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柏山人
听到不仅她的儿子会因此而前程被毁,还有她的娘家,也会在劫难逃,她将失去一切依仗,文氏失魂落魄的回道。
“我不和离,我去别庄。”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选择,柱国公夫人与徐世子都不意外,他们现在已经无比清晰的认识到,文氏就是个骨子里都透着自私凉薄的人,才会只顾她自己的喜怒哀乐,丝毫不将他们再三强调的家族荣辱与大局放在心上,现在当然也不可能因为顾虑到儿女,就自己承担下一切。
他们过去只注意到她温婉柔善的一面,总觉得她是个善良没坏心的女子,应当对她多些包容,事实证明,是他们太蠢、太天真,才没有认清对方的本质。
经历了这一切,柱国公夫人母子发现,他们宁愿对方是个坏得明明白白的人,让他们可以早做决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那些表面上的花团锦簇迷花眼,迟迟看不清表相之下的本质,不得不为之付出沉重代价。
既然对方已经做出选择,柱国公夫人神色淡漠的回道。
“我这就让人送你去别庄,你身边那些人与刘家勾连甚深,都会被送到大理寺受审,你不用去大理寺过堂,是我们徐家能给你的最后庇护。”
看着因她提及大理寺与过堂,面现惊恐之色,不敢开口为她身边的那些人求情的文氏,柱国公夫人转头对一旁开口道。
“景月,过来给你母亲磕个头,你们母女自此拜别吧。”
年仅十三周岁的徐景月脸带泪痕,神情却很坚毅的从旁边走出,来到文氏面前,目中再没了从前的孺慕,神色平静的行大礼。
“母亲去别庄后多保重,景月会在去大营后,好好历练,早日去军中建功立业,为母亲赎罪。”
文氏这才知道,她女儿也一直在附近,现在不仅没有为她求情,还说出这种话,伤心不已的下意识问道。
“景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景月跪在地上,目光平静看着眼前这个过去她心中,特别温柔慈爱的母亲。
“母亲自以为无辜的一个举动,差点让徐家的百年基业成为过去,不管徐家与皇上及太尊之间的渊源有多深厚,都经不起母亲这般折腾。”
仅此一次,就需要徐家上下在将来付出百倍努力,乃至牺牲,才能弥补,更别说她母亲前两次犯下的大错,祖母并没有瞒着她。
所以徐景月很清楚,就算这是她亲娘,为了徐家上下,她也不能开口为对方求情,因为对方不值。
“我问的是你说要去大营,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氏对自己女儿的未来,是有想法的,太尊以新帝需要守孝为名,直接将新帝大婚的时间推到两三年后,届时,她的女儿正适龄,以徐家的门第与权势,女儿将来能够母仪天下的可能很大。
所以她选择去别庄,徐世子说她毁了儿子前程的事,她也就是在最初担心了一下,后来就平静下来,就是考虑到她的女儿若能入主中宫,那么她犯下的这点错就不算错,她大儿子未来的前程当然也不会受到影响。
看着她母亲这幅异常失态的模样,徐景月态度平静的回道。
“当然是去军中建功立业,出身徐家,享了徐家的荣华富贵,长大成人后进入军中,是我身为徐家人的本分。”
文氏没有听出她女儿特意点出的‘本分’二字,只考虑到自己的如意算盘,会毁在女儿的这个荒唐决定中,尖着嗓子大声吼道。
“我不允许!”
徐世子此前并不知道这事,也下意识看向他母亲,柱国公夫人柱着拐杖站起身,目光淡漠的看着她回道。
“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干涉景月的决定,我已经亲自向圣上奏请这件事,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吧,我徐家女再不与宗室联姻,是孝昭皇后早逝后,老太爷亲自立下的家规。”
听出她祖母话中所透露出的意思,意识到她母亲对她的未来存在这种打算后,徐景月本来平静的表情瞬间破裂,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心中无比悲凉的回道。
“原来我在母亲心中,还有这么大的利用价值,真是抱歉,女儿这辈子注定无法让母亲如愿了,您还是在别庄中好好修心吧。”
说着,徐景月迅速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开,原来她的母亲会有那种不赞成的反应,并不是因为担心她去大营生活辛苦,只在乎她去大营,会让声誉受损,无法如对方所愿的去攀枝登位。
终究是错付了,皇上都能不认从小抛弃他的生母,只尊养大他的人,她又如何不能舍了这个将全总心思都放在大儿子身上,对她这个女儿毫不上心的生母。
徐世子眼下也顾不上多问女儿要去大营的事,让梅管事安排人将备受打击的文氏送去别庄后,他匆匆进宫去请罪。
因为是早有防备,不管是陈凤琪出入所乘坐的马车,还是邵云博所乘坐的马车,都在内部进行过特殊加固。
那些刺客虽然身手厉害,准备得也很充分,手中藏有袖弩,威力十足,却都没能伤到陈凤琪与邵云博。
但是这件事还是让安常煦感到后怕不已。
“奶,这种事绝对不能再有下次了,就算知道你没事,我昨晚也被吓得做了一夜的噩梦,我实在承受不了这个刺激。”
陈凤琪不以为意的回道。
“还是经历的事太少,才会这么大惊小怪,我昨晚上倒是一夜无梦,睡得很好,你应该对刘公公与魏统领他们多些信心。”
刘乐在一旁下意识点头,得到到安常煦充满警告的眼神,他才意识到自己不仅在心里附和,还在动作上表现了出来,只好故作无事的转头,将视线投往别处。
陈凤琪没在乎他们之间的这点小眉眼官司。
“徐世子稍后肯定会来请罪,你要注意把握好这其中的度,柱国公夫人所奏请的事,提前让人跟我提了一声,虽然我觉得他们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但她既然坚持上奏,就成全了吧,你与那徐家姑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兄妹,给个县主之位,她还是当得起的。”
安常煦不大赞成的回道。
“要不是得到您的指点,徐家这次肯定难辞其咎,就算不倒也要脱层皮,本就是他欠着我们的,何必还要这么抬举他们。”
虽然知道徐家肯定不可能起异心,但是都是因为那个文氏做事不知轻重,又蠢又无知的被人利用,才给人可趁之机,给他们添了许多麻烦,还与他最恨的那些人沾了边,为让安常煦很难心平气和的面对他们。
陈凤琪知道他这是有些迁怒,耐心而又语重心长的解释道。
“且不说那文氏并非主观上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就算她是明知故犯,你也不能因此就对徐家心生嫌隙。”
“这些武将世家固然享受到了富贵荣华,可他们一家家在战场上做出的牺牲与贡献,也都是实打实的,我们要对他们多些信任与宽容,要敬重他们为这个国家所付出的一切。”
这番训诫让安常煦生出一些惭愧,低头应道。
“是,奶,我记下了,以后一定不会再这么任性。”
陈凤琪点点头道。
“世人常盼的国泰民安、岁月静好,不过是因有人在负重前行,身为皇帝,你在起早贪黑的负重前行,那些在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又何尝不是如此,相互之间多些理解与支持,大家都能过得更轻松一些。”
安常煦深受触动的应下,刘乐跟在一旁听着也有些动容,他不知道为何太尊的思想观念,总是这么独特,但他知道,这是一种十分通透而又充满智慧的思想,能得到任何人的认可。
所以他没对这些话进行什么修改与润色,在征得安常煦的同意后,就让人传了出去。
刚露出点小情绪,就在他祖母那里受了一番训诫,所以安常煦在接见徐世子时,将分寸拿捏得很好。
“……太尊与府上交情深厚,所以早在察觉到京中有异动时,就给府上的老夫人去过信,所以,令夫人所做之事,老夫人已经提前奏禀到朕的面前,所以这次的事,朕知道与你们徐家无关,你们只需引以为戒,不要再给人可趁之机即可,无需请罪。”
既点出了两家的交情,表明他们对徐家的信任,又适当训诫了一句,这份信任而又心无隔阂的坦荡态度,让心情沉重的徐世子感激不已。
“多谢陛下与太尊的信任和宽容,微臣此后定当严格约束家人,绝对下不为例。”
直到离开皇宫,徐世子仍怀着满心的感动,他能听得出来,皇上是真的没有因为这件事对他们徐家心生嫌隙,没有迁怒他们的意思。
更让徐世子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回府后不久,宫里就降下旨意,不仅准了他小女儿去京郊大营历练的事,还将他小女儿封为县主。
这是在先帝朝时,徐家都不曾有过的尊荣,毕竟对宗室女而言,县主之位不算什么,可是对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而言,这绝对是份莫大的恩宠与荣耀。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消息
有了乐阳郡主开的先例在前, 以及对方在军营中的种种表现,让徐世子对女子进军营一事,现在不说是习以为常,但也可以说是接受度很高。
只是身为父母, 在深知军营生活有多不易的情况下, 他实在很不忍心让自家娇养的女儿也去军营, 可是这事是他母亲亲自奏请的,现在上面答应了下来,还给了如此恩荣, 让徐世子的心情十分矛盾而又复杂。
张贤贞在陪着接完旨后,心情也很复杂,她那大嫂文氏可真是好运气,摊上如此厚道的婆婆与丈夫,就算她犯下滔天大过, 上面也能网开一面,不与其计较。
即便文氏现在已经被当众送到别庄, 所犯之过与所涉之事, 众人皆心知胆明,上面现在却将她的女儿给封为县主, 可惜文氏自己不惜福, 好好的日子硬是被她给过成这样,辜负了上天对她的厚爱。
而张贤贞,当年嫁入徐府时,父亲还不像现在, 已成为文臣中的清流一派之首,只是京中一个从五品的小官,张家也就是论起在官场的底蕴, 比文家略强一二。
毕竟文家世代书香,历代多出在国子监、太学、礼部任职的教谕、学正等官员,张家却是以耕读起家的官宦之家,在她爹之前,也不曾出过什么大官,也就她祖父当时的官位比文家强,才显得张家比文家略而强已,准确的说,综合实力不相上下。
因为文家人的官阶虽然不显,可是文家在教化一途耕耘颇深,在文人,或者说是文官圈子里颇有口碑与人脉,再加上文氏当时在闺中也算是颇有盛名,以言行进退得体,性格温和柔善而著称,这些都是柱国公夫人将她聘为世子妃,做徐家宗妇的重要考量。
张贤贞与自己的丈夫感情极佳,所以她对文氏的好运道,并没有什么羡慕与嫉恨的心思,长房的大伯母当年打算为其侄子聘她时,得她父母首肯后,又在正式托媒求娶前,在私下里与她谈过,将嫁入徐家的利弊摊开讲,得到她本人的同意后,才正式结亲。
这让张贤贞相信,以她大伯母做事大方坦荡的性格,在为自己的亲生儿子求娶文氏前,肯定也有将话都说明白,结果,却以这么惨淡的结局收场。
徐家儿郎小小年龄就需进入军中历练,是徐家家规,也是柱国公夫人事前就曾有言在先的事,张贤贞早有心理准备。
因为不放心自己的儿子,所以她选择放弃京中荣华,陪着去边关,就算在边关也没什么机会常见,却因离得近,就能安心些。
文氏的做法却是舍出一个,再以动辙哭闹、称病等手段拿捏其他人,留下最得她心的那个,使得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孙,一直拖到及冠之龄,才初入军中历练。
这事让张贤贞对文氏的好感全无,因为感念长房待她丈夫不是亲生胜似亲的养育之恩,她既不羡慕对方的宗妇之位,也不惦记长房的嫡支继承人之位。
可她暗地里实在担心国公府的未来,会被毁在这对拎不清状况的母子身上,她张贤贞的后人也是徐家子弟,生死荣辱与徐家嫡支息息相关。
随着她的父亲晋为文渊阁大学士,她的娘家张氏也跟着变得越发兴盛,她从不曾以此自得,一心一意考虑的是儿子与徐家的未来。
更不曾因为自己的父亲身为文臣所取得的成就,就让自己的儿子也去读书,从不存在重文轻武的思想。
所以纵然有着相似的出身及嫁入徐家的经历,张贤贞也实在理解不了她那大嫂的心思,怎就左成那样,她很相信,若不是文氏自己犯下大错在前,且不说是隔了一层的刘家,就算是那文家这次犯下大事,徐家也不会做出将对方送到别庄上的决定。
纵然心中感慨万千,侄女被封为县主,对徐家上下而言,都是一件大喜事,毕竟这是皇上对柱国公府信重如昔,毫无嫌隙的直接表现,可以直接打消外界对柱国公府的各种揣测与猜疑之言。
自打昨天晚上接到消息后,张贤贞一直提着的心,也是真到此时,才真正落下,怀着喜忧参半的心情向大房人道贺。
“恭喜大伯母和大伯,还有我们景月县主,就是这样以来,景月以后可要吃苦了。”
听到婶娘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最先想到的就是她若去了军中,肯定会吃苦的事,可她的亲娘首先想到的却是她去军中的决定,会打消对方的盘算,徐景月眼中含泪,却态度坚定的回道。
“谢谢二婶,我不怕吃苦,哥哥他们都行,乐阳郡主也行,我肯定也能行。”
张贤贞闻言,暗自叹了口气,她猜得到大房将侄女送入军营的初衷,乐阳郡主虽是带着几名南江书院毕业的姑娘一起进入军营,可是这件事,势必会对乐阳郡主的闺誉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
现在让同样是京中贵女的徐景月也进入军中,是徐家愿与皇上,与李家共进退的坚决态度,同时也是在为乐阳郡主分担外界的压力。
听到这话,张贤贞不仅心中酸涩,眼中也有些涩,强笑着点点头道。
“还好,你二哥也在大营,而且是在乐阳郡主手下。”
等到徐景月离开后,张贤贞才道。
“大伯母,景月还小,您怎会同意让她去大营呢,三族伯家的孙女不仅年龄更大些,她本人也对军中很感兴趣,正在家里闹着要去大营呢。”
柱国公夫人叹了口气道。
“我何曾起过这个意,我接到太尊夫人的提醒后,让梅娘查出文氏做的事时,被景月给听个正着,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眼看她态度坚决,为她母亲犯的事感到极为惭愧,压力极大,我才应下,本想通过太尊夫人,可她不赞成这件事,才有我亲自奏请圣上之举。”
知道是这么回事,这件事就好理解,也能说得通了,张贤贞心情沉重,还是强笑着回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景月真是个从小就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好孩子,就是她这小小年纪,就心思重了些,明明家里有我们这些长辈在,哪里需要她一个小姑娘承担。”
“希望她将来可以受到乐阳郡主的影响,变得开朗一些,听说乐阳郡主可是个心底无尘的好姑娘,为人做事都爽朗大气得很。”
张贤贞自己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离京前,打小就长在柱国公夫人膝下的徐景月,与她在一起的时间,比将大半心思都放在大儿子身上,小半心思兼顾着小儿子的文氏还多。
所以她对这个侄女也是真心疼爱得很,离京在外,遇上什么适合姑娘家的好东西,总想着要买下留着给侄女做嫁妆,连她娘家几个侄女都没这待遇。
从襁褓之中起,就被送到她的院中,由她亲自抚养的小孙女,柱国公夫人比任何人都心疼不舍,神色落寞的感叹道。
“是啊,这孩子真是不容易,这次就算是全了文氏待她的生身之恩,希望老天保佑,让她的将来可以过得顺遂些,有了这份渊源,太尊想必也会照拂她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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