下这类错误的学生,都会受到严厉处罚,赔偿道歉并不是处罚的重点,重点是要给其留下能让他们刻骨铭心,从此再不敢犯的教训,乐阳县主这也算是活学活用。”
“哦,到底是什么样的处罚,竟然能有如此威力呢?”
面对康平帝饶有兴致的追问,邵云博笑而不答,安常煦木着脸回道。
“被罚清理养殖场,清理并疏通厕所下水道,往地里挑肥、埋肥、施肥等,一系列的脏活。”
康平帝一看他那满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就知道他也干过这一系列的脏活,并刻骨铭心,提起来心有余悸,记忆犹新,顿时忍不住笑出声。
这个儿子认回来时,就已经长成各方面都很出色的
少年状元,脑子还特别好使,对任何事都是一幅游刃有余的模样,让康平帝想象不出,在他不曾参与的那些过往中,对方也曾那么狼狈过,无形之中,父子关系也能因此而多得亲近不少。
安常煦倒没有因那些经历而感到屈辱,或是羞耻,毕竟所有南江书院的学生,几乎都曾干过那些活,因为可以触发相关处罚的制度太多,再怎么聪明谨慎的人,都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大家都是那么过来的,并不存在针对谁的问题。
不过安常煦还是努力为自己挽尊道。
“我之所以也会受那种惩罚,大多都是因为被常欣牵连,或者是为了帮她的忙。”
此话一出,却再次引来康平帝不给面子的笑声,为儿子总算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普通少年的反应,让他深感欣慰。
因为听说京中纨绔子弟,在京外故意毁人庄稼而生出的郁气,因此而彻底消散,虽然他很清楚,不管是故意提到南江书院院规的邵云博,还是有意配合的安常煦,都是为了想要帮他舒解这口郁气,康平帝也觉得很受用。
第六十五章 幸运
在柱国公夫人的引荐下, 陈凤琪在护国寺中,结识了宣武侯府的老夫人郭氏,她是柱国公夫人的舅家表姐。
宣武侯老侯爷在去岁随康平帝出征后,有去无回, 战死沙场, 郭老夫人近期一直住在护国寺中, 请寺中高僧为老侯爷等一众牺牲的将士做法会。
王修业是郭老夫人二儿子王明立的长子,王明立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战死沙场,噩耗传来, 他那正值身怀六甲的妻子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一名女婴后,也跟着撒手人寰。
同样是嫁入勋贵之家,柱国公夫人的一生过得有惊无险,郭老夫人却是命运坎坷, 先是体会到白发人送黑人的丧子之痛,时隔没几年, 丈夫又走在她前面。
虽然只比柱国公夫人年长两岁, 看上去却比她年老十岁不止,本是与邵云博相近的年龄, 已是满头银丝, 倒是气质平和,看着是位柔中带刚的夫人。
对于这种英雄的家属,陈凤琪向来怀着敬意与祝福,所以她不仅向郭老夫人躬身行礼, 以表敬意,还向王老侯爷等人的牌位叩首行礼。
郭老夫人近期虽然一直暂住护国寺,也知道这位是当今皇上亲认的义母, 连皇上都不受这位太尊的礼,这世上就没人敢受她的礼。
看到陈凤琪干脆利落的直接往蒲团上一跪,郭老夫人与周围众人也迅速跟着下跪,双目含泪的劝阻道。
“太尊夫人万万不可,我王家何德何能,岂敢当太尊夫人如此大礼。”
陈凤琪连拜三次后,才回道。
“老侯爷与诸位将士,都是为了保卫我们安国的江山社稷,才会身死异乡,是他们用自己牺牲换得我们的太平盛世,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再怎么感激他们,都不为过。”
“老身将会拿出十万两银子,在这京外购置一片土地,设为康平眷村,用来安置在诸位阵亡将士的父母、遗孀及儿女,以慰诸位将士的在天之灵,同时也为陛下祈福。”
此话一出,顿时让在场众人都震惊不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陈凤琪竟然毫无预兆的突然宣布这一重大决定。
十万两现银,京中这些累世豪门大多都能拿得出来,可是让他们将这么大一笔银子,拿出来无偿做善事,安置那些连官府在发放过抚恤金后,都过问不起的将士家属,他们绝对不舍得。
郭老夫人也没想到,这位看着有些强势的太尊夫人,做人做事竟然如此实在,感激的低头拜谢道。
“太尊夫人能有如此善举,福泽天下,实乃百姓之幸。”
陈凤琪站起身,并伸手扶起郭老夫人与柱国公夫人道。
“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相较于诸位将士为国所做的贡献,老身所做的不值一提。”
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文氏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旁边的江燕娘,发现对方脸色平静如常,没有任何反应的模样,不确定是她们婆媳已在事前商量好这事,还是李家竟已豪富至此,十万两的巨额财富,说舍就舍,毫不心疼。
要知道他们这些京中世族,虽然家底雄厚,可是各府的开支也非常大,在入不敷出的情况下,勉强支撑着世族排场的人家大有人在。
柱国公府虽然既有圣宠,家底也足够厚实,可是身为府里的当家夫人,面对府里的巨大开销,文氏也时常感到捉襟见肘,经常要做些拆东墙补西墙的应急操作。
所以即便是柱国公府,在不变卖资产的情况下,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拿出十万两的现银,可是大家都认为底子薄的李家,竟然张口就能捐出十万两银子,这李家到底有多少家底?
皇上对李家的确是圣宠正隆,时有大批的赏赐被送入康王府中,可是那基本都是些绫罗绸缎、珠宝器物,没听说直接赏金银。
文氏不知道的是,江燕娘在此前压根就没听到婆婆提及这件事,她更相信,这应该是她婆婆临时起意做的决定。
在衣食无忧,家里时时都有进帐的情况下,江燕娘虽然依旧对金银很重视,却对婆婆充满了信心,相信她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花出去的钱,都是值得的。
王修业也下意识看了眼扶着陈凤琪的李常欣,发现她是一幅深以为然的模样,看向她祖母的眼中充满敬佩与孺慕,完全是绝对拥护的态度。
想到这件事情若是发生在自家府上,将会出现的结果,王修业忍不住在心中讥笑自己想得太多。
连老夫人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想为亡夫与早逝的儿子儿媳多做几天法会,都会引来反对,私库里的那点东西也早就被人惦记上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傻’事。
捐资十万两银子建眷村,陈凤琪的确是临时起意,不过她既然将话放出去了,就肯定会做到。
虽然她自己的来历有些神异,可是她对这世间是否有神佛存在一事,依旧持保留意见,坚持从前的唯物主人观点。
捐十万两银子设眷村,再开设一些作坊,让那些战亡将士的家属,可以在村子里获得能够养家糊口的工作机会,既是想为安常煦争取民心,同时也确实存有为康平帝祈福的心思。
她是由衷的希望康平帝能再多坚持一段时间,只要他还活着,在前面顶着,安常煦就能拥有更多的成长时间,比两眼一抹黑的仓促上位要好得多。
准备得不够充分,上位之后,为弥补那些短板,就需付出更多的代价,承受更多的压力,陈凤琪当然不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在护国寺上完香,回去后,陈凤琪就着手这件事,李家人口少,康王府的员工工资,都是由宫内负责,吃用方面,有皇上频频赏赐的那些,都用不完,花销也少。
康平帝手下的那只船队挺讲信誉,没有因为自家大老板已经成功上位,就撕毁当年的约定,取消李家的分成。
除了头一次的那一大笔,后来又陆续送来好几笔银子,虽然远不及第一趟多,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万两银子。
南江书院晋级为皇家南江书院后,有康平帝的私库出资扶持,已经不需要李家再往里面投钱。
所以这些年来,李家在没有什么大笔开销的情况下,已经靠着那支船队攒的有三四十万两家底。
李家庄的各个作坊赚的钱,积少成多,一年下来的数目虽然不算多,但是在扣除各项费用开支后,剩下的净利润不仅能让李家人过得十分宽裕,还能有富余的部分攒下,只是无法与船队的分成相提并论罢了。
手中握着几十万两银子花不去动,其实也有些浪费,拿出来做点实事,其实是一举多得。
何况这江山将要由安常煦继承,在这个家天下的时代里,做些能惠济百姓的事,也不算是花冤枉钱。
陈太尊在护国寺当众承诺要捐资十万两,建造康平眷村,安置阵亡将士家属的消息,没等当事人回京,就已经传到宫中的康平帝耳边。
听到陈凤琪为给他祈福,大手笔的承诺要捐出十万两银了,让康平帝感动不已,他生母早逝,这辈子还是首次被人这般毫无所图的真心对待。
“朕的这位义母认的真不亏,只是面对她的这份慈心,朕……受之有愧!”
明知道他之所以将其捧到高位上是有所图,对方仍然全力配合,不图他的孝敬,却不吝自己的慈心,拿出那么一大笔真金白银为他安慰天下人心,为他祈福。
刘乐斟酌了一下,才回道。
“太子殿下是由太尊夫人悉心养大的孙子,她素来爱护太子,陛下您是太子殿下的父皇,也爱自己的儿子,你们有着共同爱护的人,您又认她为义母,她关心您,诚心为您祈福,其实也是因为爱护太子,您不用有负担。”
相较于康平帝的满心感动,安常煦在听说这件事时,倒是显得有些无动于衷,康平帝在感慨完自己听说那个消息的感动之情后,发现他没什么反应,顿时有些不满。
“刘伴伴说得对,太尊此举固然是为了我这个儿子,同时也是出于对你这个孙子的爱护,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安常煦迟疑了一下,才回道。
“祖母向来都是如此用心关爱我们,儿臣早习以为常,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
康平帝顿时有些语塞,愣了一会儿后,才心情复杂的回道。
“你比父皇幸运,对你而言,这只是平常事,却是父皇此前从未感受过的深情厚意。”
同样是生在皇家,也同样是父母无依,他儿子一直生活在福罐里,享受着亲人无私的关爱,他却生活在深宫之中,步步如覆薄冰,过得小心翼翼,因为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身边的血缘亲人给他带来的从来都不是关爱,而是层出不穷的算计,亲爹眼里只有他自己和他手中的帝王权柄,谁能讨得他欢心,才能有机会短暂的获得随时都能收回的圣宠,他这个元后嫡子也不例外。
安常煦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对,儿臣很幸运,所以儿臣很感谢父皇,您能在自身处境艰难的情况下,让人尽力为儿臣择了个好去处。”
这是安常煦的肺腑之言,所以他虽然对康平帝选择认回自己,打扰自己已经规划好的人生未来一事,感到有些不满,但他并没有埋怨对方。
因为以对方一直以来的经历与处境,不管是在当初做出将他送到李家的决定,还是在登基后,没有即时派人去找回他,让他多过了几年轻松自在的日子,都让安常煦很感谢他。
所以他才愿意在对方最后的日子里,尽心尽力的孝敬他,成全彼此之间的这场父子之缘。
听到他的话,康平帝愣了一下后,才晒然一笑道。
“虽是你的幸运,又何偿不是朕的幸运呢,这样很好。”
对康平帝而言,顺利认回一个被培养得如此优秀的儿子不说,连带着他自己,也能跟着享受一下来自长辈的关爱,实属幸运。
有过从无到有的规划建设李家庄的经验,陈凤琪对眷村的规划,可谓是轻车熟路,在回到康王府后,当天就炮制出一份项目策划书,让人滕抄好后,交给李成锋呈给皇上过目。
从选址要求,到主持这个项目的人员配置,再到大概的花销估算,以及未来大概能安置多大规模的阵亡将士遗属,都有一一列举。
让看过这份策划书的人,脑海中迅速对那个将要投入十万两银子的项目,有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概念,也能让人从中感受到策划者的诚意与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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